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招來小人

蘇軾給神宗上表的時候，王安石已經(jīng)第二次鬧罷工，回家騎驢、養(yǎng)花、念佛去了。但是新法還在繼續(xù)，變法派仍然占上風。

可是任由蘇軾貶損新政的詩詞在社會上傳播，很明顯是不利于新政推行的。為了讓他徹底閉嘴，變法派就想置蘇軾于死地。

在謝上表的末尾，他們找到了一句看似發(fā)牢騷的話。然后揪住這一點上綱上線，說蘇軾對皇帝心存不滿，攻擊新法。

蘇軾是這樣寫的，“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 。

“其”是蘇軾的自稱，意思是皇上您知道我這個人傻不拉幾的不識時務，跟不上這些新進大臣們的腳步，知道我為官比較老實，我不生事，就讓我去做湖州地方官，牧養(yǎng)小民去。

變法派看到后就很氣憤：你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你老不生事，那就意味我們新進都生事！

于是新進就成了變法派的代名詞。

潛臺詞是你原來是個什么東西？你都沒走組織程序，應該是副科、正科、副處、正處、副局、正局，這么一步一步升上來。

你是因為被王相公看中了，一下就超速上來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個人“專輯”，火上澆油

《湖州謝上表》要在朝廷的邸報上發(fā)表，這些新進們就成了讀者茶余飯后的笑料。

官方邸報

蘇軾是名滿天下的大文豪，所以大家都偷著樂，蘇學士損這幫人了，管他們叫新進。

御史中丞李定和御史舒亶，一看蘇軾公然損他們，就把《湖州謝上表》里邊摘出來的這兩句話給皇上看，說蘇軾包藏禍心，愚弄朝廷，妄自尊大，扣上這么頂大帽子。

神宗皇帝可能也覺得蘇軾這話確實有點過分，但是就憑一篇文章和這么兩三個詞，不至于就把蘇軾逮捕下獄。

但這個時候，李定、舒亶正想瞌睡呢，有人給送枕頭來了。對于蘇軾來講，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此時，蘇軾的個人詩集出版了。這一下，算是給御史臺的這幫烏鴉嘴御史提供了新的研究材料。

舒亶整天什么也不干了，抱著蘇軾的詩集鉆研，尋章摘句，找出蘇軾誹謗朝廷的證據(jù)。

經(jīng)過四個月的精心研讀，舒亶幾乎能把蘇軾的每一首詩都倒背如流，他可以在大學開蘇東坡詩詞選修課了。加上他個人的想象發(fā)揮，就摘出了很多蘇軾對朝廷不滿，攻擊朝廷的句子。

變法派添油加醋

舒亶拿著蘇軾的詩集去見神宗皇帝，跟皇上講，“國朝開創(chuàng)以來，要說包藏禍心，對朝廷有怨恨，隨便嘲諷的大臣，蘇軾無出其右者，再沒有比蘇東坡更壞的了，全無臣子禮節(jié)。

您看看，蘇軾的詩集都寫的什么？

陛下要嚴明法令，要考核地方官政績，蘇軾說“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shù)”（——《戲子由》），損您的吧？

陛下興修水利，蘇軾說“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鹽堿地）變桑田”（——《八月十五日看潮》）

陛下推行鹽法，蘇軾又說“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山村五絕》）。

您看見沒有，陛下，臣隨便看這么幾行，蘇軾就這么多大逆不道的詩詞。對于蘇軾來講，陛下推行的每一條法令，您干的每一件事，就沒有不被他嘲諷的。

其實舒亶所舉的例子，都是蘇軾做地方官的時候，公務之余，出去游山玩水，放情詩酒，興之所至，隨口一說的。很多膾炙人口的詩篇被人們廣為傳唱，根本就沒有諷刺朝廷的意思。

江城子 密州出獵

 但是經(jīng)過這幫人別有用心地一番解讀，仿佛蘇軾的每一首詩都含沙射影。

這一句，惹到了神宗

更為嚴重的是，有這么兩句詠物詩，說一棵樹，“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蜇龍知”（——《 詠檜》）

樹根一直能深入九泉，只有潛伏的龍才能知道樹根有多深，就這么個意思。

但是在古代龍代表皇帝，舒亶說蘇軾居然用九泉來跟龍對仗，這是咒皇上死嘛，大逆不道。

舒亶這么一奏，李定馬上接話，說蘇軾不學無術(shù)，浪得虛名，這詩寫的什么玩意，陛下對他這么寬宏大量，他就因為反對新法當不上官，對我們這幫人羨慕嫉妒恨，這才無中生有，譏諷朝廷。

這樣的人要不治罪，朝廷的法度何在？臣身為御史，就是要管百官的風紀，一定要將蘇軾這樣的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神宗聽李定和舒亶這幫人一而再再而三，整天跟他面前叨叨這些話，也覺得蘇軾這小子太狂了，是個逆臣，下詔免職逮捕進京，交御史臺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