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幾日,太子和二王冤屈而死的消息就輾轉(zhuǎn)傳到了荊州。當孟浩然上門告訴張九齡這一消息時,他正在書房伏案寫字,驚聞噩耗,手中的筆不由一抖,在宣紙上留下了沉重的一筆。“消息屬實?”張九齡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他用力撐住書案,身子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大人,朝廷邸抄已經(jīng)到了,消失屬實?!泵虾迫恍闹獜埦琵g被貶荊州,和他極力反對皇上廢除太子有關(guān),如今太子不僅被廢,且連姓名都留不住,無疑給了張九齡重重的一擊。張九齡不再說話,怔怔地站在那里,整個人像雕塑般紋絲不動,只是臉上的面色,一點一點灰了下去。“大人,您心憂朝廷,時刻惦記著皇上,可是眼下遠在荊州,您心有余而力不足,還請您保重身體為要。”孟浩然不知該如何安慰張九齡,尋思了一番后,字斟句酌道。“太宗李世民有云:'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晉獻公、漢武帝、晉武帝、隋文帝因皇儲廢立不當而引起骨肉相殘、朝野動蕩、甚至江山易主的教訓(xùn),弄臣們可以視若無睹,難道皇上也忘了嗎?”張九齡的這聲長嘆,聲音并不響亮,但落在孟浩然耳里,卻有一種振聾發(fā)聵之感。王維每次來信,都讓他留意張大人的情緒,要多寬解張大人,但這一次的噩耗,看來是傷到大人心里了。一時間,他也不知說什么才好,小小的書房里,兩人都默然無語。這時,遠在長安的王維和裴耀卿,除了沉默,也別無選擇。他們明白,再過一些時日,皇上就會宣布立壽王李瑁為太子。武惠妃雖然當不了皇后,卻毫無懸念地將成為未來的皇太后。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原本春風(fēng)得意、心想事成的武惠妃,卻毫無征兆地病倒了。即使宮廷御醫(yī)輪番診治,精心調(diào)理,武惠妃依然一病不起,且日漸憔悴。時間久了,宮中漸漸傳出議論,據(jù)說武惠妃得的病,不是身子上的病,而是心里頭的病。還說自從三皇子死后,武惠妃的寢宮就開始鬧鬼,武惠妃夜里再也睡不安穩(wěn),常常被他們的鬼魂驚醒,嚇出一身冷汗。李隆基見御醫(yī)開的藥方不見起色,便請巫師來為武惠妃作法,巫師說是三皇子化為厲鬼來尋武惠妃了。有一晚,武惠妃再次從夢魘中驚醒,拼命搖晃著李隆基道:“陛下,三皇子托夢給臣妾,讓臣妾殺掉對他們行刑的劊子手,祭祀他們的亡魂。三皇子還說……”“還說什么?”李隆基越聽越是心驚,一把握住武惠妃發(fā)抖的雙肩,急切地追問道。“三皇子還說,要按照太子和諸王的禮儀重新厚葬他們,他們才會入土為安!否則,他們就夜夜來尋臣妾。陛下,臣妾該如何是好?求陛下為臣妾做主!”武惠妃嚇得面如紙色,魂不守舍。她不知道,她這么說就等于告訴李隆基,三皇子是冤死的,她心里是有愧的!剎那間,李隆基什么都明白了!當初,他賜死三皇子時,是聽信了武惠妃的話,怒從心起,一時沒有多想;如今,武惠妃得了這怪病后,他漸漸明白,三皇子是含冤而死的,背后必定是武惠妃使詐。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痛心。三皇子到底是他的親生骨肉,身上流著皇家血脈,打斷骨頭連著筋,怎么說死就死了呢?虎毒尚不食子,他這樣僅憑武惠妃一人之言就賜死三子,是不是太狠心了?但,人死不能復(fù)生,事已至此,他還能怎么辦?他所能做的,無非就是像武惠妃說的那樣,厚葬三皇子,用劊子手陪葬,安撫他們的亡魂。然而,盡管李隆基依言辦了,但三皇子依然冤魂不散,且越鬧越兇。長此以往,饒是再好的身子,也經(jīng)不起這日日夜夜的折磨。終于,距離三皇子死后三個月,武惠妃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年僅38歲。李隆基明白武惠妃做錯了什么,但是她就這么去世了,心里依然無法接受。一日夫妻百日恩,自714年看到武惠妃的第一眼起,他就把她放在心尖上疼。這24年來,他們一起度過了多少個極盡纏綿的溫柔之夜!這世上,恐怕再沒有哪個女子,能像她這般千嬌百媚、風(fēng)情萬種了!她是上蒼賜給他的天生尤物,獨此一人,再無其他!想到這里,李隆基心痛如絞,掩面長嘆。在她生前,他給不了她皇后的名分,在她死后,他無論如何要給她!于是,他頒詔贈她為“貞順皇后”,以皇后的名份和尊榮葬于長安以北40多公里的敬陵,并立廟祭祀。隨著武惠妃的下葬,三皇子和武惠妃的恩恩怨怨似乎劃上了一個句號。這其中,最痛苦的人,莫過于壽王李瑁。李瑁明白,武惠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當上太子,甚至為此不惜賠上四個人的性命。如果他知道當太子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他絕對不要這個太子之位!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不過,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另一場生命中不堪承受之痛正在不遠的將來等著他。(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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