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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因為這句話，一個叫王衛(wèi)國的作家，改名“路遙”。 一語成讖，他的人生從此為了夢想不辭辛苦，嘔心瀝血直到最后一刻。 沉思的路遙 陜北文學的扛把子，人生巔峰驟然落幕路遙的人生巔峰是1991年，那一年他41歲，憑借《平凡的世界》獲得第三屆茅盾文學獎，成為新一屆陜西省作協(xié)主席。 可路遙還沒能來及上任，1992年就因為肝硬化去世了。 為文學而死，聽起來很酷，看起來很美。 陜北作家都實在，路遙為了一部“曠世巨作”把自己熬死了，陳忠實也想跟他學，他放著作協(xié)副主席不當，非要貓到鄉(xiāng)下去寫大部頭《白鹿原》。 他對老婆說，萬一這個小說出版不了，就去養(yǎng)雞，后來也真的一語成讖了。 唉！這些耿直的陜北漢子！ 陜北作家路遙、陳忠實、賈平凹等 那個年代，作家是真的作家，他們熱愛文學真的是勝過熱愛生命！ 當然是真金就不拍火煉，《白鹿原》1992年年初寫完，年底在《當代》發(fā)表，1997年也真得得了矛盾文學獎，陳忠實成了陜西的第二個路遙。 受路遙刺激要寫一部曠世巨作的還有賈平凹，他的巨作是《廢都》，這部作品因為有大量不可描述的情節(jié)，首印37萬冊剛一出版就被一搶而空，迅速成為百萬級，千萬級爆款暢銷書。 那個年代，很多人第一次接受性教育就是通過這部文學巨著。 后來因為這本書影響力（破壞力）實在太迅猛，被禁。 再次解禁就是17年之后了，這次書中的那些不可描述，全部換成了“……”，但完全不影響讀者的理解，所以這本書至今依然暢銷，與路遙《平凡的世界》一樣。 作家拼了命，名氣可能有，但窮這個病還是不好治。 路遙得獎的時候，也是他窮到巔峰的時候。他發(fā)愁的是，他連到北京領獎的路費錢都還沒有呢。最后還是他弟弟四處借錢給他湊足了路費，在西安火車站送路遙時，他一路埋怨，滿肚子委屈： “以后可別再獲什么獎了，如果你以后得了諾貝爾獎，我可給你找不來外匯?！?/p> 路遙也氣不打一出來，為了寫這個《平凡的世界》，他搞得自己又窮又病的，值嗎？ “去你媽的文學！” 文學對那個年代的作家真是欲罷不能，愛恨交織，死去活來的！ 自卑倔強的童年：不幸中的萬幸路遙1949年出生于陜西清澗縣的農(nóng)村，父親給他取了那個時代最時髦的名字：王衛(wèi)國。 王家窮得叮當響，為了活下去，父親把長子王衛(wèi)國給了自己哥哥。 路遙7歲那年，他和父親一路乞討，到了延安的延川縣的伯父王玉德家。伯父家也是農(nóng)民也不富裕，原本伯父是讓路遙來當勞動力的，萬萬沒想到，勞動力沒有，還多了一個累贅： 因為路遙偷偷考上了當?shù)刈詈玫闹袑W延川中學。 青年路遙 考上好學校本是個好事情，但是對窮人家來說，就是災難——因為路遙伯父家已經(jīng)窮得連干糧都不能保證供給。 這個學該怎么上呢？ 3年，靠著伯母王桂英討飯和同學接濟，路遙讀完個中學。 197６年，2７歲的路遙從延安大學中文系畢業(yè)了。延安大學中文系和陜西作協(xié)主辦的文學刊物《延河》都來搶他，最后他成了《延河》的編輯。 路遙延安大學畢業(yè)照 雖然很有才華，但路遙的成名還是比較坎坷。 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陜西籍作家賈平凹、陳忠實、京夫、莫伸等已經(jīng)都獲得了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只有路遙，還是光桿司令。 好強的路遙寫了一部中篇小說《驚心動魄的一幕》，可惜投稿總是被拒，他氣得要命，最后一次他投了當時最大的文學雜志《當代》，并暗暗發(fā)誓：
說來也怪，也許是老天開了眼，《當代》主編看了這個小說，欣喜地不得了，直接給他頒了個“《當代》年度文學榮譽獎”。同年，路遙的這部作品還獲得了全國首屆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 終于一雪前恥的路遙，第一次嘗到文學寫作的甘甜。 他把心一橫，背著簡單行囊在甘泉縣招待所住下，開始了21天晝夜顛倒的瘋狂寫作。路遙這次寫的作品叫《人生》。 路遙隨筆《我的早晨從中午開始》中講，他后來總是黑白顛倒的生活作息，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這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呢，下面是他自己的回憶：
