2002年,關錫友接手了沈陽機廠,彼時芝加哥有展會,關錫友帶著沈陽機床前去參加。 在展會上,大廳里擺放的是日、德、美等一線機床品牌,關錫友在大廳里轉了一圈,就是沒有看到沈陽機床,他找工作人員問了一下,才知道被安排在了地下室。 關錫友想換到大廳,對方傲慢地回應:“你們沒有這資格,給錢也不行。” 關錫友跑到了地下室,看到那張紅底白字的橫幅,憤怒地喊道:“給我扯下來。” 沈機集團從成立起,就經(jīng)歷了至暗的10年。機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工業(yè)的基礎,工業(yè)的基因,一切工業(yè)品的生產(chǎn),都要從機床上打磨出來。 出國遭遇了這般不公平的待遇,關錫友“知恥而后勇”,在未來的十年,沈陽機床將要走出一條黃金歲月。但也在關錫友的手中,沈陽機床被“債務危機”慢慢拖垮了。 一、 關錫友不是空降到沈陽機床,他反而是機床車間里的老兵了,從1988年在上海同濟大學畢業(yè)后,他就來到了中捷廠的車間,在底層足足干了5年。 幾年后,沈陽一廠、中捷廠、沈陽三廠和遼寧精密儀器廠聯(lián)合發(fā)起,組建了沈陽機廠。之前大家各打各的,現(xiàn)在聯(lián)合起來,力往一處使,期望能取得一個好結果。 昔日的沈陽,人人都羨慕在北二路兩側工作,但在時代風向改變之后,從國外進口的機床反而便宜又先進,急劇涌入的進口機床,進一步加劇了國內機床業(yè)的惡化。 沈陽機廠成立后,有了一個共同的銷售公司,但每賣出一批機床,銷售公司就要從中賺差價,直接導致機廠的生產(chǎn)成本上升。 所以從1993年開始,沈陽機廠面臨技術落后、沒有銷售團隊、生產(chǎn)成本高、人才流失等問題。 1997年,關錫友升任中捷廠的廠長,他盤點了一下廠的資金,發(fā)現(xiàn)22個賬戶只有不到5000元。并且當時已經(jīng)有半年發(fā)不出工資的窘境,很多大學生人才隊伍紛紛辭職,只有少數(shù)幾個愿意堅守下來。 沈機集團的至暗十年,是彼時老牌工廠的縮影,他們曾是驕子寵兒,卻不知怎么就成為了時代的吊車尾。 管理層為了頂住將傾的大廈,紛紛上演“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妙計。這一時期的沈機集團,業(yè)務從單一變得五花八門,大伙兒賣過冬蟲夏草,倒騰過純凈水,還拍過電視劇,搞過房地產(chǎn)。 足以體現(xiàn)沈機集團的危險處境的是,在這10年里,沈機的員工銳減1.6萬,同時也沒有進過一個大學生,意味著沈機日后將要出現(xiàn)人才斷層。 反觀領導中捷廠的關錫友,他堅信“機床都搞不好,其他也搞不好”這條道路,能讓他如此堅信,是因為他在1994年和1996年有過出國學習的經(jīng)歷。 在技術需要依托海外的背景下,那些不公平的待遇,一直驅使關錫友要在這個行業(yè)里挺起國人的脊梁。 2001年,關錫友帶著中捷廠在重點項目中標,拿到了6300萬的合同,并且在6個月內就完成設計和生產(chǎn)裝配的工作。有了出色的成績,關錫友在2002年接手了沈陽機床,接著他把龐雜業(yè)務砍掉,主攻機床,挺起脊梁。 二、 從2003年開始,喊出了“振興東北”的口號,沈機集團也很爭氣,在拐點面前,不扭扭捏捏,反而重拳出擊。彼時廠內人人都走出工廠,走向市場,去搞影響,去拉來訂單。 按照80%來計算,1萬多人的隊伍,四舍五入下來就差不多有1萬人走在營銷的前頭。 除此之外,工人的積極性也被調動起來了,他們從日薪制變更為計件制,干得多賺得多。那會兒他們早早就來到廠內,干到晚上八九點才下班,勤快一點的話,月薪上萬不是問題。 有營銷有訂單,那技術方面怎么解決?模仿和跟隨,只要能造出其他企業(yè)所需要的機床,問題都好解決。 這番運作下來,沈陽機床迎來了黃金十年的發(fā)展期,往往機床還沒有裝訂完畢,就被大卡車拉著走了。 在這番盛況面前,關錫友很無奈,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便是機床的數(shù)控系統(tǒng)需要依靠進口,采用外資公司的技術,大頭利潤全部被抽走。