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茜女士 【導語】“致敬經(jīng)典,追憶情懷”,有一種情懷叫文學至上,有一種情懷叫經(jīng)典永存,有一種情懷叫平凡人生。 他如流星一樣劃破天際,跌宕起伏的人生閱歷,文壇上取得輝煌的成就,年僅42歲就去世的惋惜……他的人生是平凡的,但是他的真實世界卻如謎團一般,不為人所知。本期《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和家寬文化藝術研究院有幸采訪了著名作家張艷茜女士。 1985年,剛剛從西北大學中文系畢業(yè)的張艷茜被分配到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那時候,張艷茜經(jīng)常在陜西省作協(xié)大院遇到早晨從中午開始的路遙,他們在一個院里單位工作了七年,她見證了《平凡的世界》是如何誕生,也見證了路遙最后的人生。她說:我要和你(路遙)重新交往。帶著遺憾和惋惜,帶著心痛和敬畏,張艷茜女士講述了她和路遙的交往,一位偉大作家生前的辛路在眼前展開,感受中國作家心中的文學情結。 煙不離手的路遙先生 【初 識】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您能給我們分享一下您和路遙老師的相識過程嗎?張艷茜:我見到路遙其實是在1982年,那時候我上大學二年級,剛讀完他的《人生》,他到西北大學給我們做講座,那是我第一次見他。 閱讀路遙的《人生》是我讀當代文學作品當中最壓抑的一次閱讀過程。當其他作家的作品還在反思文革,還處于傷痕文學階段的時候,路遙的作品已經(jīng)直接觸及到了人性,觸及到了農(nóng)村和城市的差別,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當時我還不到19歲,正是情感懵懂期,閱讀《人生》時便糾結于黃亞萍、高加林、劉巧珍這些人物關系之中。沒想到不久后就見到了作家本人,更沒想到1985年畢業(yè)的時候,西北大學把我分配到了省作協(xié)工作。 進入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大院的時候,看到那么多報紙上、報刊上如雷貫耳的名家名字,突然間在我眼前變得生動,我感到有幸同時又很忐忑。 每天我踏著西安報話大樓敲響八點鐘的鐘聲去上班,回來的路上就會見到早晨從中午開始、在院子里走動的路遙。聽到他在那兒哼著俄羅斯歌曲或是陜北的民歌,但是我就是不敢上前跟他打招呼,也不敢跟他說我少女時代讀他的作品帶給我的那種震撼。 后來在一次全體職工大會上,他坐在我前面,那次使我領略到路遙的抽煙習慣。他是早晨一根火,然后不間斷的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而且習慣不用前面的過濾嘴,每次都把過濾嘴掐掉。他跟我的習慣一樣,開會是溜邊兒的,不會坐在顯著位置。他一根煙接一根煙抽的時候,過濾嘴就會掉在地上。就在我數(shù)過濾嘴的時候,他回身跟我說了一句話說:你是新來的小張吧。就這樣,路遙老師先跟我打了招呼,釋放了我的緊張感。 路遙先生在陳家山煤礦體驗生活 【創(chuàng) 作】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您在認識路遙后,那時候他是否已經(jīng)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張艷茜:1985年,路遙開始創(chuàng)作長篇巨作《平凡的世界》。此前,前期的準備已經(jīng)完成,這個時候是正式開始進入文案創(chuàng)作過程。作品中因為要寫到校園里談戀愛的情景時,他說他不熟悉現(xiàn)在高校的學生生活,也不熟悉現(xiàn)在學生的戀愛狀況,希望我跟他講一些情況。