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干部老呂的故事(續(xù)二) 文/呂小平 (一) 毛主席老人家說: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nóng)民。 1970年代的當?shù)剞r(nóng)村,流傳著一句順口溜:天上雷碰雷,地上賊碰賊,哪個不偷哪個倒霉!這說明:偷,在農(nóng)村已經(jīng)成了常態(tài),而且似乎有了某種合理性和合法性。那時還流行一個說法:外國有個加拿大,中國有個大家拿。所謂“拿”,其實就是偷,但說“拿”就有點理直氣壯的意思。 我們村后面有一座坍山,坍山的下面不遠處就是煙波浩渺的長江。在坍山和長江之間,有一片江灘濕地,里面種滿了大片大片的矮柳,有幾公里長。這片矮柳的主人,是位于丹徒閘附近的某國營農(nóng)場。農(nóng)場種矮柳,主要是為了收獲它的柳條,然后送往柳器加工廠編織加工成各種工藝品銷往海外換外匯。在當時,外匯是很珍貴的,對我們國家的國民經(jīng)濟很重要。 早春三月,光禿禿的矮柳開始綻青抽芽。到了夏天,柳條長得一人多高,就形成柳浪聞鶯,如煙如霧如夢,一眼望不到頭。如果是月下,青紗帳般的江灘更是朦朦朧朧,夢幻般美得讓人心醉。 這時候收獲的柳條,可以編織家用的或挑土用的籃子、筐子、簸籮等器物。于是,每到晚上,附近的農(nóng)民便帶著鐮刀、扁擔、挑繩,縷縷行行地到江灘來偷割柳條。 在收獲季節(jié),農(nóng)場當然要派人值班,看護柳條不被偷。無奈江灘面積太大,管了東頭管不了西頭,管了西頭管不了東頭,柳條還是經(jīng)常被偷。 更何況,偷柳條的人手上握著鐮刀,貿(mào)然上去制止,挨一鐮刀那就要付出血的代價。所以,農(nóng)場看護柳條的人都是以恐嚇驅(qū)趕為主,并不真正下江灘來抓人。 也有粗蠢的婦女偷了柳條,見農(nóng)場值夜的工人來抓,她們非但不怕,反而歇了擔子,張狂地喊道:“來來來,你來抓!到我面前來,老娘摸摸逼、刷你兩個嘴巴子,讓你觸一輩子霉頭!” 聽這一喊,追趕的農(nóng)場職工立刻嚇得站住了,踟躕不前,眼看著那女人挑著柳條擔子罵罵咧咧地走了,清風背影,轉(zhuǎn)過山坳,倏然不見。 農(nóng)民們偷國家的、偷集體的,更偷私人的,而且是互相偷。以前,在我的觀念中,似乎只有好吃懶做的懶人,才有偷竊的惡習;后來在農(nóng)村待久了,觀察到的結(jié)果卻恰恰相反:勤勞的農(nóng)民似乎偷得更厲害;那些懶人,得過且過,反而沒有了偷竊的興趣。 傍晚,生產(chǎn)隊收工了,暮色蒼茫。有些婦女便磨磨蹭蹭挨到最后才走,一路上,乘著夜色掩護,把人家自留地里的南瓜、玉米、山芋、蔬菜等,順手牽羊偷摘來放在籃子里帶回家。 家門口的塘,曉得深淺。自己家的菜被人偷了,社員們一捉摸就知道是誰偷的,但捉賊拿贓、捉奸拿雙,你沒有抓住人家手腕子,就沒有辦法上門去興師問罪。 但對付這種情況,農(nóng)民們也有辦法,就是潑婦罵街。于是,被偷的苦主從村東頭罵到村西頭,從村西頭罵到村東頭,邊罵邊惡毒地詛咒: “誰偷了我家的南瓜,從老的死到小的,從男的死到女的,從雞死到鴨,從螞蟻死到蟑螂……家里死絕死光,連老鼠都不?!?/span> “誰偷了我家的玉米,出門被車撞死,到河邊被水淹死,下雨天被雷劈死……養(yǎng)個兒子沒屁眼,養(yǎng)個孫子沒雞巴,找個媳婦是偷人精……” 她們越罵越氣,越罵越來勁,還比比劃劃、顛顛搧搧,前面拍手、后面拍屁股,罵出滿嘴白沫也不肯停聲……最后往往是,這潑婦的男人或兒女聽不下去了,出來喝斥道:“行了!