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文學 「作者簡介」 劉丹影,筆名丹影,上世紀60年代初出生于秦嶺南坡商洛山一鄉(xiāng)村小學,不久因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而差點被奪取了生命,雖經(jīng)多方求治能站立行走,卻留下了終身殘疾。在黯淡的童年時期,愛上了讀書與寫作,以此來放飛自己的夢想。至1986年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迄今在省內(nèi)外發(fā)表各類文學作品200余篇,獲獎十余次,卻至今沒寫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2001年加入陜西作協(xié),2014年出版散文集《鳥語》,現(xiàn)供職陜西丹鳳縣新華書店。 早就想去長安神禾原拜謁柳青墓,卻因時間關系,來去匆匆的不能如愿,這次趁在長安家中休年假之機,欲實現(xiàn)自己多年的夙愿。 柳青是我敬仰的作家之一。他不但影響了父親一生,也深深影響了我。1952年剛滿17歲的父親,就十分崇拜柳青,在讀完《種谷記》后,牢記“作家要到艱苦的地方去、到群眾中去”的教誨,毅然推掉了在省城工作的機會,翻越險峻的秦嶺,來到了偏僻的商洛山。在這里他不僅感受到了商洛山的淳樸,更感受到了商洛人改造貧窮的火熱生活,便拿起手中的筆,把自己的感受用文學的形式表達了出來。他將自己的作品寄給了心儀的作家柳青,想請他給予指導,沒想到柳青卻以“蘋果熟了自有掉下來的時候,不熟也不要勉強”的話,將他的作品退了回來,這便是父親與柳青最早的交往與情誼,關于蘋果的故事,成為陜西文壇的一段佳話。 也就是這段佳話亦極大地影響到了我。早在中學時期,我就在課本上讀了他的名篇《梁生寶買稻種》,后來又陸陸續(xù)續(xù)地讀完了他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業(yè)史》,這部史詩般的作品,震撼了我幼小的心,便暗暗發(fā)誓,自己也要當作家,寫出像《創(chuàng)業(yè)史》那樣的作品,這樣,文學創(chuàng)作便成了我的愛好,當作家便成了我的夢想。多少年后,當我的散文集出版時,父親便以《一枚未成熟的蘋果》為題,為我的散文集作序,勉勵我時刻牢記柳青那句名言。 有了拜謁柳青墓的想法,我便于仲秋時節(jié)的一天上午,從位于長安韋曲父母家中出發(fā),沿長安街南行約一公里左右,至神禾原畔的何家營村口,只見路邊有一個公園式的建筑,早聽父親說哪里建有一個柳青廣場,是不是把柳青墓從黃甫村移至公園里他不知道,柳青仙逝后他連續(xù)多年的清明時節(jié),都要帶著蘋果去給柳青掃墓,只是后來年齡大了,再沒有去過。從最早的1973年他第一次見到柳青,并親耳聆聽了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話,到1978年柳青病重他去西探望,前后不過五年的時間,卻成了他抹不去的記憶。柳青病逝后,他含淚先后在《長安》、《文化藝術報》等發(fā)表了《蘋果的情思》和《聽王家斌談柳青》的紀念文章。2007年父親居住在長安后,被《長安文苑》聘為顧問,他又將1973年柳青在全省文學創(chuàng)作會議上的講話,整理后發(fā)表在上面,以此來寄托他的哀思。 看著路邊還在施工的公園,我尋思著這大概就是父親說的柳青廣場,就徑直走了進去,踏著那一級級大理石臺階來到廣場中心,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占地72畝的巨型廣場,全景式地再現(xiàn)了柳青在長安生活、工作和創(chuàng)作的歷程,廣場中央樹立著柳青雕像,雕像后面的文化墻上,刻有柳青的生平介紹:柳青(1916—1978),原名劉蘊華,陜西吳堡人。當代著名作家。他早年從事革命活動,1928年加入共青團,193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8年奔赴延安。抗戰(zhàn)勝利后,任大連大眾書店主編。解放戰(zhàn)爭后期,又輾轉(zhuǎn)回陜北深入生活。解放初期,任《中國青年報》編委、副刊主編。1952年任陜西省長安縣(今西安市長安區(qū))副書記,并在長安縣皇甫村落戶達14年。文革期間,遭受殘酷迫害,逼迫停止工作。他幾十年如一日生活在農(nóng)民中間,有著豐厚的生活積累。其小說大都以農(nóng)村生活為題材,代表作《創(chuàng)業(yè)史》……。讀完了簡介,我開始在廣場四周尋找柳青墓,找遍了廣場的角角落落,都未找到,后從廣場一位管理人員那里獲知,柳青墓還在神禾原畔的黃甫村。我又問它離這遠不遠,那人說不遠,大約五六里路。于是我又繼續(xù)向南前行。 行走在寬闊的長安大道上,我的思緒卻縈繞在父親的文字記憶里。 為了更多地了解作家柳青,在行前的晚上,我再一次地閱讀了父親發(fā)表在《文化藝術報》上的文章《聽王家斌談柳青》,想象著1989年春季父親采訪梁生寶的原型王家斌先生,與其漫步在柳青居住過的中宮寺遺址和柳青墓前娓娓交談的情景,其中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在感動著我。 