沈機集團也被稱之為“東方傻大個”。 從關錫友接任中捷廠以來,他對技術情有獨鐘,改造生產(chǎn)鏈,做技術創(chuàng)新,可最底層的技術一直是空白頁。加上沈機的人才斷流,也沒有相應的人才去主攻這一方向。 所以,沈陽機床在黃金十年里,表面上看著風風光光,唯有業(yè)內人才明白“破鐵塊子,這不是未來,沒前途”這句話涵蓋的信息量,以及關錫友聽到后在心中燃起的熱血。 從2007年開始,關錫友決定放棄模仿和跟隨,搭建一個技術研究團隊,主攻底層技術,實現(xiàn)彎道超車。 不過關錫友也明白這里面的難度,業(yè)內有這么一句話“不變,等死;變,找死”,而關錫友這般回應:“寧愿站著死。” 為什么要獨立研發(fā)?關錫友很清楚,沈陽集團在成立不久后,也跟國外有過合作,可指望日、德、美拿出核心技術,無異于比登天還難,他們總是防著沈機集團。 按照關錫友的話來說,就是“什么引進、消化、再吸收,指著和國外合作拿到核心技術,就是死路一條。” 那會兒,關錫友找來了自己的同學“怪才”朱志浩。朱志浩一開始也很猶豫,可關錫友的決心如磐石,最后朱志浩跟關錫友約法三章,不能逼、不能管、從基礎做起。 關錫友答應了下來,朱志浩才在上海招兵買馬,一頭扎進去,從源代碼開始寫起。 三、 2011年,沈陽機床的業(yè)績再創(chuàng)新高,賣出了11.5萬臺機床,總銷售額達到了180億,成功登頂,成為了世界第一。 2012年,沈陽機床再去參加展覽會時,不再是10年前放在地下室,而是在大廳里。當時有人問關錫友:“怎么賣出那么多臺?!?/p> 關錫友笑著說:“不知道啊,大家搶著要。”不過,關錫友心中卻有一個疑問,這些機床都賣給了誰? 按照市場供需關系,在賣出了那么多臺后,勢必會引起市場飽和,日后的銷售將大不如前。果然如關錫友所預料的那般,沈機集團在德的一家子公司,當年出現(xiàn)了虧損,關錫友在德救火,難過得都想從窗前跳下去。 因為上海的技術研發(fā)部門,十幾個億砸了進去,只見一堆測試的破銅爛鐵,啥成果也沒有見到。好在關錫友挺住了心中這一關,不久后朱志浩打來電話,說:“i5成功了。” i5系統(tǒng)技術,好比手機的操作系統(tǒng),有了操作系統(tǒng),才能衍生出手機,同樣道理,有了i5系統(tǒng),自然就有了i5機床。 關錫友圍繞著i5操作系統(tǒng),蕩起了陣陣漣漪,打出了一套令人難以理解的“互聯(lián)網(wǎng)”組合拳。 關錫友改變了傳統(tǒng)的銷售規(guī)則,不再賣,而是租,按照廠家所需要的租用時間來收取租金,并且關錫友還很快推出了云平臺,方便用戶傳回數(shù)據(jù),做進一步的分析和改進。 在市場飽和的情況下,沈機集團還“搶訂單”,進一步破壞了業(yè)內的規(guī)矩。 這些組合拳打來,沈機集團的戲劇性反轉出現(xiàn)了2015年。那一年,沈陽機車虧損了五六億。昔日的神話在加速坍塌。 壓倒沈機集團的最后稻草,是債務問題。時間劃撥回2007年,那會兒沈機雖然掙錢了,可還是有很多遺留問題沒能解決,又要搞研發(fā)需要大量資金,關錫友只好借短期的錢,做長期的研發(fā)。借,那就得支付“油水”。 而且,關錫友主張做“共享服務”,盈利進一步被縮減,剛開始時資可抵債,但隨著凈利潤的年年下降,到了資不抵債的窘境。 2019年,“世界第一”滑落,業(yè)績再次下降,同年年底有1530家債權人申報債權,金額達到了183.07億,無奈破產(chǎn)重整,“白衣騎士”通用技術攜帶18億救沈機,只要能活下來,一切就有機會。 在沈機這般危險的境地,關錫友去了哪里?他在2017年就遞交了辭職報告。他在沈機集團干了30多年,對技術有著癡迷的狀態(tài)。如果他不尋變,沈機或許還能存活幾年。這么一位有著赤子之心的才俊,又為何會將沈機帶到這樣的地步? 或許一位老員工的回應可以解釋:“太超前了,不是神話,是童話。” 即使如此,也不能淹沒華夏子女的拳拳雄心。振興之路,人人有責,人居高位,更責無旁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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