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布票兩升米(上) 母親望著小人兒,兩只眼睛圓圓的,疊了幾層的雙眼皮,小鼻子微微地挺著,小嘴巴微微笑著,小小的手兒無目的晃來晃去,小棉被裹著小人兒。 母親嘆息著,小人兒長了半寸了,可是小人兒還沒有可以出窩的衣服。小人兒生于臘月初八,就靠這小棉被包著過了一個冬天,這不馬上是正月了,也就馬上開春了,可小人兒不能再這樣包著?。⌒∪藘罕仨氁鲆惶滓路?,母親犯愁得很,給小人兒做一套衣服要三尺布票,這三尺布票從那里來? 母親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為母親的娘家也是一無所有的,父親這邊也是沒有人可以依靠的。父親這邊只有父親一人,父親的爹娘死得早,據(jù)說,父親只有三歲父親的母親就過世了,父親十二歲的時候,父親的爹爹也過世了。母親看著小人兒,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母親想來想去,今天要去生產(chǎn)隊找隊長去,要在生產(chǎn)隊借一塊錢,三尺布票,無論怎么樣,也要給小人兒做一套衣服。母親抹干了眼淚,把小人兒放到床上,招呼老大說,把妹妹看著些,我要去生產(chǎn)隊找隊長去。母親打開柜門,小心翼翼拿了三個雞蛋,這是一家大小都舍不得吃的好東西,母親想給隊長送去,換來三尺布票,其實也是借。 母親個子很小巧,身高不過150厘米,又瘦,匆匆忙忙走在小路上,風(fēng)也冷冷地吹著。不到十分鐘,母親來到了生產(chǎn)隊長家門口,說是家門口,其實也就是隊長家院子外圍,隔著籬笆張望著,看隊長在家沒有?一條黃毛土狗旺旺地叫著。隊長家出來一個人,這人正是隊長的媳婦,隊長的媳婦叫家英,平時說話也是大聲大氣的,笑起來也是大聲,隔著籬笆,家英喊著:“王姐,你這是要去那里?”母親聽隊長媳婦家英這樣問,連忙回道:“家英妹子,我,我是來找隊長的,隊長在家沒有?” 家英聽母親說是來找她男人的,心想:一定又是要借糧食了,三月也是青黃不上接的,王姐的孩子多,成分也不好,光靠王姐的男人的工分是難得讓孩子們吃飽的。家英本來想說“在家”,但聽見屋內(nèi)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家英明白了,這是自家男人提示自己,不要說自己在家。家英勉強(qiáng)一笑,說道:“她王姐,早上他剛開亮,就出門了,說是要到鎮(zhèn)上他姐家去?!蹦赣H一聽,連忙說:“那什么時候回來啊?”家英說:“那沒得一個準(zhǔn),或許今天晚上就回了?!?/span> 母親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了,磨磨蹭蹭地東張西望,手里在荷包里摸索三個雞蛋。最后,還是鼓著氣,走進(jìn)了隊長的家。一進(jìn)門,一眼看見隊長在牛欄屋前給牛喂草,母親看看家英,又看看隊長。隊長必定是領(lǐng)導(dǎo),馬上說:“本來我走了一截路,又想到牛沒有喂草又轉(zhuǎn)回來了。王姐你說,這牛要犁地的,不能讓牛餓著是不是?”家英也說:“你是什么時候又回來的?我怎么沒有看見??!” 母親心里清楚,是隊長不愿意看見她來,知道母親來沒有好事,不是借糧,就是借錢。隊長問母親這么早有什么事,母親扯扯衣角,把手伸進(jìn)荷包,摸索三個雞蛋,想著怎么說出口借布票的話。母親想著小人兒,還是棉被包著,一開春,天氣熱得快,那小人兒就得穿衣服,不能再包著了。 母親掏出三個雞蛋,給家英,說:“家英妹子,這三個雞蛋,給你——我每次都要麻煩隊長。”家英看看隊長,順便接了雞蛋。母親才敢開口說借布票的事,隊長說:“她王姐啊,這不是生產(chǎn)隊不借啊,我們生產(chǎn)隊人多,每家就只有六尺布票,布票也是按工分分的,每家就有這么多,實在沒有多余的借給你啊?!蹦赣H一聽,急得啊,說:“那我家三個孩子兩尺布票怎么夠??!”隊長說:“那我也沒有辦法?!蹦赣H還想說什么,隊長說:“等下次再分布票,我通知你來,我做主借給你?!蹦赣H想:“我的小人兒等著要穿衣服,哪里等得住下次啊?”母親還想說什么,隊長說:“你在這兒坐會兒,我得去公社了?!蹦赣H欲言又止,隊長說著話,已經(jīng)甩門朝外走去。 母親無奈離開隊長家,想到自己的小人兒快三個月了,心里揪著疼,但又有什么辦法咧? 母親繼續(xù)東家借,西家問,可是沒有借到金貴的三尺布票。(待續(xù)) 作者:紫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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