罵兩句就可以了!都是村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就是幾個南瓜、幾個玉米嗎?少吃幾個你就窮了?你吃他吃不都是一樣的吃?反正吃到肚子里會變成屎。好了,家去吃晚飯,別罵了……” 女人這時也罵夠了,出了氣,過足了嘴癮,便順坡下驢,不罵了,回家去吃晚飯。一場偷竊引起的風波才告結(jié)束。 (二) 我父親和老卞當隊長的時候,也遭遇過一次偷竊風波。 那是生產(chǎn)隊在離村不遠的山坡上種了一大塊玉米地,丟籽、施肥、除草、澆水……各種田間管理,生產(chǎn)隊沒少下功夫。玉米從青翠的幼苗開始茁壯成長,慢慢地便形成一片青紗帳,眼看著含苞抽穗,長出了喜人的嫩玉米,偷竊就開始了。剛開始是偷路邊的,慢慢地,田中間的玉米也偷,這樣偷下去不用等到玉米成熟就被偷光了。 我父親和隊長老卞,便決定晚上設(shè)伏,看一看到底是哪些社員來偷玉米。沒想到,剛布防,守株待兔,就抓住了一個偷玉米的小孩,是村北頭郜家的孩子,才十幾歲。小孩子偷玉米,也不好懲罰他,玉米沒收,人就放了。 哪知道,這小孩的奶奶護孫心切,也覺得在村里丟了面子,第二天居然顛著小腳,罵上門來了。她認為,小孩嘴饞掰幾個玉米吃不算偷,是下放干部欺軟怕硬,欺她們家在村里是小姓,大姓不敢欺就欺小…… 我父親和老卞正在談話,見老太婆在門外指桑罵槐,也沒有搭理她。老太婆罵著罵著,膽子壯了,居然說“人欺人欺不到人,天欺人才欺到人,難怪好人不下放,下放無好人……” 我父親聽到這里,突然氣得手顫抖起來,他怒不可遏地站起來,像一頭狂怒的獅子一樣沖出門去,一把攥住老太婆的手,把她往大隊拖,說:“我們找書記去評理!” 老太婆冷不丁見到平時斯斯文文的我父親今天怒目金剛地拉她去大隊,嚇了一跳,立刻賴著不肯走。她兒媳婦見狀,立刻來用力掰我父親的手。沒想到,我父親的手像鐵鉗一樣有力,她兒媳婦掰了幾下沒掰開,有點心怯,便不再堅持。于是,她也跟著她婆婆和我父親,三人一起到了大隊。 來到大隊部,正好副書記章崇仁在家,他聽完了我父親怒氣沖沖的敘述,立刻笑著說:“老呂,你歇歇氣!你先回去,我來跟她們談?wù)??!?/span> 章崇仁,大伙兒又叫他“老?!?,是大躍進時期的勞動模范。他個子高大,圓頭闊臉大眼睛,有著因勞動曬出來的一身古銅色皮膚。他在大隊當副書記,以世故圓滑、善于“和稀泥”著稱。但今天這件事是非分明,他要公事公辦。 我父親走后,他便收起笑容,批評郜家老太婆:“你這個老人家,不是我說你,你和下放干部作什么難過呢?人家為你們這個擤鼻涕不上墻的慫生產(chǎn)隊當隊長,圖什么?不就是圖個生產(chǎn)搞好了大家有好日子過么?田里長點玉米,你掰幾個、他掰幾個,沒到秋收就掰光了,這樣下去生產(chǎn)隊還能搞好?鍋里有,碗里才會有。你們大家都來砸鍋,以后去喝西北風?” 郜家老太婆受到驚嚇,雖然嘴上還犟,但氣勢已經(jīng)被打了下去,只好腆著老臉聽老模訓(xùn)話。 老模對村里偷雞摸狗的事處理得多了,有經(jīng)驗。知道他的話起了作用,態(tài)度便和緩下來,接著用息事寧人的腔調(diào),囑咐說:“你們回去,向老呂倒個歉,這事就過去了。否則,我們要向上頭匯報有人破壞抓革命促生產(chǎn)。到時候,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老模這一番軟中有硬的話,立刻嚇住了婆媳倆。兒媳婦立馬賠笑臉打圓場,說:“都怪伢不好,嘴饞要吃玉米。我們回去向老呂道歉,你書記大人大量,也不要和我們婦道人家計較……” 婆媳倆萬萬沒想到,伢子掰幾個嫩玉米捅這么大的簍子。