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訪揚州

揚州瘦西湖

煙花三月，春柳如煙，桃花爛漫。我們到武昌、至九江、宿南昌、轉(zhuǎn)南京，最后在細雨迷蒙中來到揚州。

瘦西湖是揚州之旅第一站。吃著揚州特產(chǎn)牛皮糖，聽揚州人自己講，揚州名勝瘦西湖和小金山的由來相傳與“吹牛”有關(guān)。話說有一天，一個揚州和尚與一個鎮(zhèn)江和尚閑聊，都各自“說俺的家鄉(xiāng)好”。鎮(zhèn)江和尚說“我們浙江有美麗西湖”，揚州和尚說“我們也有，即保障河”。鎮(zhèn)江和尚說“我們有金山，青山也厭揚州俗，多少峰巒不過江”。揚州雖然沒有高山，但揚州和尚不服氣，于是二人賭棋對弈，結(jié)果揚州和尚棋高一著，贏得了“瘦西湖”與“小金山”之名。說吹牛雖玩笑，可見揚州人的智慧與幽默。事實上，瘦西湖的由來，是源于清代錢塘詩人汪沆的詩：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虹橋儼畫圖，也是銷金一鍋子，故應(yīng)喚著瘦西湖。汪詩前兩句雖在贊美瘦西湖美景，但主旨卻是暗諷繁華背后的奢靡之氣。然卻被豁達風(fēng)趣的揚州人笑納，從此，“瘦西湖”之名，伴隨著公元前486年吳王夫差所筑的邗城（今揚州），歷經(jīng)盛世繁華與亡國浩劫，流傳至今。

期間，瘦西湖曾更名保障河、長春湖等，這條揚州蜀岡山水流入古運河的自然河道，河岸曲折迤邐，河面時展時收，波光滟瀲。清乾隆年間，揚州官吏及鹽商為迎接乾隆皇帝南巡圣駕，挖池通淤堆山（小金山）大興土木，依山傍水建起一座座別致的園林，“兩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與唐詩中盛名的二十四橋、長堤春柳等組成更加美麗的風(fēng)景區(qū)，可與杭州西湖相媲美，且自有一番清瘦秀麗的天韻。煙雨中的瘦西湖，新綠蔥蘢，繁花吐艷，三步一景五步一詩，人在畫中行船在畫中任水游。身著紅裝的大學(xué)生船娘，點亮了揚州的現(xiàn)代文明。一曲悠揚婉轉(zhuǎn)的揚州小調(diào)，裊裊娜娜，宛若從往時飄來的虛煙，將這一切都攜帶著飄向遼遠。

古詩詞中的揚州

第一次聽到揚州，是年少時所學(xué)李白名篇“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后來在“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青山隱隱水迢迢，玉人何處教吹簫”等一首首古詩詞中，我看到了揚州的明月、揚州的虹橋、揚州那溢滿柔情的邗水，與月、與橋、與水互為輝映的燦若繁星照碧空的燈，燈光水影、笙簫曼舞中婀娜婉約的江南美女。

古詩詞中的揚州，在清麗柔婉的山水之外，曾給我一種靡靡之音脂粉氣勝的感知，猶如“商女猶唱后庭花”。那種曾讓人揮金如土樂不思蜀的繁華地，與我的距離不僅是地域的遠遙，更有心靈的遠隔。

讀明史后，心中的震撼與景仰，在愛國名將史可法與揚州百姓的忠貞壯舉中油然而生。清兵殘暴的十日屠城，八十萬生命的鮮血，血濺揚州的隋苑唐樓吳宮明花。公元1645年春天，努爾哈赤第十五子清大將軍多鐸，率領(lǐng)清軍水陸各軍重重圍困揚州。揚州守將史可法統(tǒng)率全城軍民堅守孤城，浴血奮戰(zhàn)拒不降清。多鐸百般誘降，史可法斬釘截鐵地回答：“城存與存，城亡與亡。我頭可斷，而態(tài)不可屈”。揚州被清兵攻破，史可法自刎未果，面對來敵一聲大喝：“我就是史督師！”慘遭殺害。他的部下在鏖戰(zhàn)中，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野蠻達到了峰巔就會喪失人性，入侵清兵奪城后開始肆虐地大屠殺。揚州，淪為血腥的屠宰場和人間地獄。連續(xù)十日的燒殺搶掠，被血洗的揚州在面對鐵騎入侵捍衛(wèi)民族氣節(jié)的一刻，以不屈的英姿在一片廢墟焦土中昂然聳立，有如當(dāng)年那樹美麗的瓊花，聳立為一座巍巍高山，震古爍今，超越了它兩千多年的繁華。

