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古典文學(xué),許多人第一時間會想到四大名著,不過在七十年前,中國并無四大名著的說法,在四大名著之前,流行的是馮夢龍的“四大奇書”之說。清代戲劇理論家李漁曾在為醉田井堂刊本《三國志演義》作序稱: 馮夢龍亦有四大奇書之目,曰三國也,水滸也,西游與金瓶梅也。 《紅樓夢》問世之后,其各方面成就遠遠超過了《金瓶梅》,加上《金瓶梅》中許多露骨的描寫在許多人看來是傷風(fēng)敗俗的,而《紅樓夢》的語言和描寫比較斯文典雅,所以,“四大奇書”中的《金瓶梅》逐漸被《紅樓夢》取代了。 建國后不久,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在整理我國文學(xué)經(jīng)典的時候,選取了《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和《紅樓夢》進行出版,但是那時候仍然沒有 “四大名著”的說法。 上世紀(jì)五十年代整理出版的這四部經(jīng)典小說,對我國人民和世界范圍內(nèi)的文學(xué)愛好者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接下來人民出版社繼續(xù)對這四部經(jīng)典小說進行整理和修訂,出版更好的版本,到七十年代,我國民間才開始逐漸有了“四大名著”的說法,這種說法一直沿用到今天,在我國甚至世界范圍內(nèi)都有著巨大的影響。 在“四大奇書”、“四大名著”說法之前,400多年以前的中國古代文壇流行有“十大才子書”的說法。 《十大才子書》是一套叢書,包括了我國元明清三代文學(xué)作品的小說菁萃,第一部小說《金圣嘆評點第五才子書水滸傳》刊行于順治元年 (1644年);順治十四年 (1657年),《金圣嘆評點第六才子書西廂記》刊出;然后其它八部小說也陸續(xù)出版了,包括《三國演義》、《水滸傳》、《西廂記》、《琵琶記》、《好逑傳》、《玉嬌梨》、《平山冷燕》、《花箋記》、《捉鬼傳》、《駐春園》。 “十大才子書”的首創(chuàng)功臣應(yīng)該是清初文學(xué)評論家、被胡適稱為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上第一人的金圣嘆。 金圣嘆將《莊子》、《離騷》、《史記》、杜甫的詩、《水滸傳》、《西廂記》稱為"一莊、二騷、三史、四杜、五水滸、六西廂"“六才子書”,在當(dāng)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贊成的人對此表示欽佩,反對的人也有許多,認(rèn)為用才子書來給這六部根本不是一類的文學(xué)作品來排序,簡直是荒謬絕倫。 金圣嘆的好友、戲劇理論家李漁也說: 《水滸》在小說家,與經(jīng)史不類;《西廂》系詞曲,與小說又不類。 康熙四年(1665年),受金圣嘆的影響,毛綸用兩年多時間將《琵琶記》點評完畢,他認(rèn)為《琵琶記》絕妙之處尚且要超過金圣嘆所評的《西廂記》。不過《西廂記》已經(jīng)在數(shù)年前以"第六才子書"的題目刊行,毛綸只好將《琵琶記》排在《西廂記》之后,列為"第七才子書"刊行。 毛綸之子毛宗崗在其父《三國箋注》的基礎(chǔ)上,按照金圣嘆評點《水滸》、《西廂》的方法,對羅貫中著《三國志通俗演義》進行了修訂編纂,逐句逐段評點批注,之后請金圣嘆作序,最后在《三國志演義》前面加上了"圣嘆外書"與"第一才子書"的名稱,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刊行。 而后嶺南才子鐘戴蒼效法毛綸,評點批注出《花箋記》,命名為第八才子書。 毛宗崗批注的《三國志演義》以"第一才子書"之名面世,立即得到讀書人的普遍認(rèn)同,加上第五、第六、第七才子書都屬于小說(劇本)類,所以,就形成了以小說、戲曲為主的才子書系列。 由于刊行的只有第一、第五、第六、第七才子書,于是文人雅士紛紛編撰可以與之齊名的小說類作品,以求列入才子書系列。 首先推出來的是荑荻散人編次,天花藏主人于順治十五年(1658)評點批注的《第三才子書玉嬌梨》,在聚錦堂、益智堂、經(jīng)倫堂、寶仁堂等書坊里多次刊行。 《第四才子書平山冷燕》為荻岸山人編次,敘述兩對才子才女的悲歡離合,書名《平山冷燕》是從四個人名中各取一字。 