這天晚上,這家的男主人——一個從上海下放回原籍的中年男人,特地上門向我父親作了道歉。 經(jīng)過這次風波,田里的玉米還是有人零零星星地偷,但與以往相比,要好多了。 (三) 這一年的夏天,生產(chǎn)隊搞多種經(jīng)營,破天荒地收拾坡山地種了十幾畝地西瓜。種西瓜需要人管理,西瓜快成熟時還需要人住在簡易棚子里值夜,否則等不到西瓜成熟,瓜藤就會被偷瓜的人踩個稀巴爛,熟西瓜被偷光,生西瓜被糟蹋。 讓誰來擔任這西瓜的管理員呢?我父親和隊長老卞頗費斟酌。他們考慮了半天,認為前隊長章常樂為人踏實老成,工作也負責任,相對而言也識大體顧大局,私心沒那么重,讓他當這“沾腥氣”的西瓜管理員比較合適。于是找他談了一下,章常樂欣然答應(yīng)。 天漸漸地熱了,毒辣的太陽照著,人們揮汗如雨、口干舌燥。慢慢地,生產(chǎn)隊那十幾畝藤蔓交錯長著大大小小西瓜的地方就成了人們心中的綠蔭之地和憧憬向往所在。 是啊!六月里喝涼水尚且滴滴在心頭,如果在酷熱難當?shù)南奶?,能夠吃上一個在井水里冰鎮(zhèn)過的紅瓤黑籽甜到心里去的大西瓜,那可多美呀! 可是,生產(chǎn)隊種西瓜并不是單純給社員們解饞消暑的,而是要作為經(jīng)濟作物挑上街賣錢、以此增加生產(chǎn)隊的經(jīng)濟收益的。很多人不顧這個道理,只想要飽口福。雖然生產(chǎn)隊也分過幾次西瓜給大家解饞,但他們認為分得太少了,還不夠塞牙縫,于是他們對生產(chǎn)隊長和看瓜人便無端生出了忿恚和怨恨。 他們認為,章常樂作為看瓜人,監(jiān)守自盜,天天把西瓜帶回家,讓一家人偷著吃。他們居然有辦法檢查了他們一家人拉的臭哄哄的屎,說他們一家人連拉的屎里面都是西瓜籽,可見偷吃了多少生產(chǎn)隊的西瓜! 他們還認為,生產(chǎn)隊長雖然是下放干部卞長友當著,但真正出主意掌實權(quán)的人其實是我父親,他才是搖羽毛扇說話算數(shù)的“軍師諸葛亮”。于是傳出兩句話來:看瓜的吃死了,現(xiàn)金保管員用死了! 我父親當副隊長兼現(xiàn)金保管員。他們說“現(xiàn)金保管員用死了”,就是說我父親保管的生產(chǎn)隊現(xiàn)金可以自己任意使用。我父親聽了哭笑不得,但生氣也沒有辦法生產(chǎn)隊人多嘴雜,愛說什么你也只能聽著。 我父親就此萌生退意,覺得兩個下放干部已經(jīng)當了大半年生產(chǎn)隊長,現(xiàn)在生產(chǎn)隊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每家都有人在外面做工掙錢,光棍們也開始找老婆結(jié)婚,數(shù)量越來越少……他們的工作已經(jīng)取得了階段性勝利,是時候急流勇退了。 我父親經(jīng)過觀察和分析研究,認為目前村里第三大姓朱家的老三朱有喜,是接替隊長職務(wù)的最合適人選。于是便在一個適當?shù)臋C會向朱家老三吹風,探他的口氣。 朱有喜沒能如愿當上大隊民兵營長,這把年紀了老婆還沒有尋到手,對當生產(chǎn)隊隊長有點動心,但他還是有顧慮。我父親便鼓勵他不要怕,承諾他和老卞退下后會支持他的工作,會“扶上馬、送一程”。 這一年的秋收以后,我父親的病就重了,纏綿病榻,藥石無效。但他只要精神好一點、胃痛減緩,還是會起來曬曬太陽,過問一下生產(chǎn)隊的事情。有時候,他也會披掛起來,履行副隊長的職責:帶上草帽,穿上膠鞋,把褲腳挽起兩道,將中山裝的扣子解開,再扛上一把鐵鍬去田頭巡視。