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了,我的腳步卻始終沒有跟上來,還停留在那個秋天的夜里,不肯走出來。 窗外下著雨,夜有些涼,猶如心情,淹沒了中秋的月光。 “娘,今天過節(jié),姐給您把月餅送過去了嗎?您吃了嗎?”“你姐給我買的無糖餅干,我吃了,沒吃月餅,怕血糖高,長途電話貴,萍啊,別打了,娘沒事,身體好著呢。”還沒等我開口,娘就急急地掛了電話。我趕緊又打過去,“娘,您那下雨了嗎?下雨路滑,千萬別出去。”“沒下,別擔心,黑天我從不出門,話費貴,別打了。”“好,好?!蹦飹炝穗娫?,聲音一下子只剩下窗外的雨聲,嘀嗒嘀嗒響個不停。 是啊,家里不會下雨的,兩座城市相距三千多里的距離,中間隔著山川,隔著河流,縱橫交錯的路,怎么會是同一個雨季。家是一個遙遠的點,娘在燈下,獨自一人吃著無糖的餅干,不知道家里的月兒亮嗎?今夜本該是月圓。 我坐在窗前的陽臺上,一個人不想言語。黑夜中,讓思緒穿過雨絲尋找記憶。隱約聽到當年站臺上的心跳聲。看見背上行囊的我,陽光下,父母的黑發(fā)光亮,沒有多少皺紋的年輕,笑是臉上的花。輕抬起的手,揮送我上路,不知,這一去,離家的距離這么遠,以后相見的時光將用天來計算,一年就變成了天的意義,思念變成了電話線里的聲音。 就要離開家鄉(xiāng),或許是年少太過輕狂,還是興奮占據了所有的思想,連手都來不及揮,更別說摟緊父母,送上一個離別的擁抱,就快步踏上列車,飛向外面的地方,感覺心早已經按耐不住好奇,恨不得一步就跨到那個地圖上的圈點,好放開心的呼喊:“我來了,夢想近了。”原來離開家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家已經是留不住心的過往。 列車飛馳在崇山峻嶺,耳邊還留著父母的叮嚀,家鄉(xiāng)在身后了,父母的背影模糊了,心早已在那個陌生的地方,等待瓜熟蒂落,不停跳躍的是夢想。 然而夢想只是想象的空間,與現實真的差別很大。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語言,沒有一張熟悉的臉,周圍的一切,冰冷的沒有表情,突然,家里的飯香,父母的笑臉,在這陌生的陽光下,感覺如此清晰,溫馨,還沒剛開始,就想家了,想念家里的點點滴滴,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 真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卸掉心頭的郁悶,想摟著娘的背撒嬌,拉著父親的手說話,想吃家鄉(xiāng)那些常見的小菜,想看家里的菜園,還有那些不知名的春花夏草,夜晚爬在樹上的幼蟬……。把這憋在心里的委屈發(fā)泄出來。電話聲打破了慌亂,“萍啊,你好嗎?”電話那頭是父親的聲音,“好……”,我痛快的回答著,心里卻裝滿了五味,不想告訴父親有多想他,多想家,多思念那個載著我成長的家鄉(xiāng),這的一切有多冷?!班蕖薄8赣H悶聲的回答,電話斷線了。 家遠了,離家的日子拉長了,生活猶如這座城市的天氣,陰雨天多于有陽光的天,每天總感覺天空也充斥著陰郁,像極了離家的心情。時光清洗著心里的不快,將所有的心情裝滿忙碌,也許,思念會減輕些。 可是,越是這樣,娘的身影就反而更清晰起來,在我忙碌手中的活時,娘在做什么?一切都好嗎?家里那些小樹,小花也還好嗎?我那么急切的想知道,可惜,那時候,沒有QQ,沒有微信,不能視頻,想只是想了,心就有一種隱隱地痛。父親每回打電話,也只是淡淡的說幾句,從來不多說什么。 我再也沒有當初離家時的興奮。相聚時短,娘額頭上的紋路清晰起來,父親頭頂上的發(fā)脫落的厲害,時光已經磨老了青春,再也找不回來,我卻在異鄉(xiāng)的路上,久久的流浪,娘說:“早知道,就不會放你出來。”將所有的心情化做思念,所有的語言放在思念的信箋里,享受這份不是苦的苦。娘,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家是我心停留的地方,家鄉(xiāng)有我想了又想的時光和快樂,城市之心的湖水蕩漾在我的思緒,層巒疊嶂的石山浸滿我的笑聲,彎月的拱橋留下我的腳步,一段思念滲入心底。 