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朱麗君同學(xué)修改后的“放學(xué)回家”,感覺很有味道了,這種味道是從字里行間自然而然地散發(fā)出來的。她寫的內(nèi)容非常簡單,就是寫放學(xué)回家路上看到的零零碎碎,是的,零零碎碎,但這些零碎是經(jīng)過了她情緒感染的,比如,她寫看著車外的高架路、廣告牌,一動不動地看著,感覺很安靜。這些文字沒有任何修飾,但就是有味道,味道從何而來,因為這些文字里面有一雙呆呆發(fā)傻的眼睛,有一個沉思的孩子,有經(jīng)過一周學(xué)習(xí)積累下來的不大不小的心事,而這些心事可能永遠(yuǎn)只是心事,不可能向親人同學(xué)講,她只能給那些高架路、廣告牌交流,因此,這個時候她感覺“好像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是的,這是她一個人的世界,這種感覺一直到在站臺上再等公交,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這是文字與心靈融合一體的感覺。 老奶奶的出現(xiàn)打破了她的寧靜,闖入了她的世界,對老奶奶的感受是細(xì)膩的,是深入人物性格深處的,讓我高興的是,她依然保持了寧靜的調(diào)子,較好地控制了交流的界限:止于心靈而保持外部世界的寧靜沉默,即使到了最后那聲“老年卡”也是隨車而去飄散在風(fēng)中的。因為,它飄散在風(fēng)中卻并沒有消失,而是被我的心靈接納,靜悄悄地接納,這樣就比較有味道。如果這兒寫得過于熱烈、敞開,反而不好,整篇文章就不協(xié)調(diào)了。 讀過文章,我與朱麗君同學(xué)交流,她非常感動,說,她就是想表達這樣一種情緒,現(xiàn)在有了這種感覺了。 我們在交流過程中談到了她坐的那路公交車——115次班車。我讓她回想這班公交車上的情形。她給我講了許多,司機是個退伍軍人,乘坐這輛公交車的大多是家長與學(xué)生等等,忽然,她非常興奮地給我講,這周碰上了幾個非常獨特的人。 有一個繡珍女子,但她丈夫非常高大;一個打扮時髦的女郎,卻主動讓座位;還有一對母子……她自己不無感慨地說,這輛車就是一個小社會?。?/span> 我給她講了《高女人與矮丈夫》,給她講了《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我告訴她:你可以寫一個115次班車的系列,寫一寫這個小社會。她非常激動,說可以。 在考試臨近的當(dāng)口,她也很快寫完了。 可是,我讀了這次寫的內(nèi)容,卻沒有了那篇作文的感覺。她很細(xì)致地把車上的人物都寫了出來,可是,她只是在客觀地呈現(xiàn)這些人物,這些文字里,我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了。針對這種情況,我再給她交流,她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我告訴她,文章,不論是記敘文,還是議論文,如果沒有了自己,就失去了文章的價值?!稁熣f》,歷經(jīng)千百年,我們還能感受到韓愈劍拔弩張的神氣;《赤壁賦》隨著時間的流失,蘇軾的精神風(fēng)格卻越來越濃。那些沒有個人精神內(nèi)涵的游戲文字,早已都進了故紙堆。 她意識到了這點,說回去改。 我想起了葛芳作家的一篇散文,我想明天帶給她看看,也許對她會有更大的啟發(fā)。 附1:朱麗君作文二稿 放學(xué)回家 等第一輛公交車要十分鐘,我會坐在我的小行李箱上度過。在第一輛公交車上我不用找座位,因為只有一站路,徑止走向后門,然后等著有些累就在直接坐在行李箱上。這時候才不到六點,車上還是有些人的,奇怪的是大部分都是一個大人領(lǐng)著一個孩子,我想再沒有一輛車比這輛車的親子再多了。我和我的行李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我只能一語不發(fā)的等待,直視面前那張不知貼了多久的線路變更通知。但總能感覺到有打量的目光投來,或是總有幾個調(diào)皮的男孩兒的打鬧聲打破這寧靜,這時便只能嘆息一聲安慰自己說,算了,反正也快下車了。 如果我足夠幸運,我會在下第一輛公交車后幾乎無縫銜接的坐上第二輛公交車,這樣我便能在天黑前到家了,但大部分時候總是事與愿違的,那便要再等50分鐘了,天知道這樣我等了多少次到最后才已經(jīng)等得麻木了。 多少次眼睜睜看著天一點點變得昏暗,站臺上幾乎沒什么人。我依然是坐在行李箱上,就好像行李箱周圍這一小塊地方是一個分離出來的,只屬于我的小世界一樣。 有一個小姑娘背著書包也來到了這,她瞄了我一眼,然后坐到了站臺座位的正中間,低頭玩起了手機,時不時朝車來的方向,望上那么一眼。,我看了一眼后便繼續(xù)盯著前面那一小塊地了。不久又來了位老奶奶,她看上去很儒雅,雪白的短發(fā)梳理得整齊整整齊齊,戴了副酒紅色邊框的眼鏡。穿著輕紗質(zhì)感的青色上衣,上面淡淡的印著幾朵荷花,不算纖瘦,看上去很健康。