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孟姜女和范喜良，歷史上確有其人，卻和長城無關(guān)，秦始皇也是無辜的

長夜守?zé)羧?/a> 2021-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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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從正史的角度，來聊一個民間故事。

我想很多朋友都聽過這個故事，故事的題目叫《范喜良和孟姜女》或者《孟姜女哭長城》。故事大概說的是一對恩愛夫妻范喜良和孟姜女，因為秦始皇要修長城而被活活拆散，范喜良成為修長城的民夫。孟姜女苦等丈夫歸來卻不得，然后翻越千山萬水到邊塞尋找丈夫，竟被告之丈夫已不在人世，尸體就在長城底下。孟姜女萬念俱灰痛哭不已，哭聲居然讓一段長城轟然倒塌，露了范喜良的尸體……從現(xiàn)代科學(xué)角度看，這個故事怎么看都是虛構(gòu)的，但這個虛構(gòu)的故事，卻是有據(jù)可循，有史可考。

《左傳·襄公二十三年》有一個這樣的故事，這就是范喜良和孟姜女故事的最早出處，這里全文引用。齊侯還自晉，不入。遂襲莒，門于且于，傷股而退。明日，將復(fù)戰(zhàn)，期于壽舒。杞殖、華還載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賂之，使無死，曰：“請有盟?！比A周對曰：“貪貨棄命，亦君所惡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棄之，何以事君？”莒子親鼓之，從而伐之，獲杞梁。莒人行成。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辭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猶有先人之敝廬在，下妾不得與郊吊?！饼R侯吊諸其室。

簡單整理并翻譯如下，公元前550年，春秋時期，齊莊公攻打莒國且于，大腿受傷而退兵，準備第二天再戰(zhàn)。莒國國君想重金收買領(lǐng)命的齊國將領(lǐng)杞梁、華周（也叫華舟）等人，遭到嚴詞拒絕。但是莒國人在戰(zhàn)場上打敗了齊軍，并殺死杞梁。齊莊公回國，在郊外遇到了杞梁的妻子，莊公派人向她吊唁，杞梁妻子拒絕說：“杞梁有罪，就不用國君派人吊唁，如果他能脫罪，老家的破房子還在，我不能在郊外吊唁他?！庇谑驱R莊公又到杞梁家中吊唁。

這個故事很簡單，刻畫了一個忠君的將領(lǐng)，一個有膽識有見識的妻子。杞梁是喜良的諧音，就是范喜良的原型。杞梁是不是姓杞？這個不得而知，因為先秦男子多稱氏不稱姓，所以杞梁可能是出生在枸國，名叫梁。杞梁妻孟姜女是本名的概率更加低，如果是姓孟名姜女，那這個名字完全不符合春秋時代的起名風(fēng)格，更合理的解釋是，姜姓，這是齊國的國姓，也符合將軍夫人的地位，孟表示排行老大，孟姜女三個字連起來就是姜家大女兒的意思。說到這里，肯定有朋友提出質(zhì)疑，這里沒有唯美或者凄美的愛情，沒有孟姜女的名字，也沒有范喜良的名字，沒有哭也沒有長城，更沒有秦始皇……這真的就是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原型嗎？我想應(yīng)該是的，這當(dāng)然要倚仗千百年來文人的加工潤色和民間的相互傳唱。

《左傳》里的孟姜女沒有哭聲，那么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哭的呢？其實并沒太久。戰(zhàn)國時期，杞梁夫妻的故事應(yīng)該已經(jīng)廣為流傳了?！睹献印じ孀诱戮湎隆氛f：“華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斑@里的杞梁之妻，已經(jīng)在哭了。

