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藝術(shù),說到底還是語言藝術(shù)。 讀了某部(篇)作品的某一段,或者幾句話,你就能猜測出是誰的大作。這是語言風格的魅力,這是語言藝術(shù)的魔力。每一位作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都會朝著這個方向努力,邁進。是責任,也是使命使然。高曉聲的文學語言全像在說話,順溜溜淌出來卻又粘又糯,很有咬嚼。賈平凹說,文學語言是一個迷宮,正因為是迷宮,才讓我們產(chǎn)生追究它的興趣。他說,什么人說什么話,有什么樣的精神世界就會有什么樣的文學語言。 那么,汪曾祺的小說語言又是什么風格,藝術(shù)性在哪里? 清明假期,整理書柜,清除不值得收藏的雜質(zhì)(不需要再次翻閱的書籍、報刊),撿起20多年前買到手的《小小說選刊》(1995年23期)這個薄薄的小冊子,剛想隨手扔之,頓覺不舍,翻開內(nèi)頁斟酌之際,陡然發(fā)現(xiàn)這一期《小小說選刊》居然轉(zhuǎn)載了《作品》(1995年第9期》發(fā)表汪曾祺的《窺浴》,當然還有他發(fā)表在《上海文學》(1995年第7期)的《鹿井丹泉》。讓我感到意外的是,這一定價1元的《小小說選刊》,在當時生活困窘的情況下,怎么會舍得忍著餓肚子買下來的?如今“重逢”,又讓我為自己居然收藏著“汪曾祺”而慶幸。要知道,這與汪曾祺去世的1997年5月16日上午10點30分,僅僅2年時間呢。隨急就拙作,咀嚼汪曾祺的語言藝術(shù),遙寄追思。 春假假期,我曾走進新華書店,發(fā)現(xiàn)“汪曾祺熱”。新華書店列出“汪曾祺專柜”,擺滿了不同版本的汪曾祺小說、散文作品集(重復出版,造成讀者無從選擇,造成出版浪費,另當別論)。我只捧回了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汪曾祺散文精選》一冊作個紀念。讀著讀著,我發(fā)現(xiàn)他的散文與小說,在語言上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準確、精煉,不加修飾。汪曾祺說過:“文學作品是由語言,而不是由客觀事物或情感構(gòu)成。語言在作品中起決定作用,它是指表層語言具有意義的深層結(jié)構(gòu)。”由此,我想到一位會讀書的朋友曾說過,讀書,不能停留在字面上,而應當“追究”字面背后的蘊含的深層含義。 汪曾祺在《中國文學的語言問題》說過:語言是種文化現(xiàn)象。......語言的文化積淀越是深厚,語言的含蘊就越豐富。用心閱讀汪曾祺的小說與散文,又品悟出他的小說語言與散文語言,具有本質(zhì)上的不同。難怪汪曾祺說:“語言不是外在的東西,它和思想內(nèi)容一同存在,不可剝離。語言是小說的本體,不是附加的,可有可無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寫小說就是寫語言。”這從他的小說作品中便可以找到詮釋。僅以發(fā)表在《作品》(1995年第9期》的《窺浴》便是最有說服力的佐證。 《窺浴》寫的是在樂團吹黑管的芩明偷看女人洗澡被打,恰巧女老師虞芳經(jīng)過,了解到芩明被打的原因后,虞芳把他帶回家,為他重新回到藝術(shù)之路拋卻了世俗之見,讓他摸讓他看,用自己的身體消解了他的窺視欲,拯救了他青春期的性饑渴。在有限的篇幅里,敘述的故事視角巧妙,選材富有傳奇色彩,語言張弛有度,情節(jié)引人入勝,掩卷令人深思。我想說,《窺浴》這篇小說與《陳小手》的結(jié)尾,具有同樣的藝術(shù)魅力,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窺浴》的結(jié)尾部分可謂精彩絕倫: “你想看女人,來看我吧。我讓你看。” 她乳房隆起,還很年輕。雙腿修長。腳很美。 ...... 虞芳也感覺到他愛看她的腳。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他有點暈眩。 他發(fā)抖。 她使他漸漸鎮(zhèn)定了下來。 (肖邦的小夜曲,樂聲低緩,溫柔如夢......) 我相信讀者讀到這兒,一定是陶醉了吧?陶醉在作家對虞芳、芩明的同情、理解以及尊重;陶醉在作家在語言中的感情傾斜,感受到莊嚴、厚重的氛圍,特有質(zhì)感;陶醉在汪曾祺用“肖邦的小夜曲”替代了低俗的描寫場面,讓余音繞梁的音樂聲中,想象著“漸漸鎮(zhèn)定了下來”的芩明與虞芳度過“性饑渴”的享受過程。此處無聲勝有聲。千言萬語抵不過“肖邦的小夜曲”的美妙和無窮魅力。由此,大家風范可見一斑。 汪曾祺認為,文學作品要傳達一種健康、樂觀、引人向上的生活態(tài)度。他喜歡“用最平凡的字眼,組成最平凡的句子,說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他的語言----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干凈、平淡、詩意,又宛若芙蓉出水一般,靈動、明澈,耐人尋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