小姑娘也看見她了,因為她稍稍往旁邊挪了下,至少空出兩個人的空位,但老奶奶并沒有坐下,站在了顯示牌前又是一陣安靜。 “哐當(dāng)。” 一陣刺耳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原來是兩個騎電瓶車的青年扔了個易拉罐,但沒扔進站臺的垃圾桶里,便又騎走了,那金燦燦的紅牛,滾到了非機動車道上。站臺上的三個人都被驚的看向它。小姑娘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頭,而在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揀的時候,老奶奶不急不徐的走過去。緩緩地彎下腰撿起了那抹金色,起身的時候動作有些緩慢,可能腰上比較吃力,她的一只手撐在了左邊大腿上。起身的時候看著那易拉罐,搖了搖頭,似是輕笑了一下。抬頭嘆了一口氣,走向站臺旁的垃圾桶,易拉罐回到了原本應(yīng)該去的地方。 我目睹了全程,當(dāng)她將罐子扔進桶里時,我聽見腦海中似乎隨著罐子入筒又多了一道聲音。似是一滴水滴入平靜的水面,蕩起陣陣漣漪。一下子好像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像我從自己的世界拉回了現(xiàn)實。 我聽見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有鳴笛聲,也聽見樹葉被風(fēng)吹的沙沙作響。看見了打在老奶奶身上的燈光是暗黃色的,看上去是溫暖的。世界一下子活了起來,有了溫度,有了聲音。我又看上老奶奶,看見她慈祥的容顏,心中有了幾分敬仰。 老奶奶等的公交車來了,她和小姑娘竟是坐同一輛車,我看著她的背影慢慢的上了公交車,最后留在站臺的是“嘀”的一聲識別音,還有女性的機械音發(fā)出的一聲 “老年卡?!?/span> 我一時失了神,等到緩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坐上了最后一班車。沒有遇到那位健談的,當(dāng)過兵的司機叔叔。我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又開始安靜的看窗外,這次外面不再是冰冷的建筑,我看見一位拉著小女孩的父親,一位背著書包的中學(xué)生,一位正在開懷大笑的小店店主,還有一位正在橋邊壓腿拉伸的老奶奶…… 附2:115公交車 附3:葛芳《向土豆借一點暖意》(節(jié)選) 308汽車來了,我一步踏上去。駕駛員是個女的,她的臉搽得很白,眉畫得極細(xì),嘴唇紅艷艷。我坐在前排,從反光鏡里看得一清二楚。她也不停地瞅反光鏡,或許在看路面狀況,或許在暗自欣賞自己姣好的面容。 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她是等下班去赴約了。時間已是四點半了,該交接班了,她張頭探腦、心神不定,勞碌了一天,只為下一刻的約會。她早早把自己拾掇得妍麗而精致,小心地抿嘴,不忍心有一點破壞。她握著偌大方向盤的手甚至翹起了蘭花指。 她是個鮮活的女人,渴望愛的滋潤,尤其在勞頓之后。也許正因為有了約會,所有的辛勞都不成其為辛勞了。 車上只有三個乘客了。 一個孕婦,穿著粉紅色的連衣裙,手放在腹部,不停地揉搓著,那孩子的腳在踢,忽上,忽下。她的臉色看上去蠟黃,衣服顏色襯托不了什么,總之,她的表情有些痛苦。 坐在后排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男生,頭發(fā)碎屑著,很長。他睡得昏天黑地,任憑汽車顛簸,頭顱晃東晃西,或許昨晚徹夜和女孩子瘋玩著,打游戲、上網(wǎng)、打包分、喝酒、跳舞,什么都有可能。 還有一個乘客,就是我。我提著剛從書店買的三本書,還有剛完稿的中篇小說《桃花灼灼》。我的神色也很倉皇,因為浪蕩著,不知心向何方。 汽車在一片煙塵中行進,不停地繞道,不準(zhǔn)鳴笛,因為是高考日。我們仿佛被一路驅(qū)逐的鴕鳥,背著身子,倉促著,只能用余光,警惕著身旁的風(fēng)吹草動。 只有那個手握方向盤的少婦,由于約會,亢奮而忘我欣賞著,她還在貪婪地捕捉反光鏡里自己的面容,想象著即將到來的情人的溫存。 “吱嘎”一聲尖厲的慘叫—— 當(dāng)然,僅是我的想象,我不希望某些事情發(fā)生。我、孕婦、少年,盡管落魄而蜷曲在同一輛車箱中,各自的焦慮互不交叉,但絕不能因為少婦的念想而倉促成因,這太冷酷,也很不合情理。 我需要被喚醒。就算是向土豆借一點暖意,也要決絕地去存在。 最后怎樣呢?王小妮的《提著土豆走出人群》砸到了少婦的腳板,她抬頭張望,警察攔住了她的車,她有些落寞,又繞道前行。 我們?nèi)烁髯韵萝嚒?/span> 散落在城市里某一個角落。 似乎也太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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