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元前721年開始,面對衛(wèi)國的悍然入侵,鄭武公率領(lǐng)著正義的鄭國軍隊,兩次將侵略者擊退,保衛(wèi)了祖國的領(lǐng)土完整。鄭國的風頭正勁。 正所謂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鄭國在國際舞臺上的順風順水卻引起了周平王的不滿。周平王的不滿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鄭國的逐漸作大,使得他感到自己煞費苦心安排的戰(zhàn)略平衡將要被打破。由于宋、衛(wèi)等國的不溫不火,使得他東遷以來苦心孤詣營造與鄭國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guān)系,然后用中原諸國牽制鄭國的政策基本上破產(chǎn)了,鄭國擴張所帶來的壓力也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了。 另一方面是,鄭莊公在實施第二次對衛(wèi)國的懲罰戰(zhàn)爭中,竟然仗著自己周王室卿士的身份,公然假公濟私,征調(diào)周王軍隊為鄭國打仗。這就不是感受到壓力那么簡單了,自古禮樂攻伐自天子出,現(xiàn)在鄭莊公就敢調(diào)動王師討伐諸侯。作為周天子,周平王感受到了尊嚴被踐踏。這個先例一開,凡是在周王室擔任公卿的諸侯就都能動用國家機器給自己干私活了,周平王決心給不懂規(guī)矩的鄭莊公點兒顏色看看。 但是由于地緣政治的原因,周平王確實也沒有辦法和鄭國徹底撕破臉,于是他想了一個自以為巧妙的計策,分權(quán)。 周平王昭告天下,由于鄭莊公國內(nèi)事務(wù)繁忙,長期不來鎬京就職,為了帝國事務(wù)的正常運轉(zhuǎn),將首席卿士鄭莊公的一部分職能分配給副卿士虢公。也就是說,讓虢公擔任更多帝國的政務(wù),而逐漸削弱鄭莊公的重要性。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舉動,周平王通過這樣的調(diào)整向天下諸侯宣告,鄭國與周天子的關(guān)系并不像鄭莊公所描述的那么牢不可破。同時,周王室對于鄭國的支持也不是全方位的。至少在現(xiàn)在,虢國也是一個選項。 一句話,周王室不希望有超越其他諸侯的特權(quán)國家的存在,哪怕是鄭國。 而用來制約鄭國的虢國這個選項是周平王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因為這個虢國是有歷史問題的。當年長達十年的二王并立時期,虢公是周攜王的鐵桿支持者,最終周攜王身死國滅才轉(zhuǎn)投周平王的懷抱。看到周平王不但既往不咎,而且還委以重任,加之西面和北面有秦晉兩個龐然大物的壓力,虢公只能選擇死心塌地。 周平王不是我們印象中的無能君主,他是一個玩平衡的高手。在王權(quán)衰落、群雄并起的時代,他依靠盟友,又拉攏原來的政敵,使得盟友感受到天威難測的同時,也能得到原來政敵的鼎力支持,堪稱拉一派壓一派的教科書式的手腕。但是這個堪稱完美的安排有一個先天的缺陷,那就是虢國在西,而鄭國在東,周王室所在的洛邑在中間。虢國與鄭國不是鄰國,無法對鄭國的擴張形成直接的壓力。 但是,無論如何,對于這種看似有意無意的人事安排,政治嗅覺異常敏銳的鄭莊公馬上就感受到了風向的變化。 已經(jīng)在周平王的朝堂上幾年沒有出現(xiàn)的鄭莊公突然趕到洛邑要求求見。面對著不速之客的到訪,周平王知道,與其說是朝見,不如說是一場對質(zhì)或者說是興師問罪。 君臣二人都是政治斗爭的高手,在朝堂之上,一番客套寒暄之后,鄭莊公率先發(fā)動了進攻。 "君上,最近家里出了一些變故,小臣一直忙于料理家族事務(wù),疏于朝見君上,實在是小臣之不是。不過,最近風傳君上將要分權(quán)給虢公,不知是否屬實。" “并不像卿士您想的那樣,主要是因為您久不臨朝,一些雜事俗物無人處理。寡人不過是委托虢公,分擔一些您的事務(wù)?!