娘常羨慕別人的兒女團圓,常在想,如果我在,也許會幸福的圍繞著身邊,生活就是另一番景象,不會眼巴巴光等待我遙遠的聲音,還有不及時的噓寒問暖,其實,娘期待的是常??匆娢遥芎唵?,就像家里花叢中栽種的無花果,從那么小的枝條,一步一步看著成長,經歷風雨,娘的身影沒有一天不在那經過,就像經過我的身邊一樣。 而我卻錯過了多少天。父母走路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輕松自如了,上臺階,一步一喘,扶了又扶的手,停了又停的腳,當我走近時,歲月多么無情,風霜染白了發(fā),歲月切割的額頭上的紋路越來越深,父母不再年輕。我找不全其中的記憶,象斷了線的連珠,距離拉遠了家,傷了父母,每回一家人聚集在一起,唯獨缺少我的影子,那是什么樣的滋味,也許只有經歷過才能說出,父母思念的日子太長,而我為了曾經的自己斷掉了陪伴的時光。想起花叢中那棵無花果都已經枝繁葉茂,夏天時,都已經結果,時光流走的腳步太快。 當我在夢想中掙扎,收獲了想要的果實,同時我丟了最寶貴的東西。一個夏天的傍晚,嫂嫂打來電話,著急的說,思念的父親走了。我蒙了,走哪去了?可憐的手不停的顫抖,失去了一切思想,父親終于不耐煩的走了。我哭,當我千里迢迢在風塵的撲打下,一路趕來,看到的是父親平躺著的身體,睡著了一樣的靜,起來,責怪我呀,把心里的話說出來,說呀,為什么這么靜?我真的有話要說,父親,我有多想您,還沒來的及告訴您,距離分隔了愛。我大聲的哭泣,再也喚不回那份丟失了的愛。睡著的您,可還記得咱家院墻外透著香的大槐樹,還有樹下飄著的秋千,可還記得您騎著東方紅牌的自行車,載著我游走在大街小巷的快樂。一切丟了嗎?我有多思念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都還沒來得及告訴您。 還好,父親把心留在一張張的日記里,所有的思念和怨言,全部寫進了日記,擺放整齊,竟是一尺多高的距離,我不知道。直到父親去世后,收拾遺物,在那緊鎖的抽屜里,都以為是什么東西,打開后,卻是一本一本的日記,在我眼里,這更重要,我還能再看到父親,看到父親心里的聲音,原來不善言辭的父親善于文字,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填充著對我的記憶,我來我去,我哭我笑,他知道的我全在文字里,還有他備注的勾勾線線,寫下當時的愛和怨,一腔的情感化成字花展現,可憐我無知的可恨,原來,每次電話里,父親不多說,所有想說的語言都在這靜默的看著我,我止不住的淚流下來。 小菜園還在,花花草草還在,栽種的樹在,家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成了娘一個人的家,父親靜靜地臥在水邊的世界里,好在姐姐離得近些,有空時可以陪在娘身邊,可我是最小的,娘最疼我,父親也最疼我,遙遠的地方只是我無盡的思念。家是心里的思念,家鄉(xiāng)是飄飛著的思念,牽著心,牽著傷了心的痛。 窗外的雨聲不斷,是心哭泣的聲音,歲月蹉跎了容顏,時光積淀了沉穩(wěn),我再也不年輕,家離我越來越近,思念家的心情也越來越濃,那夜本該月圓,娘在遙遠的地方,孤單。 又是一年冬天了,剪剪風,吹透我整個心,剪斷所有的思緒,唯有鄉(xiāng)愁是一段剪不去的思念。 讓我刻骨銘心的留在心中,若時光能夠再來,我再不選擇背上行囊。家,是娘的背影,家鄉(xiāng),是父親留藏心中的愛。那流淌的心河,記下春風的暖,夏花的美,秋實的果園,冬雪的童話,思念翻飛。 竇秀萍,筆名夢里魚然,山東人,自由職業(yè)。在一次意外的機會,開始接觸文字,學習寫作,生活中被這些文字組成的文章所感動,愿意在不斷的學習中鍛煉自己,寫出更好的作品,與每一位愛好文字,愛好寫作的朋友成為好朋友,在這沁著香的花園里更快的成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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