21天，13萬字，就是這樣寫完的。 1982年，路遙的《人生》在全國文學旗幟刊物《收獲》一經(jīng)發(fā)表，就引起了全國性地震：無數(shù)年輕人給他寫信，向他請教人生問題。 《人生》獲得當年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33歲的路遙，青年得志，一躍成為全國最紅的作家。 路遙與讀者粉絲在一起 但路遙是個有抱負的青年，“不能讓人們僅僅記得你是《人生》的作者”，于是他決定創(chuàng)作一部“真正的長篇”，“本屬巨人完成的工作”，“要在４０歲之前完成”。 這種自律近乎自虐，苦日子過來的路遙對自己下手極狠，他說：“如果不能重新投入嚴峻的牛馬般的勞動，無論作為作家還是作為一個人，你真正的生命也就將終結?！?/p> 平凡的世界：普通人的生存奮斗情感與夢想路遙想寫的終極作品是《平凡的世界》，這部作品幾乎耗了路遙十年，光準備工作就花了3年：他惡補了100多部長篇，梳理出了小說的基本框架“三部，六卷，一百萬字”，用現(xiàn)實主義手法，寫普通人的故事。 為了更真實，路遙又去體驗生活。他一個人跑到銅川鴨口煤礦、陳家山煤礦等，與礦工們同吃同住。 與煤礦工人在一起 1986年夏，路遙終于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但世事難料，千辛萬苦寫完的作品，卻遭遇了出版社的冷遇：因為幾年過去，中國讀者的風向標變了，受改革春風影響，各種西方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成了文學界的香餑餑。 蛋已經(jīng)下出來了，文學主卻流都避而遠之，最后路遙只能硬著頭皮在當時文學周邊雜志——廣州的《花城》上潦草發(fā)表。 幾乎把生命都耗進去了，卻不被理解，氣得路遙又開始罵娘：“他媽的，都他媽的不懂文學！” 然后回到西安，他又在柳青墓碑前狠狠地哭了一鼻子!柳青是路遙老鄉(xiāng)，現(xiàn)實主義巨著《創(chuàng)業(yè)史》的作者，是路遙的偶像。 很多人對他可能并不了解，但是他《創(chuàng)業(yè)史》中的那句話，您一定聽說過：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極為難熬，寫還是不寫，成了痛苦的掙扎。 路遙最后又把心一橫，繼續(xù)堅持寫《平凡的世界》第二部，這部又寫了一年，等到1987年夏天完稿的時候，路遙已經(jīng)開始吐血。 那一年路遙38歲，本該是一個男人最強壯的年紀，但路遙卻開始了人生死亡倒計時：
如果說寫第二部是與生命抗爭，寫第三部就是殘酷地與時間賽跑，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帶著未完成作品的遺憾。 1988年夏，又熬了一年，《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終于完成了，路遙興奮地把筆扔到窗外,然后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終于完成了 ！太他媽不容易了！ 也許是路遙的堅持感動了上天，1988年春，第三部還沒有寫完的時候，第一部就開始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長篇連續(xù)廣播”——萬萬沒想到，一經(jīng)播出，又成為了爆款。 路遙的書改變了誰？《平凡的世界》原名《走向大世界》，第一部定稿后改為《普通人的道路》，后來又來來回回用了幾十個備選名字，終究沒有一個滿意的，最后還是西安文聯(lián)《長安》雜志的主編子頁幫他一錘定音：叫《平凡的世界》怎樣？ 這個樸素又大氣的名字，后來成了路遙繼《人生》后的又一代表作。 1982年，路遙《人生》大火的那年，杭州小伙馬云雄心勃勃地參加了高考，他的志愿是北京大學，但萬萬沒想到，他的數(shù)學只考了1分。 小馬小時候（左一） 大學是沒得上了，他計劃去賓館應聘一個服務生吧！可惜因為長相問題，服務生也沒有應聘上。后來還是父親走后門把他強塞進一家雜志社，雖然聽起來體面，但實際上他的工作是蹬三輪兒，給火車站的報攤送雜志。 讀書改變命運，就在蹬三輪的時候，小馬因為多看了一眼路遙的《人生》，從此命運改變。他想：這男主人公高加林不就是倒霉的我嘛！但是高加林越挫越勇，不向命運低頭的精神，給了小馬很大的勇氣，從此小馬的人生也開始徹底逆襲。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啦，小馬第二年數(shù)學考了19分，第三年考了79分，幸運地被杭州師范外語學院破格錄取，再后來成為了全國的馬云爸爸，中國的首富。 