那時候,除了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還要學(xué)華西、學(xué)唐橋……種下的麥地里,要用唐橋鍬挖很深很深的溝…… 一天,剛履新的公社黨委書記林邁,帶隊到基層檢查工作,一行人在田埂上遠遠地看到空曠的田野上出現(xiàn)了我父親這么一個“四不像”的人物,覺得很新奇,便問陪同的大隊干部:“他是干什么的?” “下放干部老呂。”有人搶著回答。 “哪個老呂?”林邁問。 “呂云?!边@人接著說,“他現(xiàn)在在生產(chǎn)隊當副隊長。” “副隊長?”林邁驚奇地問。 于是,這個人繪聲繪色地把我父親和老卞如何毛遂自薦當生產(chǎn)隊長的過程說了一遍。 林邁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吭聲,等回到公社,便讓秘書打電話到大隊,要借調(diào)我父親到公社去幫忙。 接電話的大隊干部開玩笑說:“老呂身體不好,他當副隊長也是小把戲娶老婆——鬧著玩,真正的生產(chǎn)隊長是老卞,也是一個下放干部……” 林邁接過話筒,嚴肅地說:“生產(chǎn)隊長還是要讓社員們自己當,你們讓下放干部當隊長是亂彈琴。我們的干部都是黨的財富,他們是來勞動鍛練的,鍛煉好了將來還要重新分配工作,為黨作貢獻。你們把他們累出病來,這是對黨的事業(yè)嚴重的不負責任……” 聽到書記的批評,接電話的大隊干部急了,說:“林書記,生產(chǎn)隊長是他們自愿當?shù)?,沒有人強迫他們。我們馬上去整頓生產(chǎn)隊領(lǐng)導(dǎo)班子,把他們換下來……” 然而,沒有等到他們來換隊長,我父親已經(jīng)病得住進了醫(yī)院,動了大手術(shù)。 (四) 那天我父親敞著衣襟、卷著褲腿到田間巡視可能受了風寒,回家后就感到胃部不適,又開始疼痛。吃了一種叫氫氧化鋁的胃藥,感覺有些緩解,勉強睡下。到半夜又被胃部火燒火燎的灼痛疼醒,于是又吃藥。那是一種裝在瓶子里的白乎乎的東西,直接挖一塊吞進肚里,據(jù)說能緩解胃部疼痛。 我父親這一夜時睡時醒、迷迷糊糊、呻吟不斷,折騰了一通宵,到早上反而睡著了。我母親決定不喊醒他,讓他睡一會兒。誰知他醒來后胃部又開始痙攣疼痛,而且出現(xiàn)了嘔吐現(xiàn)象,滿頭虛汗,臉色慘白,還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起了胡話。我母親嚇壞了,便決定將他立刻送醫(yī)院治療。 一家人正在手忙腳亂,社員王大呆正好來我家辦事,我母親便請求他找一輛板車立刻送我父親去醫(yī)院。曾經(jīng)做過板車運輸工的王大呆沒有猶豫,旋即回家取了板車過來。我們在板車上鋪上草席和被褥,將我父親抱上去躺著,蓋上被子,便拉著板車向諫壁鎮(zhèn)公社醫(yī)院出發(fā)。 走了沒多遠,又有社員聽說我父親病得很重,也趕來探望,其中朱有喜遂決定一起幫著拉板車送我父親去醫(yī)院。 我們一行四人,簇擁著載著我父親的板車,拉的拉、推的推,很快出了村子,經(jīng)過一個叫豬頭山的陡坡爛泥路,我們一起用力將板車推上崎嶇不平的大坡,上了馬路,就比較平坦了。此時我父親已經(jīng)神志不清,又開始說胡話了。 板車走到諫壁磚瓦廠附近,我父親清醒過來,睜開眼睛,認出了身邊的朱有喜,便低聲向他道謝。朱有喜聽了有點感動,俯下身子,大聲說:“老呂,生產(chǎn)隊你以后什么都不用問了,好好在家養(yǎng)病!” 我父親蠟黃蠟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但他很快就閉上眼睛,再一次忍受著來自胃部的一陣一陣劇烈疼痛的折磨。 當時的諫壁鎮(zhèn)醫(yī)院還在老街里,板車沿著老街凸凸洼洼的鋪地條石拐幾個彎才到。