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父親講，大表姑離開我們有50多年了。那是一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年代，之所以這樣，因為家家戶戶都沒有什么東西可丟，也不怕偷。

大表姑死時才21歲，剛嫁到那個村才幾個月，又沒有孩子，況且死于非命，家里的人早把她忘了。

剛過門的新媳婦大表姑，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小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姑父又常外出給人打家具，往往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因此大表姑很寂寞。恰在這時鄰居張家也娶了一房新媳婦，新郎官每天出去買豆腐，張家新媳婦也很孤單。同是新媳婦，倆人就有了不少共同語言，兩家新媳婦常常相互串門，一來二去，像是親姊妹，倆人不管誰出門，都要對方來看門。一天張家新媳婦回娘家，自然讓表姑來看門。

中午做午飯時，大表姑發(fā)現(xiàn)饃籃里一個饃也沒有了，就想蒸碗大米吃，可一看米缸只剩一小把米。她就想到鄰居張家借一碗米，又一想張家媳婦不在家，但想到兩家關(guān)系，大表姑還是圍著圍裙去了。

大表姑拿著碗挖了一碗米，瞧見張家米罐中間有個坑，就想，如果把米扶平，弄得和以前一樣，張家新媳婦回來肯定看不出破綻，說不說都一樣。她這么想著，就把罐里的米弄得和原來一樣平。

大表姑就把那碗米放在胸前圍裙里兜著，一邊往外走，一邊想可別碰上人。可剛出院子還真碰上人了,這人就是村上的光棍漢—李二孬，他閑的沒事干，整天像個遛街狗。

二孬一見表姑，就攔著不讓她走,“新嫂子，手端著，圍裙蓋著，是啥怕人見的寶貝？”

表姑心里急，神色恐慌，人家家里沒人，從家里拿東西，畢竟不光彩。其實換了村里別的女人，罵二孬一頓，照直說我端的是米，也就不會發(fā)生別的事?？杀砉脛倎磉@村，要維護自己在本村的好人緣，不敢與本村人較勁。

看見表姑心慌，二孬就起了疑心，“讓我看看是啥，不讓看不能走?！北砉谜f：“你再敢厚臉皮，我喊了?！?/span>

“你喊，你喊……”

表姑張了張嘴，未敢喊。

她亂了方寸，既沒有急中生智地將“偷”轉(zhuǎn)為“借”，也找不到擺脫二孬的話題。二孬最終還是掀開了表姑的圍裙……

“是碗米！”二孬意味深長地笑了。表姑霎時紅了臉，一溜小跑走掉了。

二孬望著她的背影，再轉(zhuǎn)身望望張家寂靜的院子，心里明白了。

表姑回到家，放下米，雙手貼著胸口，心里突突直跳。覺得自己端來的不是一碗米，而是更值錢的東西。感到碰上的不是二孬，而是早已在暗中監(jiān)視自己、準(zhǔn)備人贓俱獲的警探。她平生第一次“偷”，覺得懊悔極了，她對自己感到憎惡。

二孬倒背著手，懷著對自己猙獰念頭胸有成竹、穩(wěn)操勝券的信心，到了表姑家。

他一進門，見著表姑就說：“怎么，趁人家不在家，去偷把米？”

表姑慌忙說：“兄弟，可別到處張揚?！?/span>

二孬說：“怕我張揚？”

表姑說：“我不是偷，我是借，我……

“趁人家沒人借？”二孬蹺著二郎腿坐到凳子上。

表姑一時無話可說。

二孬得意地說：“嫂子，聽大哥說你油餅烙得可香……”

“嫂子給你烙?！北砉媚母业米锼?。

“聽說嫂子面條搟得可細……”

“嫂子給你搟?！贝丝瘫砉貌恢趺窗徒Y(jié)二孬才好，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二孬自在地脫了鞋、上了炕，盤著腿兒，坐著等吃……

于是表姑就忙著給他烙餅兒、搟面條兒……

把家里放了幾個月舍不得吃的雞蛋也拿出來炒了。

二孬打著飽嗝出了院門，臨走時說：“今天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假如有第三個人知道，就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span>

表姑哀求說：“好兄弟，你千萬別說，嫂子才來村幾個月，名聲要緊，你要說了，嫂子以后咋做人？”

二孬說：“那看嫂子以后咋待我了！”撂下這句話，二孬趿拉著鞋走了。

半個月后的一天晚上，趁表姑父不在家，二孬又來了。

表姑一見他，就想起了那碗米，心里就發(fā)怵。

二孬進門就說：“嫂子，我嘴饞了，想吃你炒的菜，再弄盅酒?！?/span>

表姑誠惶誠恐，忙給他炒了幾個小菜，并拿出一瓶酒讓二孬喝。

二孬吃著菜，喝著酒，就對表姑講起了本村的“光榮歷史”。咱村百十年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樁偷東西的勾當(dāng)，那是千真萬確一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村?？涩F(xiàn)在呢，這‘光榮歷史’不光榮了，有了嚴(yán)重的污點，誰破壞了？我不說，你心里明白。

表姑連忙應(yīng)諾：“我明白，我明白……”

“你想想吧，要是讓人知道了，全村男女老少，不用唾沫淹死你才叫怪呢！”

“好兄弟……”

“叫我好兄弟，來嫂子，陪兄弟喝兩盅吧！”

表姑哪里敢不陪，她忍氣吞聲地陪二孬喝了三盅，二孬一口氣吹滅了燈，一把將表姑摟到了懷里。

表姑掙扎。二孬說：“嫂子，那碗米的事，我不說，鬼才知道。今夜這事，你不說，鬼才知道。兩件事兒，你想想哪重哪輕？”

表姑聽了這話，不敢掙扎了。

于是，二孬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從她身上獲得了淫欲的滿足。

第二天，二孬又來了，是半夜來的。

從此，只要表姑父不在家，二孬差不多天天來。表姑就這樣身不由己的成了奸婦，表姑感到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讓村里人知道了，傳到表姑父耳朵里……她越想越不寒而栗，她恨死二孬了，但又沒辦法擺脫他。

再后來，表姑在一次二孬又來找她時，就把二孬殺了，自然也搭上了自己。

一碗米成了表姑的劫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