除了馬首富，還有一個叫潘石屹的男人，他是個甘肅漢子，比馬云大一歲，因為爺爺和大伯是黃埔軍校的畢業(yè)生，做過國民黨軍官，他從官二代成了政治落難家庭的后代，在那個看家庭成分的年代，小潘最大的苦惱不是貧窮，他發(fā)愁的自己長大后能不能娶到媳婦。 雖然環(huán)境惡劣，但小潘總是隱約感覺，讀書能改變現(xiàn)狀，所以他極為用功。1978年剛恢復高考，他就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當?shù)孛Ｌm州培黎學院。 給小潘勇氣的就是路遙開始極不受待見的《平凡的世界》，英雄們總是惺惺相惜，很多人覺得路遙“土”，作品粗糙，但小潘不這么想，他一讀就愛上了:
書中的孫少平、孫少安哥倆決定改變命運的想法，深深鼓舞了小潘，他“鬼迷心竅”地辭職，決定創(chuàng)業(yè)，干一票兒大的。 意氣風發(fā)的小潘（右一） 他一路南下，殺到了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海南的一家磚廠，因為業(yè)務好，很快就當上了廠長。 1992年路遙去世的時候，小潘在海南掙得他人生的第一桶金后，又北上殺回北京，成立了北京萬通房地產(chǎn)公司，從此成為房地產(chǎn)界的風云人物。 做商業(yè)哪有一帆風順的呢？但每當?shù)凸鹊氖菚r候，潘石屹都有靜心的法寶：
好的作品，不需要華而不實的文采，它需要的僅僅是直擊人心。 純真年代，窮作家的遺憾愛情路遙的一生都在與貧窮掙扎，但他運氣還不錯，養(yǎng)母為了讀中學每天摸黑到隔壁縣討飯，到讀大學后他又談了富有的女朋友林達，林達是北京人，曾給路遙不少經(jīng)濟上接濟。具體接濟到什么程度？學校的被子和褥子都是林達給的。 路遙、林達夫婦 后來，這個叫林達的北京女孩成了路遙的妻子。1978年結婚，1979年生下女兒路遠。 可貧賤夫妻百事哀，貧窮永遠是橫在路遙和妻子之間的一根刺。 路遙是窮苦出身，也從來不會算計收入，經(jīng)常搞得家庭負債累累，入不敷出，婚姻很快就亮起了紅燈。 更要命的是，路遙為了創(chuàng)作還總是黑白顛倒，他“早晨從中午開始”的作息，讓正常的林達最終忍無可忍。 事實上，1980年剛結婚兩年，林達就已經(jīng)有了離婚想法，只是當時路遙的《人生》小說和電影正在全國熱議，為了避免負面影響，離婚才一拖再拖。 但事實上，從那一年開始，這段婚姻已經(jīng)開始有名無實。 最后的日子：苦難和平凡成就偉大百萬巨著《平凡的世界》稿費3萬元，那時候出版社還沒有實行版稅制，全部都是稿費制，即按照千字結算，這可能也是路遙要寫“大部頭”的原因之一。3萬塊錢在當時不算少，但錢對路遙來說，特別不禁花，在書出版前稿費就已經(jīng)基本上花完了：供養(yǎng)父母和養(yǎng)父母，接濟窮親戚，還有自己抽煙、喝咖啡，請客，講排面…… 后來路遙跟朋友說：“靠寫小說掙稿費賺錢，就跟靠賣血賺錢一樣啊。” 慘，太慘了！路遙的最后一年已經(jīng)窮得沒有尊嚴。 他曾對朋友張曉光講：“我現(xiàn)在實在窮的可怕，你認識那么多企業(yè)家，能不能幫我找一個經(jīng)理廠長，我給人家寫篇報告文學，給我掙幾個錢。你知道，《平凡的世界》那點稿費，還不夠我這幾年抽煙的錢。茅盾文學獎的獎金除了應酬文學界的朋友，就是還債。我不怕你笑話，給女兒買鋼琴，我還是借的錢。”
文人的骨氣，在現(xiàn)實面前碎成一地渣渣。 張曉光問他開價多少？路遙伸出五個手指頭：“5000吧！這是我第一次賣自己的名字給別人……” 接這樣的活兒，路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路遙最后的日子 1992年11月17日，路遙因肝硬化去世，離他的43歲生日還不到半月，在去世前三個月，妻子林達與他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 在追悼會上，他的老朋友陳忠實對這位“用生命寫作”的勇士致敬：
參考資料： 《路遙傳：重新開啟平凡的世界》《路遙文集》《我所認識的路遙》《路遙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憶路遙》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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