然后就是《好逑傳》,魯迅曾經(jīng)在《中國小說史略》中稱贊此書:"文辭較佳,結(jié)構(gòu)比較緊湊,特點有喜劇意味,有些反面人物寫得比較生動。",因為人物性格突出,文筆也好,很快被譯成德文、法文,后來又譯成英文、俄文,于是便排在第二的位置上。 之后,嶺南鐘戴蒼也仿照金圣嘆的手法對廣州當(dāng)時風(fēng)行的一部《花箋記》進行評點,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以《第八才子書花箋記》為名刊行,一經(jīng)出版,立即引起轟動,"第八才子書"得到認(rèn)同。 鐘戴蒼此后又評點了《二荷花史》,批注了《金鎖鴛鴦珊瑚扇》,命名為第九,第十才子書。至此,"十大才子書"齊全了。 由于《花箋記》、《二荷花史》、《金鎖鴛鴦珊瑚扇》是被嶺南人推舉出來的,中原和江南一帶很不服氣,紛紛將一些稍有影響的作品,評點批注之后依附到才子書的序列中。 與《二荷花史》競爭"第九才子書"的是山西陽直樵云山人于康熙五十八年(1720年)所著《捉鬼傳》,后來壓過《二荷花史》,正式被列為"第九才子書"。 乾隆四十七年(1782),吳航野客《駐春園》,經(jīng)水箬散人評點后以"第十才子書"之名刊行。 "十大才子書"從順治元年(1644年)刊行第一部《金圣嘆評點第五才子書水滸傳》,一直到乾隆中葉(1782年) 最終全部完成出版,經(jīng)過了138年時間的爭議與沉淀才真正排定座次: 第一才子書《三國演義》,全名《三國志通俗演義》,元朝末年羅貫中著,清初文人毛綸、毛宗崗父子為其評點。 第二才子書是《好逑傳》,又名《俠義風(fēng)塵傳》、《俠義好逑傳》,為清初明教中人(又名華陽散人)編次,游方外客批閱。 第三才子書是《玉嬌梨》,又名《雙美奇緣》,為明末清初荑荻散人編次。 第四才子書是《平山冷燕》,為清初佚名氏所著,經(jīng)荻岸山人編次。 第五才子書是《水滸》,又名《水滸傳》《水滸全傳》,為元末明初施耐庵所著,經(jīng)金圣嘆評點批注;還有一說稱該書為施耐庵、羅貫中合著。 第六才子書是《西廂記》,為元代王實甫所著,金圣嘆點評。 第七才子書是《琵琶記》,為元代高明所著,毛綸點評。 第八才子書是《花箋記》,為明末清初佚名氏所著,鐘戴蒼點評。 第九才子書是《捉鬼傳》,清初樵云山人編次。 第十才子書是《駐春園》,清中葉吳航野客編次,水箬散人點評。 "十大才子書"中雖然有一些是為了獲得“十大”的名氣而勉強塞進去的作品,如《捉鬼傳》和《駐春園》,這兩部小說完全不能和《三國演義》、《水滸傳》等相提并論,所以也就逐漸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除了專業(yè)研究古典文學(xué)的學(xué)者偶爾提起,普通讀者基本很少聽說過。 不過也有一些相當(dāng)優(yōu)秀的作品,因為文中廣東方言過多,與讀者的閱讀習(xí)慣不一致,如今也接近被歷史湮沒,令人頗為遺憾。如《花箋記》,現(xiàn)在知道這部書的的人不多,但是在清代《花箋記》的影響非常大。 點評者鐘戴蒼在《花箋記》總論中對該書推崇備致并作了詳盡的評析,他引述前人的說法,“曲本有《西廂》、歌本有《花箋》?!薄白x書人案頭無《西廂》、《花箋》二書,便非會讀書人”。 《花箋記》早在1824年便被湯姆斯譯成英文,此后又先后被譯成俄文、德文、荷蘭文、丹麥文、法文,震蕩了整個歐洲,影響了那里的幾代讀書人,歐洲的大英博物館、牛津大學(xué)圖書館、法國巴黎圖書館、荷蘭萊頓大學(xué)圖書館、丹麥皇家圖書館里都有收藏。 德國大詩人歌德在1827年2月3日所寫的日記中就說,他看過中國的《趙氏孤兒》《玉嬌梨》《今古奇觀》《百美新詠》等書。他感慨地說: 中國的小說,都有禮教、德行與品貌方面的努力。正因為有這樣嚴(yán)正的調(diào)教,所以中國才有數(shù)千年的悠久歷史文明。 讀了《花箋記》后,歌德更是深受感動,寫下了《中德四季與晨昏合詠》十四首詩篇。 由于種種原因,"十大才子書"里的一些作品慢慢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當(dāng)今之人多知四大名著,而少知中國歷史上還曾流行過名著排行的"十大才子書"。但是,這卻也說明,在文學(xué)作品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之中,能夠經(jīng)得起大浪淘沙沉淀的,都是人們公認(rèn)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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