時間到了幾百年后的西漢，出現(xiàn)了一位叫劉向的人。這個劉向可了不得，他是西漢的宗室大臣，史學(xué)大家，文學(xué)大家，他寫了很嚴謹?shù)氖穼W(xué)名著《戰(zhàn)國策》，又寫了很多不那么嚴謹?shù)臍v史著作，比如《說苑》、《列女傳》等，而在這兩本說中，杞梁和妻子的故事被濃墨重彩地渲染。《說苑》主要提的是杞梁，內(nèi)容就是他忠勇殺敵，為國捐軀，他和華舟兩人，抱著必死的決心，“殺二十七人而死，其妻聞之而哭”?！读信畟鳌防镞@個故事的主人公自然換成了女性角色杞梁妻，她有理有節(jié)，有情有義，“乃就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之，內(nèi)諴動人，道路過者莫不為之揮涕”，伏在丈夫尸體上痛哭，路過的人無不跟著流淚。這兩本書里杞梁妻都哭得很大聲，哭的結(jié)果分別是“城為之阤，隅為之崩”和“城為之崩”，就是哭倒了城墻的一個角。說到這里，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故事影子？不過孟姜女哭的可不是長城，而是齊國的城，扣在秦始皇的頭上的“黑鍋”我們也可以幫他摘了，畢竟杞梁和孟姜女要比秦始皇早了三百年。

三國時期的曹植在《黃初六年令》里寫道：“杞妻哭梁，山為之崩。固精誠可以動天地金石?！斑@里的杞梁妻就更厲害了，把山都哭倒了。

到了唐朝，杞梁還叫杞梁，但已經(jīng)不是那個齊國將軍杞梁了，而是被秦始皇強行征調(diào)的民夫。唐朝詩僧貫休有一首詩叫《杞梁妻》，內(nèi)容如下：

秦之無道兮四?？荩L城兮遮北胡。

筑人筑土一萬里，杞梁貞婦啼嗚嗚。

上無父兮中無夫，下無子兮孤復(fù)孤。

一號城崩塞色苦，再號杞梁骨出土。

疲魂饑魄相逐歸，陌上少年莫相非。

大唐第一才子李白也在《相和歌辭》（其二）中寫到：“城崩杞梁妻，誰道土無心”。兩首詩文都很好理解，大概就是我們文章開頭講的那個傳說故事。但杞梁的名字還是沒有變，杞梁妻也沒有叫孟姜女。

確切地出現(xiàn)孟姜女這個名字，最晚在宋元時朝。我們知道元朝戲曲雜劇盛行，這孟姜女哭長城的精彩故事，如果不被搬上舞臺，那才是可惜了。

金朝的院本就有《孟姜女》，宋元都有《孟姜女送寒衣》的劇本，可惜都失傳了?，F(xiàn)代黃梅戲也有《孟姜女送寒衣》，開頭就提到：“人家丈夫團圓聚，孟姜女的丈夫造長城?！钡@并不是宋元時期的版本。

直接傳唱的沒找到，但在別的作品中卻多次提到了孟姜女。元代馬致遠寫的《馬丹陽三度任風(fēng)子》中唱到：“想當(dāng)日范杞良在長城內(nèi)，干迤逗的個孟姜女送寒衣?！翱磥磉@孟姜女送寒衣的故事，肯定是深入人心的。元代孫季昌的《端正好·集雜劇名詠情》有這樣的句子：“我待學(xué)孟姜女般真誠性，我則怕啼哭倒了長城?！痹s劇《朱太守風(fēng)雪漁樵記》里幾處提到了孟姜女，“你怎不學(xué)孟姜女，把長城哭倒也則一聲哀”？“孟姜女不索你便淚漣漣”……

可見最晚到了元朝時期，范喜良和孟姜女的故事，或者說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就已經(jīng)基本定型了。還有版本說孟姜女哭倒了八百里長城，這可真是苦了修長城的勞動人民了……

也不知道在漫長的歲月中，何時杞梁變成了范喜良，或者萬喜良、范杞良、萬杞良，也不知杞梁妻何時被正式冠名為孟姜女。但我想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重要，孟姜女的故事，只是表達了千千萬萬普通老百姓渴望團圓的感情，老百姓厭惡暴政，厭惡戰(zhàn)爭，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希望家人能長久團圓。普通老百姓可能并不理解長城的軍事意義，所以連同長城都成為被憎惡的對象……

現(xiàn)如今，河北省山海關(guān)城東約6公里的望夫石村后山崗上，還有一座始建于宋朝的孟姜女廟，千百年來依然香火不斷。其中有一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秦皇安在哉,萬里長城筑怨”，下聯(lián)是“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銘貞”，對聯(lián)大概就是民間對孟姜女故事的基調(diào)。

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秦始皇并不是那個歷史上的秦始皇，但孟姜女卻始終是老百姓心中的孟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