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忠恕之道

當世之時，人欲靜而事不允。物質(zhì)雖其豐厚，卻無以彌補精神匱缺：友情為金錢所蝕，良知為權(quán)力所侵，理想為欲望所腐，志向為現(xiàn)實所迷……凡此種種，令人惶惑不已——人生價值渺渺。何以正視物質(zhì)與精神之反差？何以療治社會同人情之沖突？唯孔子“忠恕之道”也。其所提倡之精神、所追求之修養(yǎng)、所崇尚之操守、所遵循之道義，皆長于調(diào)治風尚、洗滌心靈，大有裨益。

“忠恕”者，孔子之思想精髓也。“忠”“恕”合一，便為“仁”。“子曰：'參乎! 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保ā墩撜Z·里仁》）。 曾參所悟之“一貫之道”，便為“忠”、“恕”。

何謂“忠恕”？子未直言“忠”，而獨言“恕”。“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此為孔子“恕”之所解。即凡事皆先行自比，自己所不愿者，非強與人愿之。正如古語所云：“如心為恕，謂如其己心也”（《左傳·昭公六年》），其境通同?？鬃又八〉馈?，其實質(zhì)在于統(tǒng)一內(nèi)在精神與外在實踐。體認為實踐之依據(jù)及載體，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為此解?！安挥蓖凇拔鹗?。于己而言，“恕”者，隨機應(yīng)變也。以度人之心度己，乃至己人合一。子曰“所求乎子以事父”，“所求乎弟以事兄”，“所求乎朋友先施之”（《中庸·十三章》）。于人而言，“恕”者，關(guān)心體察也。以律己之心律人，乃至人同于己。子曰“躬自厚而薄責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寬厚”、“容人”，則為交往之本。

至于“忠”之深意，“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爸摇闭撸瑥闹袕男?，所謂“內(nèi)盡于心也”（《禮記·中庸疏》）?？鬃又爸摇敝`行，在于“以己度人”及“以人度己”，自省、反省合二為一。于己而言，“己立己達”?！墩撜Z》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論語·雍也》）。所謂“能近取譬”，實則“以己度人”。須先行自省、內(nèi)省。于人而言，“立人達人”。盡責于人，重于反省。以人為介，以受人之行而觀己之行。此外，“忠”亦有“忠誨”（《論語·憲問》），“忠告”（《論語·顏淵》，“與人忠”（《論語·子路》），“言忠信，行篤敬”（《論語·衛(wèi)靈公》）之內(nèi)涵。有誠懇為人之心，方能善解人意，善于助人?！傲⑷恕?、“達人”，皆為道德成就之途徑。既為情感關(guān)愛也為物質(zhì)扶助，更重于以己之德行感化于人，從而相互激勵、共同善進。“忠恕之道”之“忠”與“恕”，二者“一以貫之”?！爸摇闭?，重于有所為，藉“己之所欲”而“立人”、“達人”，強調(diào)主動助人，樂于扶持；“恕”者，重于有所不為，“勿施”“己所不欲”，強調(diào)同情于人，勿損人利己。有所為、有所不為，合二為一。

當世之時，德益淺薄。立法無以代倫理，立律無以代良善。講道德與不觸法，二者殊途。因此，重建社會道德，仍需持“忠恕之道”。其一，“忠恕之道”可為道德示范。此示范異于法律，在于自覺?！凹核挥?，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均倡以及觀己，推人及己。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為政以德”（《論語·為政》）。立法可治標，卻難以治本，以德方能服人?！爸宜≈馈闭撸藶樵O(shè)身處地、推己及人、將心比心。其二，“忠恕之道”可為道德適應(yīng)。四海之內(nèi)，道德皆宜為人所志而遵循。于我國而言，民眾甚巨，共產(chǎn)主義道德目標及社會主義道德規(guī)范可謂深不可測、高不可攀。需長期受教方能受而踐行。普及道德，需良方指引?！爸宜≈馈?，提倡將心比心，推己及人，設(shè)身處地，與人為善。民眾易于踐履篤行的。其三，“忠恕之道”可為道德啟迪。道德失衡者，皆遷怒于外界而難于自省?！爸宜≈馈眲t可啟迪道德自覺，使人內(nèi)省、自律，自知、自教。事敗者，當問盡心否？盡力否？逆境中，勿以怨天憂人，應(yīng)慣于自省，去私心，存人利?！爸宜≈馈眲t可提升道德，完善內(nèi)在。因此，雖現(xiàn)世物欲充塞、道德淪喪，然秉持“忠恕之道”，則能固守本質(zhì)，勿以同流。

 201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