我說我很慚愧,我在校四年實在是愧對美麗的西大校園,沒有談過戀愛。為此我把大學同宿舍的外語系女生叫來,讓她跟路遙聊了一下午。 路遙的寫作習慣是,初稿是要封閉寫作。1985年的秋天,他到銅川的陳家山煤礦封閉寫作,直到春節(jié)他才從陳家山煤礦回來。這時候我因為住房調(diào)整,和他的工作室同在一個四合院里,我在南邊兒,他在東邊。 思考中的路遙先生 【相 處】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在你眼里生活中的路遙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張艷茜:每天都見到他,依然是早晨從中午開始,在我眼里依然是那么健壯的一個人。四合院里有一把破藤椅,陽光照射到那兒,他就會坐到那兒曬一會兒太陽,然后進入他的工作室。一進入工作室?guī)缀蹙鸵姴恢娜肆耍恢钡桨怼?/p> 因為不能中斷寫作思路,路遙時常都會錯過飯點,如果要是在飯點的時候他剛好走出了工作室,那么誰家有吃的他就到誰家去吃。如果剛好他出來的時候遇見他,我就會問問他,我今天做了什么飯,你到我家來吃嗎?他也會做選擇,有的時候我費了很大勁搟出來的面他也會吃。有一階段,單位里幾個單身合灶做飯,路遙還為我們做了陜北的揪面片。這樣的相處中,雖然在我眼里他依然是一個高山仰止的大作家,但他也像鄰家哥哥一樣。 路遙是特別特別喜愛孩子的一個人,他是一個孝子,也是一個慈父,但我覺得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他非常非常愛自己的女兒,我在《路遙傳》中有一章寫到他為女兒做的很多事情,包括在地下爬著給女兒當馬騎。他愛自己的女兒,也喜愛院子里所有的孩子。我女兒出生之后,他時常會抱著。我女兒從幼兒園回來后,在院子里撿拾地上的落花,走出工作室的路遙,就會跑過去抱起她,然后說:“讓伯伯咬膊膊”。其實就是親一下孩子的小胳膊,親完左邊再讓孩子遞過右邊胳膊。后來每次只要路遙一走出工作室,我女兒見到他就會撲向他,喊著“伯伯咬膊膊”,左邊親完再遞上右邊。 在讀書和寫作方面,路遙也給予我很多指導。我大學畢業(yè)之后沒有寫作經(jīng)驗,而我又在延河雜志社做編輯。《人生》發(fā)表之后,路遙從延河雜志社調(diào)到了專業(yè)創(chuàng)作組成為專業(yè)作家,后來又做了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的副主席,說起來路遙是我的編輯前輩。他時常告誡我,不要太沉迷于閱讀讀者來稿,這樣會降低自己的閱讀口味,要時常在閱讀初稿的同時,關注當下的名家名作,閱讀經(jīng)典名家作品。他經(jīng)常向我推薦一些非常好的書目,比如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等等。 在我眼里路遙就是這么一個人,亦師亦友,又是鄰居。所以,他的去世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沖擊,也是一種痛苦。因為人和人之間的情感是累積起來的,在那么多的歲月里,有那些日子的串聯(lián)和累積的一些細節(jié)。使我感覺路遙的去世不僅僅是一個大作家的離開,也是鄰家一個很好的朋友,一個老師,永遠的離開。 路遙、賈平凹等在看報紙 【寫 傳】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是一個什么機緣讓您有寫《路遙傳》的想法?張艷茜:接到寫作任務是2009年。路遙去世后,我寫了多篇懷念他的文章。第一篇文章標題就叫《我要和你重新交往》,我覺得路遙是一個活得太孤獨的人。一是寫作本身帶給作家的孤獨感;另外就是路遙比別人往前早走了好多步,是高處不勝寒的那種孤獨。 我雖然跟他做鄰居,每天看著他早晨從中午開始,左手一根大蔥或者一根黃瓜,右手一個饅頭作為早中午飯,然后來到那個院子??