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三湘文藝】陳樂奇/記我的兩位老師

瀟湘原創(chuàng)之家 2021-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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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我的兩位老師

作者：陳樂奇

我一生讀書過來，遇著許多好老師，聊擇其中兩個記一記。一個是我初中班主任劉春甫老師，一個是我高中班主任任小年老師。兩人都教語文。

“男神”劉春甫老師

我初中的班主任劉春甫老師是“鐵路六處”人，這里的人，在汨羅是唯一說普通話的一個“族群”。

劉老師在我們同學心目中，絕對比明星還明星，比偶像還偶像。他不只是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還寫一手漂亮的粉筆字，歌唱得好，籃球也打得好，最要緊的是他的形象，太帥氣了！像電影里的哪個明星呢？靳東？靳東的整個線條不如劉老師剛健硬朗；浦巴甲？浦巴甲的皮膚不如劉老師光潔白皙；電影《泰坦尼克號》的男主演迪卡普利奧？人家是藍眼珠，且有點“奶油”的味道……感覺他們的帥氣都還是差劉老師那么一點點。

那時的劉老師，二十二三歲，一頭飄柔的黑發(fā)，一張明星般的俊臉，一副健碩高挑的身板，著一條淺藍色的貼身褲，配一件深紅色的T恤衫，穿一雙白色的回力球鞋，舉手投足間，盡顯范兒，散發(fā)著俊男硬漢的荷爾蒙，在我們那些十二三歲的初中生眼中，絕對是頂級男神的存在！

印象中，那年月，比較重視智育的老師，劉老師最突出。我文學的啟蒙便來自于他。初中兩年，雖然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學工學農(nóng)”，但劉老師在有限的百分之二十的時間里，還是教會了我們拼音和一些基本的語法修辭，在他那里，我們學了《關(guān)睢》，學了《國殤》，學了《觀滄?！罚瑢W了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隱、柳永、李清照、蘇軾、辛棄疾的一點代表作，了解到了四大古典文學名著是什么，知道了但丁、莎士比亞、雨果、巴爾扎實、狄更斯、哈代、列夫.托爾斯泰、普希金、高爾基、奧斯特洛夫斯基，知道了魯迅、茅盾、巴金、艾青、聞一多、何其芳、朱自清、郁達夫。最令我難忘的是，我曾寫過一篇《電影.閃閃的紅星.觀后感》，劉老師大面積修改后，用他漂亮的粉筆字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刊出，這對于剛剛學會作文的我來說是莫大的鼓勵！

記得有一次劉老師來我家做家訪，我當時正在疊柴火——將堂屋里的柴火用繩鉤吊上擱樓疊放。老師一到，屁股未落座，便爬上擱樓，憑他的一身力氣，三下五除二便幫我將堂屋里所有的柴火統(tǒng)統(tǒng)吊上了擱樓，并工工整整地疊好。這件事，我終身感激！

劉老師特別關(guān)愛學生。曾經(jīng)有個晚上，三個社會青年在校門外欺負我們班上一個同學，恰好被打著手電從外面有事返校的劉老師撞見，老師問明情況后，對三青年進行批評教育，想不到，他們仗著人多勢眾，跟劉老師動起手來，男神就是男神，老師以一擋三，將三人打得鼻青臉腫，逃之夭夭。這件事傳開，劉老師在我們同學中的形象更加拔高。

在水源“癲子坡”“學農(nóng)”活動期間，整整兩個月，住農(nóng)戶家，地面用泥磚作床，鋪一層稻草，放上墊被鋪蓋，劉老師與我們同睡同吃同勞動，白天，重活苦活搶著干，晚上一個又一個給我們講好聽的故事，通過這些故事，教我們知識，告訴我們做人的道理。印象最深的是“周總理智歸九龍杯”，還有關(guān)于地球和地理的一些知識，我至今還記得他當時編出的各省市自治區(qū)順口溜：“二湖二廣二河山，五江（含諧音疆）云貴吉福安，京津滬，遼寧陜，青四甘，內(nèi)蒙西藏和臺灣?！?/span>

然而，自我們畢業(yè)后，劉老師便不知調(diào)往何處。幾十年來，任憑我們多方打聽，卻難覓他的音訊。

記得2008年，鎮(zhèn)上吃國家糧的一幫同學喊我吃飯，我有課不能前往，當他們說，找到劉老師了，劉老師也在，我趕緊將課調(diào)了，前去拜見恩師，可是恩師并沒有出現(xiàn)。很顯然，同學們忽悠我，也很顯然，同學們的忽悠，承載著對劉老師的無限想念！也就是從這次開始，我們決定動用所有的資源分頭尋找劉老師。

還是女同學厲害，不出半年，她們便找到了劉老師。

13年前的臘月底，即將退休、分別38載的劉老師與我們見面了。雖然老師已明顯發(fā)福，滿頭黑發(fā)也已稀疏了不少，年輕英俊的形象已被歲月的滄桑顛覆，但老師的精氣神還在，豪情還在，喝起酒來，我們這些比他小十來歲的男同學，兩個都不是他的對手。那次集會，我們暢所欲言，開懷歡喜！恩師在，有如父母在，我們能不激動？！能不歡快？！

