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 12 月 8 日,諾貝爾頒獎典禮如期在斯德哥爾摩舉行。 一個月前,馬丁?查菲、錢永健與下村脩因為在綠色熒光蛋白(GFP)的開創(chuàng)性研究,獲得了當年的諾貝爾化學獎。 下村脩,馬丁?查菲與錢永健 圖片來源:諾貝爾獎官網(wǎng) 時任諾貝獎化學獎委員會主席貢納爾?馮?海涅邀請馬丁?查菲發(fā)表獲獎感言的同時,臺下坐著一名特殊的聽眾,那就是面包車司機,道格拉斯?普瑞舍(Douglas Prasher)。 作為面包車司機,普瑞舍是幸運的,因為他有幸出席匯集了全世界最優(yōu)秀大腦的諾貝爾頒獎典禮,三位獲獎人也無一例外都表達了對普瑞舍的感謝。 但作為一個前科學家,綠色熒光蛋白的獲獎,足以讓普瑞舍成為最倒霉的一名學者。 向光而行 2007 年,美國阿拉巴馬州亨茨維爾的豐田專賣店里迎來了一位新的員工。他的工作,是每天接送不同的人穿梭在這個小鎮(zhèn),幫助他的雇主更好的賣車。 普瑞舍與他的面包車 圖片來源:紐約時報 普瑞舍的乘客做夢也想不到,這個時薪 8.5 美金司機的研究成果,會在一年后獲得科學界最耀眼的獎項。 1979 年,年僅 28 歲的普瑞舍獲得了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生物化學博士學位。初出茅廬的普瑞舍滿懷壯志,決心在學術界闖出一片天。 機緣巧合之下,普瑞舍來到了喬治亞大學,作為博士后開始了水母素的研究。 水母素是一種生物發(fā)光蛋白,水母通過這種蛋白能呈現(xiàn)出夢幻般的藍色。它的發(fā)現(xiàn)可以追溯到 1962 年。 那一年,下村脩首次從水母的發(fā)光環(huán)中分離出兩種能夠發(fā)光的蛋白質(zhì),其中一種就是水母素。 當時的生物學研究方法非常有限,生物學家們甚至無法知道基因的具體序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下村脩發(fā)現(xiàn)水母素的十多年后,關于水母素的研究并沒有什么突破性的進展,這個領域也淪為一個非常小眾的領域。 普瑞舍的出現(xiàn),讓水母素的研究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生物學界,生物學家們已經(jīng)可以通過多種方法知道 DNA 的序列,而普瑞舍到達喬治亞大學后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對不同的水母素進行測序,這讓他與生物界的光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普瑞舍關于水母素的論文 圖片來源:Biochemistry 當時的測序也不像如今一天就能出結(jié)果。普瑞舍甚至需要到海邊親自一只只的抓水母,然后立刻將水母凍存并帶回實驗室提取 DNA。 經(jīng)過多年的努力,他成功了獲得了 5 種水母素的序列。1987 年該論文發(fā)表,普瑞舍靈光一閃,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克隆 GFP 20 多年前,下村脩不僅發(fā)現(xiàn)了水母素,還發(fā)現(xiàn)了與水母素協(xié)同作用的綠色熒光蛋白(GFP)。水母素在鈣離子的激活下會發(fā)出藍光,而這個藍光能夠激活 GFP,使后者發(fā)出綠色的熒光。 研究水母素多年的普瑞舍認為,綠色熒光蛋白被藍光激活的特性,使得它會使一個絕妙的追蹤分子。如果能把綠色熒光蛋白和其他蛋白結(jié)合起來,生物學家就能有效的追蹤他們感興趣的蛋白在生物體內(nèi)的位置。 普瑞舍離開喬治亞大學后來到了位于美國麻省的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建立了自己的實驗室,開始為他的終身職位奮斗。而使用 GFP 標記蛋白這個天馬星空的想法,也成為了他最重要的課題。 但不幸的事,普瑞舍的本子沒有獲得美國最大資助機構(gòu)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NIH)的青睞,評審人員認為他的理論太過超前,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而且就算實現(xiàn),也沒有太大的價值。 最后,普瑞舍只能退而求其次,申請了美國癌癥協(xié)會的資助額僅為 20 萬美元的基金。這個為期 2 年的小基金,只足夠支持 GFP 的克隆工作。 盡管經(jīng)費有限,普瑞舍還是出色的完成 GFP 的克隆工作,相關工作 1992 年得以發(fā)表。但論文發(fā)表后,普瑞舍還是沒有申請任何基金來進行后續(xù) GFP 應用的研究。 也許是得知自己申請終身職位無望,也許是單純的樂于助人。當馬丁?