戳四敲炊嗄辏俏抑?,心中依然是把他作為一個很偉大的作家來看待,我不能夠深入他的靈魂深處去認識他,或者和他平等相處,這讓我很遺憾。所以這篇文章的結尾處我寫到:我要和你重新交往。我想象那種情景,我奔向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路遙可能會接受,但這只是一種假想。因為如果他還活著,他依然是孤獨的,而我未必有勇氣和能力重新和他交往。 之后我又寫了多篇懷念文章,只要有所觸動我就會寫。比如每年的11月17日是他的忌日,那天的天氣狀況發(fā)生變化我都會想起他。因為他去世那天是1992年11月17日,西安的天氣特別的冷,以后都沒有像那天那么奇冷,而且噩耗傳來的那天下午西安開始飄雪花。還有省作協(xié)的四合院拆掉了我也會想起他,到延川去采風更會想起他。每當想起他的時候我就會寫一篇文章。 就在寫了多篇懷念路遙的文章之后,陜西人民出版社很杰出的編輯張孔明當時有一個策劃,想給三位陜西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家,選擇專人為他們作傳。張孔明想要找一個既了解作家的路遙,又能夠平視日常生活中的路遙這樣一個人。之前他們有一個備選者,因為發(fā)現(xiàn)這個作者可能會將自己的個人情感參入其中,談過之后覺得不合適。在看到我寫的多篇懷念路遙文章之后,張孔明跟我說,你可以。因為你能夠客觀地呈現(xiàn)路遙的精神世界。 我當時沒有敢接受這個任務。如果一篇一篇的單篇去寫,我覺著能把我的一些感覺寫出來的,但是作為給路遙作傳這么一個巨大的工程,我沒有把握。雖然之前我也寫過一個長篇,那是為一個歷史上虛構的美人貂蟬作傳。貂蟬是古代四大美人中唯一不是真實存在的女子,她僅存在于文學作品當中,我是憑想象寫的她。但是對于路遙來說,這個傳需要一個高度,不光是體現(xiàn)出他本人的高度,還有他作品的高度。我是否能夠把握得住,心里沒底。張孔明說你可以的,你有著獨一無二的跟他相處的日子,這些經(jīng)歷,這些接觸,這種現(xiàn)場感,是別人沒有的。 《路遙傳》作者張艷茜女士重走路遙當年寫作時的陳家山煤礦 【準 備】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在創(chuàng)作之前,您都做了哪些準備?張艷茜:當時是2009年秋天,我先把他的作品全部讀了一遍,又把所有關于他的懷念文章全部通讀一遍。包括好幾個版本,也有不同時期的收錄出版的,從路遙剛去世,到之后十年、十五年的一些懷念文章。讀過之后我心里有了一點把握,這時候已經(jīng)到了2010年的冬天,我等待著春天的到來,走一趟陜北。 我對陜北還是有些了解。在2008年到2010年期間,我在米脂縣掛職。也因為在米脂縣掛職我寫了貂蟬。我對那片土地上那些沒有走出來的人,有比較清楚的認識。在那片土地上生存是極其不易的,想走出來更加不易。在掛職期間我看到了一些跟當年的路遙一樣,想通過奮斗走出來的年輕人。 從銅川到甘泉,從甘泉到延安,從延安到延川,再從延川到清澗,我行走了三個多月。行走的過程當中,我收集了很多很多資料。文字的和口頭的錄音,幾乎把他生前跟他關系比較好的朋友全都見到了。很多朋友在回憶路遙的時候也很激動,談起過去那些往事時常潸然淚下。這讓我感覺,路遙并沒有從我們身邊離開,或者說,他又回來了。這種感覺愈加強烈。 2011年的春天,我沿著路遙曾經(jīng)寫作、生活、停留過的那些地方一一進行走訪,首站就去了銅川。起初我以為這會是一次非常艱難的行走,因為是為路遙作傳,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每一站都有路遙的親朋好友,和熱愛他的讀者為我提供各種各樣的便利。我?guī)缀跏菦]有花錢,沒有費力,一路都是朋友們接送。每到一站走訪完這些朋友們后,他們會把我送到下一站安頓下來。