在許多人看來,柳青是大作家,一定很有錢,生活一定很富裕。其實不然。柳青當時身為西安作協(xié)副主席(主席柯中平)兼縣委副書記,卻以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自居,他穿的是粗布衣,吃的是粗茶淡飯,常常混在老百姓中間,無人知道他這個老頭是干啥的,直到他的《創(chuàng)業(yè)史》第一部發(fā)表引起轟動,人們才知道原來這個老頭是大作家。即便如此,柳青還是不愛張揚,依然過著簡樸和老百姓一樣的生活,從不搞特殊化,有這樣一個小故事,一次,他去縣城的一家飯館吃羊肉泡饃,當時許多人都在排隊,他也就自覺排起了隊,被縣委的一個熟人發(fā)現(xiàn)了,說柳書記是大作家,就把他往前讓,飯館里的負責人也說他不用排隊,可他硬是不肯,依然排著隊,令在場的人深受感動。還有在當時,作協(xié)照顧他為了便于寫作,就給他配備了一部小車,他硬是拒絕了組織的好意。再就是他剛來黃甫村時,按說他是縣委副書記,應該在村里安排好一點的住房,可他不想給村里增加負擔,硬是看上了一座廢棄的破廟,村上覺得讓副書記居住在破廟心里過意不去,就打算給重新收拾一下,柳青知道后毅然拒絕了,自己花錢找人簡單收拾后就住了進去,直到1964年底他離開回到省作協(xié)。而最令人感動的是,一次,他的五弟從陜北吳堡縣來看望他,臨走時,他妻子馬崴送給了一百元作為盤纏,柳青從外邊回來知道后,極不高興,令妻子把錢追回來,妻子感到為難不肯,覺得柳青不盡人情,為此兩人鬧起了矛盾,最后由王家斌出面調(diào)解,兩人才和好如初,在柳青看來,五弟有自己的工資,不應該給他錢。不知道柳青為人的人,都說柳青是嗇皮。而柳青卻在他的《創(chuàng)業(yè)史》第一部出版后,將1.6萬元稿費全部捐獻給了他所在的公社建衛(wèi)生院,王家斌知道后,對柳青的這一做法很不理解,給親弟弟一百元都不愿意,顯得嗇皮,給公社一捐就是1.6萬元,卻極為大方,即使顯大方,也應該將錢捐給本村。柳青了解到這一情況后,與王家斌進行了一次深談,他說,我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共產(chǎn)黨人看問題要看長遠,而不應該看在腳面上,捐給公社要比捐給村上用途更大。一番交談,讓王家斌豁然開朗。 也就在那一次,父親問王家斌,你作為梁生寶的原型,梁生寶買稻種和去南山上割竹子的事情是真是假?王家斌說有那樣的事,只不過做的沒有柳青寫得那樣好。父親又問,你和改霞之間的事情有沒有?王家斌笑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說這件事我和柳書記有約定,不能給人說。沒想到剛過一年,1990年6月13日王家斌就去世了,巧合的是他與作家柳青去世于同月同日,難怪黃甫村的人都說,王家斌是被作家柳青叫到天堂享福去了。 就這樣一路走著想著,不覺得就來到了去常寧宮的路口,聽人說黃甫村與常寧宮(蔣介石的行宮)是一個方向,經(jīng)過打聽黃甫村已經(jīng)不遠了,從常寧宮門前直往東,過高彎村后就是黃浦村。我沿著通村的水泥路緩緩前行,斯人已去,物是人非,早已找不到父親文章中的影子。這里已不再是荒原,路兩邊的樓房鱗次櫛比,路上不時有小汽車通過,并非父親文中所描述的那樣荒寂。正走著,猛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在路南邊,有一古樸的灰色圍墻,圍墻與住戶之間,約有兩米左右青磚鋪就的巷道,由于我的記憶一直停留在父親的文字里,忘記了那篇文章距今已有數(shù)十年的時間了,就站在圍墻邊上詢問一老者柳青墓的位置,沒想到那人指的位置正好是我身邊的圍墻。沿著巷道進去,離老遠就看到了墓園的門,走近才發(fā)現(xiàn)進入柳青墓的大門,被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把持著,想到我好不容易一路打聽來此,卻不能進園內(nèi)拜謁柳青墓,就去路邊的人家里打聽拿鑰匙的人,不巧的是,拿鑰匙的人那天正好出嫁女兒不在家。本來還想尋找王家斌的墓,而所問到的年輕人都不知道王家斌是何人,就只能放棄。 當我再次來到柳青墓園門口,遠遠地看到院內(nèi)的墓碑上刻著“柳青同志之墓”六個大字時,不僅使我想到,父親的那篇文章里,讓王家斌一直想不通的是,在柳青的墓里,還埋葬著柳青的妻子馬崴同志,而為啥墓碑上只有柳青一個人的名字,他希望父親能將此事反映給上級組織。而今數(shù)十年過去了,在柳青的墓碑上,馬崴的名字還是沒有刻上去,因為我沒辦法走近墓園,不敢斷定墓里埋著他夫婦二人的骨灰,石筆上只有柳青一個人的名字,也可能是把馬葳埋在另一個墓里,是不是那樣,對我來說仍是一個謎,然而,唯一能讓王家斌感到欣慰的是,柳青的墓地已被圍墻保護了起來,他再也不用擔心墓地被莊稼侵占了。 仲秋的神禾原上,冷風凄凄,老天吊著陰沉沉的臉子,眼看著一場大雨將要來臨。帶著遺憾,我遠遠地對著柳青墓,深深地鞠了三個躬,以此來寄托我對柳青的無限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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