敝芷酵蹼m然料到了鄭莊公會興師問罪,但沒想到會這么直接,一時間竟然有些慌亂。 “君上您也不用玩什么溫水煮青蛙,既然要分權(quán),那就從請您將小臣免職,這個卿士讓虢公來當吧,我也樂得清閑?!闭莆樟讼仁值泥嵡f公有點兒過于樂觀,他覺得勝券在握,于是提出了一個極限施壓的方案,這個方案無疑將周平王逼進了死角。要么選擇和鄭國徹底撕破臉,要么選擇向鄭國徹底妥協(xié),這是一道生存或者死亡的選擇題。 作為一個政治老手,周平王立刻意識到鄭莊公此話的險惡,他沒有做選擇題,而是給出了自己的建設(shè)性的意見。 “您多慮了,寡人如此的調(diào)整并無不信任您的意思,純粹是正常的人事變動,請千萬不要過度解讀。為了表達寡人并沒有輕慢鄭國的意思,寡人想讓太子去鄭國做人質(zhì)?!?/span> 周平王的以退為進,鄭莊公確實沒有想到,本來想著來一個極限施壓,周平王服個軟,沒想到周平王作為天子竟然主動提出要讓太子到諸侯做人質(zhì)。這可是徹底的僭越行為,鄭莊公沒想到周平王竟然主動要求自降身份,這要是傳出去,鄭國目無君長的罵名就算是坐實了,自己也必將成為全天下的共敵。鄭莊公想到這一點,驚出了一身冷汗。 “君上真是羞煞小臣了,太子來鄭國留滯于禮不合,下臣請送世子赴洛邑為質(zhì)。”皇帝金口玉言,說出去的話不可能更改,那就只能提出優(yōu)化方案了。 “也好,鄭國這兩年發(fā)展的很不錯,讓太子去鄭國見見世面,也是很好的。這件事就這么定了,諸位無需多言了。” 周平王主動提出與鄭莊公交換人質(zhì),將自己降格到了與諸侯等同的地位,自廢君臣之分。就這樣,原來打算給鄭莊公一點兒顏色的周平王,面對對方的突然發(fā)難,準備不充分,漏了怯。在交鋒中貪圖一時之快,雖然在氣勢上壓了鄭莊公一頭,但是造成了周王室權(quán)威更加急劇跌落的嚴重后果。 周鄭交質(zhì),到底是誰贏了呢? 鄭莊公贏了么?在他的興師問罪之下,作為天下共主的周平王被逼的只好提出與作為臣子的鄭莊公交換人質(zhì),可謂是周王室顏面掃地。但同時,周平王的絕地反擊也把鄭莊公放到了藐視王權(quán)的境地,從而成所有諸侯所指責的眾矢之的。那么周平王贏了么?由于鄭莊公的步步緊逼,周平王所主導的周鄭戰(zhàn)略同盟的蜜月期宣告正式終結(jié)。從此,鄭國將不再具有為天子辦事的合法性,“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樣的事情將不再被允許。 第二,周王室將不再為鄭國提供地緣政治上的保護,周王室將對西部勢力貫穿王畿形成對鄭國的打擊裝聾作啞,甚至提供方便。 兩相比較之下,還是周平王棋高一著。 在實力不濟還要依靠鄭國的支持的情境之下,周平王成功的化解了一次由于權(quán)力布局而引起的政治危機,把太子姬狐送到鄭國當人質(zhì)。一方面,安撫了氣勢洶洶的鄭莊公,另一方面,也算是在鄭國安插了一個眼線,鄭莊公再要想打著周王室的旗號干點兒私活就不太容易了。 但是這種風停雨息的狀態(tài)并沒有維持太久,就在周鄭交質(zhì)后幾個月,六十多歲的周平王駕崩。 周平王的事業(yè)由遷都洛邑開始,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時代,東周,也就是后來所說的春秋戰(zhàn)國時代。周平王不能說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君主,他也曾在諸侯之間縱橫捭闔,希望能夠達到一種戰(zhàn)略的平衡。但是,面對祖宗所留下的爛攤子擺在,他的努力作用非常有限,他也沒有能力改變周王朝繼續(xù)衰敗的命運。 如果我們看了后世周王的作為,我們應該給予周平王更高的評價。因為,周平王時代,周王室最起碼還能對諸侯間的事務(wù)有一定的存在感。到后來的周王,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諸侯們表演,自己僅僅作為一個時間參照物而孤獨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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