經(jīng)過一路的行走,我感受到大家對路遙的熱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創(chuàng)作隨筆《早晨從中午開始》手稿 【困 難】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收集完資料后,在接下來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其實是很辛苦的,您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遇到困難,張老師給我們分享一下,您又是如何克服這些困難?張艷茜:經(jīng)過行走收集的資料,從陜北寄回西安就有兩大箱。我把前期這些工作都做完了?;氐轿靼仓笪议_始犯難,我不知道怎么開始。路遙當年在寫《平凡的世界》第一部的時候,他也是做了很多很多的準備,前期收集資料、讀報紙、翻報紙,把手指頭都翻出血來,又身體力行的深入生活,體驗生活,最后來到銅川的陳家山煤礦開始寫作的時候,前一個禮拜他不知道該寫什么。他那種痛苦讓我在寫《路遙傳》時也經(jīng)歷了。我能想象得到,我們幾乎是一致的。 路遙在開始寫的時候,他覺得所有的人物全都涌在筆端,所有的情節(jié)和故事也全都涌到筆端,但不知道從哪里下筆。我也是這樣。收集了這么多的資料,閱讀了這么多的文章,我該從哪兒開始寫起?我就和張孔明編輯談及此事,我說我不習慣寫流水帳的文章,如果要是從他出生開始去寫,那是一個很平淡的傳記。張孔明勸解我說松弛下來,慢慢去寫,并給予了我充足的寫作時間。 于是我又找來名家傳記閱讀,比如《凡高傳》《魯迅傳》《林徽因傳》《蘇東坡傳》等。我想從這些傳記中得到一些啟發(fā),試圖為《路遙傳》尋找寫作結構。這個結構既要適合于我,也要適合于《路遙傳》。在閱讀這些名家傳記的時候,我的確得到了一些啟發(fā),但還是不知道該從哪兒下筆。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睡午覺,怎么也睡不著。想起1992年國慶節(jié)去看望住院的路遙,走進的傳染病科七號病房時的情景,這個情景仿佛永遠地停留在了那一刻。一個在我眼里曾經(jīng)那么健壯的人,躺倒在病床上只占了三分之二,瘦得一把骨頭,突出的關節(jié)夸張得大。當時我是和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世的作家王觀勝一起去看望他的。1992年西安的花店還很少,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在端履門找到一家花店買到了一束鮮花。 當我們倆走進病房的時候,路遙躺在床上那個狀態(tài)讓我內(nèi)心極為震驚。當時他對我和王觀勝說:你們聽,外面還有小鳥嘰嘰喳喳叫的聲音。他對外面世界是如此的向往,那種想站立起來重新走出去的欲望是如此強烈,讓我感到痛心。我們也都如此強烈地希望他能夠站起來走出去。當我在回想到這個情景的時候,我知道從哪里開始寫起了——就從七號病房開始。 作家路遙 【真 實】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您想通過《路遙傳》這本書呈獻給大家一個什么樣的路遙?張艷茜:如何能夠寫出路遙的真實狀態(tài),如何把一個真實的路遙呈現(xiàn)給讀者,還有他讓我們迷惑的一些方面怎么樣去呈現(xiàn)?一些負面的雜音如何去選擇?這都是我要考慮的。我征求幾個路遙生前好友的意見,當我向一個前輩討教時,他幾乎沒有猶豫地給了我一個答案,他說:小張,你沒辦法寫出他。 這位前輩認為我沒辦法呈現(xiàn)一個真實的路遙,或者是沒辦法呈現(xiàn)出隱藏在內(nèi)心里的真實的路遙。他的話使我備受打擊。但我已經(jīng)做了這么多的工作,我不能在這時候放棄。于是我又詢問另外一位作家,他叫楊爭光,一位優(yōu)秀的作家,曾經(jīng)是西安電影制片廠編劇,現(xiàn)在在深圳文聯(lián)工作。