到了醫(yī)院,我和朱有喜立刻忙著去給我父親掛號辦住院手續(xù);我母親和王大呆守著躺在板車上的我父親,告訴他到醫(yī)院了,馬上就可以住院治療了,讓他放心。 話雖這么說,但我們對我父親的病重到什么程度以及住院需要辦什么手續(xù)并不了解,心里既緊張害怕,茫茫然有點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一個中等個子、衣著樸素整潔、穿著皮鞋、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我們的身邊。首先是我母親認出來,立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林書記”。 這是公社黨委書記林邁。他看了看我父親,過來安慰我母親說:“呂嫂你放心!我們一定全力搶救呂云同志,治好他的??!” 公社一把手出面指示和安排,醫(yī)院的領(lǐng)導(dǎo)和醫(yī)生立刻緊張起來,立刻將我父親送進病房搶救。 一陣手忙腳亂地化驗、拍片撿查以后,初步確定我父親是胃穿孔;片子顯示,似乎還有癌癥的癥兆。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是將胃切除三分之二,這樣才能確保他的生命沒有危險。 事到如今,我們只有服從醫(yī)院的手術(shù)安排。林邁書記又安慰我母親說:“我們請從康復(fù)醫(yī)院下放到這里工作的劉醫(yī)生為呂云同志主刀。呂嫂請放心,他是專家,做這種胃切除手術(shù)萬無一失。” 我母親驚魂方定,強笑著對林書記一再道謝,一時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林邁書記見一切都安排停當了,便客氣地和我母親告辭。 林邁書記走了,他就像天上的一朵祥云,毫無征兆地飄來,又悄無聲息地飄走。當時我們家并沒有去公社請求和告知,他是怎么知道我父親病重的信息的?幾十年來,這一直是個謎。 在我父親做手術(shù)的這幾個小時里,我抽空到鎮(zhèn)郵電局向我下放在蘇北射陽臨海農(nóng)場的哥哥發(fā)了一份電報,電文就四個字:父病速回。 我父親的手術(shù)是成功的。我后來見到過為我父親主刀的專家劉醫(yī)生,他梳著锃亮的小背頭,穿著考究的小黃牛皮皮鞋,身體棒得像個殺豬匠,而不像個醫(yī)生。難怪他能夠站著做幾個小時手術(shù)而不吃不喝不尿,高效完美地完成手術(shù)任務(wù)。 我父親手術(shù)以后,在醫(yī)院住了一段時間,確認傷口痊癒,身體在逐漸恢復(fù),才出院回家靜養(yǎng)。 我父親和隊長老卞就此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以后生產(chǎn)隊是民兵骨干朱有喜擔任隊長。 后來,朱有喜和他哥哥朱有才,都娶了下放知青當老婆,這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寫于2020年11月9日 作者近照及簡介 呂小平,出生于1957年,籍貫江蘇金壇。1970年隨父親干部下放至諫壁公社長崗大隊插隊,1978年知青上調(diào)回城在供銷系統(tǒng)工作。1998年下崗創(chuàng)業(y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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