奸佞者的卑劣無恥，為世人所痛恨。英雄的忠貞義膽，為世人所共仰?？v是他的敵人，也難抑心中的敬服。史可法殉難后，清高帝乾隆感其忠義，追謚他為“中正”謚號。卻不知一代圣君的乾隆皇帝，對清軍屠殺八十萬生命，會作何感想！

千年古剎大明寺

我們造訪瘦西湖時，其畔，大明寺正在維修，然到此怎可不參拜揚州驕子，唐時棲靈寺，即大明寺主持鑒真大和尚。當(dāng)年大師不畏艱險六渡東瀛，傳播博大精深的佛教、醫(yī)學(xué)、書法、建筑雕塑等中華文化，最后在日本唐招提寺圓寂，為日本佛教律宗開山鼻祖，倍受中日人民愛戴。

大明寺內(nèi)，鑒真大師曾棲影的棲靈塔，原為公元601年隋文帝楊堅為慶賀六十壽辰所建。當(dāng)時詔書全國，在三十個州建造三十座塔，供奉佛骨舍利，揚州棲靈塔是其中之一，大明寺也因棲靈塔，曾稱棲靈寺。寺內(nèi)有中國著名建筑學(xué)家梁思成先生的半身塑像，不到大明寺，還真是不知道，鑒真紀念堂的設(shè)計者，乃是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shè)計者梁思成先生。大明寺內(nèi)，參拜佛祖、參拜鑒真大師、參拜幾經(jīng)損毀與修復(fù)的棲靈塔，面對梁先生塑像我躬身禮拜。

大清個園與何園

清朝時揚州鹽商興達，善于以雄厚的資金營造園林府邸。瘦西湖邊的白塔，傳說就是當(dāng)年為彌補乾隆皇帝游覽瘦西湖時無塔之憾，眾鹽商效仿北京北海公園白塔，以鹽包為基礎(chǔ)，一夜之間建造而成。個園的主人，是嘉慶年間兩淮鹽業(yè)商總黃至筠。何園，即“晚清第一園”寄嘯山莊，它的主人是清時任湖北漢黃道臺、江漢關(guān)監(jiān)督并曾就任過駐法國公使的何芷舠。兩園各因其獨具特色的建筑風(fēng)格，成為備受人們喜愛的江南古典園林典范。

何氏家族厚學(xué)重教、詩禮傳家的門風(fēng)深為世人推崇，曾先后出現(xiàn)過祖孫兩翰林、兄弟兩博士、父女兩畫家、姐弟兩院士等。個園以竹石為主體：奇巧、自然、典雅、藝術(shù)。它以太湖石、黃山石、宣石等組成的春、夏、秋、冬四季景致，表達出“春山艷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凈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的詩情畫意。因園主人愛竹，正如他的名字“至筠”，取竹之意。以湘妃竹、龜甲竹、鳳尾竹、孝順竹、金鑲玉竹、淡竹、翠竹、箭竹等六十多種萬余棵修竹建成的萬竹園，讓我一直慕竹思竹之心得償所愿，如醉如癡，盡情地飽覽竹之風(fēng)韻。竹之美，不僅是挺拔秀雅的風(fēng)姿，更是“未出土?xí)r先有節(jié)，,到凌云處仍虛心”的錚錚風(fēng)骨。“個園”的由來，也是主人取竹葉之形似“個”和“竹”字的一半為“個”之喻意?？梢娭魅藢χ竦目釔壑椋氉捏蚶?，滿目皆為竹。

揚州遺憾

揚州之行的遺憾，是我們腳步匆匆太匆匆，未能到梅花嶺畔去拜祭心中的英雄史可法。車過史可法路時，眼望“史可法路”牌，只好心中默念一幅幅英雄挽聯(lián)：“數(shù)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張爾藎挽）、“洪恩浩蕩，不能報國反成仇；史筆流芳，雖未成功終可法。”（少年英雄夏完淳書）、“騎鶴樓頭，難忘十日；梅花嶺畔，共仰千秋?！保ü敉欤?、“史可法人可法書可法；史可法今可法永可法?！保ㄙR敬之挽）、“我就是史督師，百世如聞獅子吼；更莫上梅花嶺，千秋自有姓名香。”（佚名）。長歌當(dāng)哭祭英雄！是啊，不必再登嶺尋梅，史可法的名字自有梅花風(fēng)骨萬世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