楊爭光對我說:你不要在意那些負面的聲音,你只要把路遙的政治情懷和文學情懷寫出來,這就是一個真實的路遙。 我聽了之后豁然開朗,也讓我排除了很多顧慮。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內(nèi)心不讓人看到的那一面。這些不是缺點,也不應該作為以偏概全的因素,既不會影響作為一個偉大的作家路遙,也不會影響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路遙。 我就此有了信心,前面部分幾乎是一氣呵成,后面有一部分,寫起來略顯困難,是因為我對路遙的一些困惑,和他給讀者帶來的一些謎團,我還沒有辦法解開的這些謎團。不過我可以將困惑或者謎團全部寫出來。我要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一個脆弱和堅強合成體的路遙。 路遙母校的紀念碑石 【病 痛】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在《路遙傳》這本書中,為什么將路遙的病痛單獨作為一個章節(jié)呢?張艷茜:他為什么生病那么久不告訴任何人?隱瞞病情這是為什么?這是很多認識他的人和喜歡他的讀者,一直以來都沒有辦法解開的謎團。 我也一樣,我跟他雖然是在一個院子住了七年,我也不知道他何時生病的,更不知他生病到什么樣的程度。有時候在院子里看到他身體狀況的那種感覺,就像是耗盡了最后的那份力氣。不過我和大多數(shù)省作協(xié)工作的同事,都以為他只是勞累,是寫作造成的他身體的疲憊,沒有想到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那時,家屬樓給他分配了一套四居室的住房,他在裝修房子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更加疲憊的路遙。我們又以為他是因為裝修造成的,誰都沒有想到他在生病,而且已經(jīng)病了好幾年。 我曾多次去過路遙的老家——清澗縣的王家堡,這是一個很古老的村子,在元代時就有了,因為王姓居多所以叫王家堡。陜北有很多是當年戍邊,或者是匈奴和漢人之間拉鋸戰(zhàn)中留在當?shù)厣畹娜恕B愤b的祖上是戍邊的,或者匈奴人,已經(jīng)無法去考證,但是路遙的長相的確與眾不同,連鬢胡子跟純粹的漢人還是有點區(qū)別。他的祖父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他的父親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沉默寡言,不到30歲時就有了四個孩子。他的媽媽雖然也是農(nóng)民,但是非常聰明,有靈氣,陜北民歌唱得也很好。 路遙這一輩兄弟幾個也都非常聰明。他的三弟,小名四錘,叫王天云,跟路遙的關系非常特殊。王天云出生后不久,父母將路遙過繼給延川縣郭家溝他大伯家,王天云14歲的時候,路遙去延安大學讀書,他就把王天云安置在延川縣這邊照顧他的養(yǎng)父母。王天云也是一個極聰明的孩子,在延川縣民歌大賽中常常獲得前三甲。他來到延川縣之前沒有讀過幾天書,他說他為了讀哥哥路遙的書,自學認識了很多字。 我特別敬佩他們兄弟幾個,單從王天云這個弟弟身上,就能感覺到他們兄弟幾個的聰明,學什么就會什么。而王天云有一句話讓我聽著非常難過,他說王天樂去世的時候,曾跟他說:你要撐著活過50歲。 我在走訪的時候,王天云當時的歲數(shù)接近50歲了,他說他很想寫篇文章,作為路遙弟弟的我為什么還活在人間。這句話讓人聽了很悲哀。路遙去世之后,他的大弟弟王天軍不久就去世了,之后是王天樂,再后來他的小弟弟九兒,大名王天笑也得了肝硬化腹水。這個病,在他們家來說是一個劫數(shù),好像兄弟幾個誰都無法逃脫掉??赡苁莻髂胁粋髋麄兗业呐⒆佣紱]有得這個病。 