“哥兄”任小年老師

（節(jié)自拙作《酒味人生》）

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上午喝酒是在老師小年哥家——商量他70壽慶事宜。

小年哥姓任，顧名思義，農(nóng)歷小年即臘月二十四是他的生日。他長我15歲，因為為人隨和，我們那屆同學都管他叫“小年哥”。

上午9點我到他家。他依然從前那樣隨和：“喝點酒吧！”我拱手致謝：“免了，上午我不喝酒的?！钡蠋焾?zhí)意，打開一瓶醬香茅臺，備了點下酒菜，師生倆一人一小杯一小杯邊漫飲邊商量壽慶之事。個多小時下來，事情商量完畢，一瓶茅臺也差不多被消滅。辭行前，老師說：“慶典的致辭簡單一點，你還是寫點關(guān)于我的文字吧，我想在朋友圈中曬一曬！”

一來恩師高徒甚多，有在大學文學院當院長的，也有網(wǎng)紅詩人，至于大學教授和高中語文名師則更多，我一則擔心寫不好，怕出丑；二則大凡一個人心中最重要的人物，譬如父母、妻兒、戀人、恩人、摯友等等，往往要寫的素材太多，卻往往又無從下筆。于是，給小年哥寫點文字的事情便拖了下來，一拖便是兩年多。

如何評說小年哥在我人生中的作用呢？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若沒有小年哥的幫助，我不可能有考取大學的機會。

1978年高考，我雖然是長樂鎮(zhèn)文科應屆第一，但離錄取線還是差了3分。當時家里窮，父親得了類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需要勞力，加之那時我的數(shù)學實在太差勁，解最簡單的方程都不知從何入手，考大學確實沒有信心。于是1978年考高失利后，我便放棄了復讀，在家里“修起地球”來。

大約干了三個多月的農(nóng)活，忽然有一天，小年哥到了我家，勸我父親送我復讀，當時父親很猶豫，更主要的是我沒有信心，這次小年哥的到來算是沒有收到任何效果。但此后小年哥又不厭其煩地多次上我家的門，說了許多鼓勵我信心的話，我終于決定插班復讀了。

插班復讀期間，小年哥擔任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他的語文課扎實、易懂。他畢竟是“老三屆”高中畢業(yè)生，又是李元洛的嫡傳弟子，語文功底厚實，加之他特別注重教學方法，因此，在他任教的那幾個月里，我的語文基礎知識包括自學閱讀能力都有長足進步。

小年哥的教學是分模塊系統(tǒng)進行的。第一模塊是拼音、語法修辭和改病句；第二模塊是古漢語；第三模塊是現(xiàn)代漢語，含詩歌、散文、小說、應用文等多種文體；第四模塊是外國文學；第五模塊是作文。每一模塊的課堂教學，先閱讀講解，后練習講評。作文教學的形式更是靈活多樣，有縮寫、擴寫訓練，有看圖作文，有閱讀文段提煉觀點自擬文題進行寫作等等，這些方法，現(xiàn)在看來都不過時。而作文批閱，每一次對每一個同學的作文他都大動手術(shù)，小到一個標點符號、一個錯別字、一個語句的調(diào)整和某處文字的修飾，大到一整段一整段文字的刪改和重寫、擴寫，我的每篇作文，密密麻麻，總是布滿了他的紅筆字跡和紅筆記號。我作文的基本功，嚴格說來，應該是那時小年哥給我打下的。

語文是人文學科的基礎，語文程度提高了，自然，自學閱讀能力也就提升。那時，教我歷史的是一位曾經(jīng)的初中數(shù)學老師，教地理的是一位剛從小學調(diào)上來的小學老師，政治課校長兼任，不能說他們的課教得不好，但相對于小年哥的語文，他們的課在深度和方法上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如果沒有一定的語文功底和自學能力，史地政這三門課程要想學好，真有點困難！而我，恰恰由于語文成績和自學能力的提升，這三門課反而學得輕松、扎實，高考的考分相當可觀。

小任哥是一位優(yōu)秀語文教師，他是應該留在高中語文教學講臺上的。然而，那時的教師，社會地位低下，幾年后，已是不惑之年的他仍找不著對象，于是，他一氣之下改行進了市廣播電視局當編輯。單位改善了，果然，對象也找著了，并且一如老師一直不肯放低的標準：師母端莊秀雅，文靜大方！一年后，他們有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一家子其樂融融，溫馨幸福！然而，正當老師即將退休安享晚年的時候，突然一場變故，打破了家庭的平靜——師母意外中風，半身癱瘓！

兒子要送讀，師母要護理，還有人情禮尚往來，小年哥10多年來就靠那點微薄的退休金支撐著，確實不易！但小年哥一直樂觀豁達，雖然生活重壓，但他從容淡定，看上去一點也不像70多歲的老人；并且最讓他的親人、同事和學生們感動的是，10多年來，他一直悉心照料著師母，甚至恩愛甚于從前。幾次請小年哥吃飯，他必帶上師母，而每一次看到他親力親為地將師母搬上扶下于輪椅時，我們做學生的對老師的尊敬之情更加油然——面對生命和生活的重壓，一個人，需要多么強大的內(nèi)心，需要多么高尚的情操才能夠從容以對??！小年哥的內(nèi)心足夠強大，修為絕對上乘！

恩師七十壽慶那天，我代表他的弟子們說了這么一段話：一個人，只要是讀書人，他一生必定會遇著許多老師，在這許許多多老師中，真正對一個人的人生和前途命運能夠產(chǎn)生重大影響老師，應該還是有特別突出的，小年哥對于我來說，便是這特別突出的老師之一。尤其是他的宅心仁厚，情深義重，樂觀豁達，從容淡定，更是一輩子地影響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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