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德茂和他的女兒們

谷麗

解德茂是我的姥爺（1908—1977），他和姥姥這輩子生養(yǎng)了九個女兒，沒有兒子。從前的年代里，人的價值觀、人生觀、科學(xué)觀是老一套的傳統(tǒng)觀念，覺得有兒子可以傳宗接代光宗耀祖，生不出兒子是女人的肚子不爭氣。人們不懂也不具備懂的條件，那就是男人的染色體是XY，女兒的染色體是XX，XY結(jié)合為男孩，XX結(jié)合為女孩，如果男人的染色體中的Y弱，就不會與女人的染色體X結(jié)合，反之，就有了XX結(jié)合的女孩，這是科學(xué)的結(jié)論。
    重男輕女的現(xiàn)象延續(xù)了幾千年，姥姥生了九個丫頭，壓力一定是很大的！
    1936年3月，姥爺和姥姥的第一個孩子來到人世間，是我的大姨，名春芝。當(dāng)懷有第二個孩子時，他們肯定期盼是個男孩，可惜有了我媽，名春惠，之后是接二連三的有了三姨、四姨、五姨，春玉、春閣、春時。五姨以上都出生在解放前。六姨，名春雨，與共和國同齡。1951年有了七姨，名春田。1954年有了八姨，名春芳。1956年有了九姨，名春明。
    聽我媽說，面對九個女兒，姥姥有時會不耐煩愛發(fā)脾氣，可姥爺卻從來不，對每個女兒都很有耐心煩。到有我八姨時，他還愛不釋手，閑暇時抱著老八到處溜達，格外的喜歡，還給她起了個小名叫橙子（唯獨八姨有小名）。
     姥爺是個理發(fā)師，從年輕到年老都以此為生。解放前自已開了個剪頭房，解放后加入了集體所有制的理發(fā)店。在我很小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我姐領(lǐng)我到姥爺?shù)睦戆l(fā)店，看姥爺給別人剪頭。他是一邊給顧客剪頭，一邊與我倆聊天。姥爺剪頭技術(shù)嫻熟，動作也麻溜利索，很多人還專門等待讓他給理發(fā)。等他閑下來后就從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兩個一毛錢分給我倆，我和姐姐歡天喜地的就跟姥爺說再見了，拿著錢買好吃的去了。
    每逢春節(jié)，他都給我們壓歲錢。女兒多，外孫女、外孫子自然也多，但他還是早早的準(zhǔn)備出若干個嶄新的二角錢，分給每個孩子一張。
    我父親曾經(jīng)說過：“你姥爺?shù)娜似纺鞘前倮镆矝]一個，就是人太老實了，別人欺負(fù)他也不和人家計較，也好，遠離了是非”?！澳憷褷斶@一輩子沒出過遠門，南到海城北到遼陽”，父親總是替姥爺抱屈！
    我是1964出生的，在我14歲那年姥爺走了。14歲的我足以對姥爺有深刻的印象：姥爺中等身材，慈眉善目，常態(tài)下總是面帶微笑，和藹可親，沒見他和誰發(fā)過脾氣，對他見過的五個姑爺很客氣，他們也非常尊重他。
    姥爺識文斷字，有一本古老的線裝本的康熙字典（至今還在我六姨手里），會拉二胡并且拉得很專業(yè)，還會吹笛子，喜歡花草。五間大瓦房的大院套里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很多人跟姥爺開玩笑說：都是因你愛養(yǎng)花才沒有兒子，來了九仙女，每每這時，姥爺只是笑笑也不去理會。
    姥爺姥姥這輩子雖然沒有兒子，但九個女兒也沒有讓他們失望。大姨，師范學(xué)校畢業(yè)后當(dāng)了一名小學(xué)老師，找了在鞍鋼從事技術(shù)工作的大姨夫，1966年為支援陜鋼隨大姨夫去了西安，在陜鋼子弟小學(xué)任教，現(xiàn)早已退休在家養(yǎng)老。二姨（我媽）聰明伶俐，做了一輩子的會計工作，找了非常有志向的我爸，我爸沒退休之前一直從事管理工作。2003年病逝，享年65歲。父親有意無意地給我留下許多書籍，其中包括五十年代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四大名著。三姨是個護士，26歲因病去世，留下一個未滿周歲的兒子，由姥姥姥爺來撫養(yǎng)，也許養(yǎng)著女兒的兒子給他們的人生填了個空白。四姨是個工人，找了鞍山鋼鐵學(xué)校畢業(yè)的四姨夫。五姨在服裝廠上班，很會做衣服，找了在礦山上班的五姨夫。六姨下過鄉(xiāng)串過聯(lián)，串聯(lián)期間去過北京，到過西安，順便去了大姨家。六姨多才多藝，會吹笛子會打揚琴，字寫的也好，在化工局油漆廠上班，是工會干部。六姨夫在鞍鋼鑄管廠上班，酷愛下象棋，下棋下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跟鐘阿誠筆下的棋王沒什么區(qū)別，在鞍鋼組織的下象棋比賽中拿過幾回名次。七姨跟六姨一樣，二人一起下鄉(xiāng)串聯(lián)，回城后分到鞍鋼小嶺子醫(yī)院，在食堂工作，七姨夫在鞍鋼建設(shè)公司上班。八姨、老姨在繼電器廠上班，八姨夫在礦山上班，老姨夫在市電業(yè)局上班。女兒們的家庭都很和諧，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日子過得都很平靜。是??！一生何求呢！
    節(jié)假日里，姥姥家是熱鬧非凡。一群一伙的都來了，這屋里是姨夫們聊天，那屋里是姨們忙著做飯，外面，孩子們嘰嘰喳喳在玩耍，場面壯觀，其樂融融。
    大概是1976年春天里的一天，我去姥姥家，在大門口看見姥爺拄著拐杖在門前嗮太陽，只見他仰著頭望著天高聲說到：“人生易老天難老”！當(dāng)時我呆呆的看著他，還不十分清楚其意。
    1977年四月姥爺病逝，終年69歲，土葬。1998年12月姥姥病逝，終年82歲，火化。之后我的那些姨們給姥爺姥姥買了公墓，進行合葬。姥爺?shù)氖鞘俏野艘處е痔子H自撿到骨灰盒里的。強大的父女情深！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遺憾，姥爺姥姥的遺憾可能就是沒有兒子！
    屈指一算，姥爺離開我們整有40年了，每當(dāng)想起姥爺時，他的音容笑貌就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人生易老天難老的場景更是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