查菲與錢永健,以及其他實驗室發(fā)來郵件向他討要 GFP 克隆時,普瑞舍絲毫沒有猶豫地寄出了一份又一份的質(zhì)粒。 然后,他離開了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 照亮學界的光 表達 GFP 的青蛙 圖片來源:Live Science 馬丁?查菲與錢永健在獲得了 GFP 克隆之后,GFP 的應用開始騰飛,并在短短十多年內(nèi)成為了生物學研究中最重要的工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GFP 照亮了生命科學。 但與 GFP 的應用一路高歌猛進截然不同的,是普瑞舍的命運。 離開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后,命運女神再也沒有眷顧過這位曾經(jīng)與光為伍的生物學家,他的工作也永遠和「生物光」斷開了聯(lián)系。 普瑞舍先后為美國農(nóng)業(yè)部植物保護中心進行了一些遺傳學的分析工作,雖然又被調(diào)往馬里蘭州進行植物相關的研究。 好景不長,普瑞舍新研究所所在地的就業(yè)市場很快惡化,他又不得不前往阿拉巴馬州亨茨維爾,為一家 NASA 的供應商公司工作,工作內(nèi)容是研發(fā)監(jiān)控艙內(nèi)環(huán)境與宇航員身體狀況的芯片。 為 NASA 做研發(fā)的這份工作,讓普瑞舍找回了實驗室的感覺,普瑞舍也真的享受這份工作。但壞運氣從未離開,NASA 突然取消了該部分研發(fā)的預算,普瑞舍失業(yè)了。 此時的普瑞舍已經(jīng) 50 多歲,他無法再像年輕時那樣頻繁更換工作地點。他需要供兩個孩子上大學,每個月要交 750 美金的家庭醫(yī)療保險。 如何吃飽飯,成為這位曾經(jīng)站在生命科學研究前沿的學者眼前最為迫切的問題。 萬般無奈之下,普瑞舍在當?shù)刎S田經(jīng)銷商找了一份工作,工作內(nèi)容是開面包車,時薪 8.5 美金。普瑞舍每周能賺 300 美金,勉強足夠維持著自己家庭的生活。 在綠色熒光蛋白獲得諾獎之后,媒體蜂擁而至,采訪了很多普瑞舍在當?shù)毓び选?/p> 當普瑞舍的工友向媒體吹噓他們「教會」了普瑞舍很多東西之后,媒體問道:「普瑞舍有教你們一些什么嗎?比如 DNA?!梗杖鹕岬墓び逊磫柕溃骸窪N 什么?那是什么東西?」。 普瑞舍的工友不能理解普瑞舍對人類所作的貢獻,在他們眼里,普瑞舍只是一個時薪 8.5 美金的小老頭。 榮譽與釋然 普瑞舍是很多人的縮影,因為科學界根本不缺少那些極具天賦卻不得不離開學術界的人。但也許從未有人像普瑞舍一樣,曾經(jīng)如此接近諾貝爾獎,卻過得如此不順心。 他是第一提出 GFP 能用于標記的人,也是第一個克隆出 GFP 基因的人,最后卻淪落到開面包車的境地,的確讓人唏噓。 錢永健后來在接受 The Scientist 的采訪中表示,自己從 2004 年開始,就不停地向各種學術獎項提名下村脩和普瑞舍,其中就包括諾貝爾獎。 至今為止,錢永健本人還認為普瑞舍應該取代他的位置,因為普瑞舍的論文發(fā)表的更早,而諾貝爾獎更該發(fā)給真正做出偉大發(fā)現(xiàn)的人,而不應該成為是自己的「終身成就獎」。 而另一位獲獎者馬丁?查菲也在公開場合表示「普瑞舍比我更值得諾爾貝獎?!?/strong> 但造化弄人,各種機緣巧合,使得普瑞舍成為了眾人眼中最不幸的生物學家。各大媒體紛紛為其喊冤,要求學術界為其正名。 唯有普瑞舍本人,將一切都看得很輕。 生活中的普瑞舍是一個極度謙遜和幽默的人。對于三人因 GFP 獲獎,普瑞舍由衷為他們感到開心,也絲毫沒有悔恨與嫉妒。 他對媒體說到:「我最主要是因為要照顧家庭而沒有堅持下去?!?「他們?nèi)齻€人把一生都獻給了科學,而我沒有。他們比我更值得諾貝爾獎,」;「如果我繼續(xù)了我的學術道路,也許我會獲得一個很好的工作,但我對家庭的付出一定會減少,這是我不想要的?!?/p> 離開學術界的十多年中,普瑞舍從家庭中找到了安寧。 在孩子長大成人后,安頓好了家庭的普瑞舍在他 59 歲的時候回到的學術圈。 2010 年,他終于接受了錢永健給他提供的職位,重新開始了關于熒光蛋白的研究,再次踏上了追光之行。 參考資料: 1.Man Who Set Stage for a Nobel Now Lives a Life Outside Science· The New York Times 2.What Ever Happened to Douglas Prasher? The Scientists 3.How Bad Luck & Bad Networking Cost Douglas Prasher a Nobel Prize· Discover4.The Man Who Wasn't There· Scienc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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