究竟誰最了解路遙的病情,可能只有他的弟弟王天樂最清楚,而王天樂生前的文章也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讀者。這也是很多人的困惑,所以我把“何時開始的病痛”單獨作為一章,這是一個問句。 路遙和妻子林達 【夫 妻】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在《路遙傳》中,您提到了他的妻子林達女士,如何客觀的評價他們的夫妻關系?張艷茜:路遙和林達的夫妻關系,我也向讀者呈現(xiàn)出來。我們在一個院子里生活了七個春秋,我前面說過路遙是一個慈父,是一個孝子,但是他不是一個好丈夫。 路遙因為寫作顧不了家,這個都能理解。但是作為女性來說,家庭的重擔就全都落在了妻子林達身上。林達是一個很要強,也很有才華的知識女性。她從不愿意以路遙妻子的名義得到外界的關注和關照。 路遙和林達夫妻之間究竟誰錯誰對,他們的關系究竟到什么程度,我們不能用社會或者世俗的眼光去評判,我們所看到是各自的辛苦。路遙為文學獻身的辛苦,和林達為家庭付出的辛苦,所以我想糾正一下,很多人對他們夫妻之間的誤解。因為有很多不公平的指責壓在林達身上,覺得是林達沒有照顧好路遙,才致使路遙過早的英年早逝,這些指責對林達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我專門有一章寫到了路遙和林達的婚戀。他們倆應該說是在最艱難的時候走在了一起。當時路遙在文革期間作為造反派的負責人,牽扯到一起人命案,雖然經(jīng)查實跟他沒有關系,但受到很大的影響,從延川縣革委會副主任的位置上被解職,他因此又回到了農(nóng)村,此時,他的初戀也離他而去。在這種情況下林達走近了他,給予了他精神上的撫慰,也給予了他經(jīng)濟上的支持。 如果客觀地評判他們倆的戀愛關系,我覺得林達對路遙是百分之百的愛情,但是路遙對林達可能只有八成,他肯定有非愛情因素在其中。他自己也坦承,他要找一個經(jīng)濟上能夠給予他幫助的一個妻子。他們倆走在一起也是經(jīng)歷了很多,但最初確實是因為愛情走在一起的。婚姻就是這樣,普通的夫妻倆走著走著還有可能走散,更何況他們是一對有特殊藝術氣質(zhì)的夫妻。在院子里生活的人們都能夠很客觀的對待他們倆的狀況。所以我要糾正在世俗眼中,在讀者眼中的誤解。究其悲劇的源頭,可以說,他們倆是在錯誤的年代錯誤的時間走在一起的。 張艷茜女士和路遙先生的親人 【煎 熬】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在創(chuàng)作這本書的過程中,您的心態(tài)有什么變化?張艷茜:寫作過程其實是一個重新認識路遙的一個過程。雖然有那么多年的相處、交往,但是進入他真實的心靈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尤其寫到他后期病痛的時候,是一很痛苦的過程。因為要完全把過去那種痛苦的經(jīng)歷和感受一點一點寫出來。比如,寫到他住院,寫到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之后醫(yī)生對他的電擊,這些對我來說是一個重新再經(jīng)歷一次的痛苦過程。 我筆下的路遙,是盡量地想呈現(xiàn)出一個客觀的,還原當時的那種場景的一個狀態(tài)。這就是我跟其他寫路遙的作家不同的一點。我有一些感性的,客觀的認識。寫作過程中肯定有許多壓力,起初是材料多、負面聲音干擾、下筆難等等,之后是如何去呈現(xiàn)一個真實的路遙:一個文學的路遙,和一個平凡的生活中路遙,這對我來說都是壓力。 寫到后期,我?guī)缀跏橇髦鴾I寫完的,非常的煎熬。等到我如期交了稿子,我心里并沒有輕松,一是要接受出版社嚴格的審讀,再一個是出版后我也要接受讀者對這本書的評價,所以心里并沒有放松下來。2013年出版后,陸陸續(xù)續(xù)有不同作者,不同版本的《路遙傳》《路遙新傳》之類的作品出版,讀者也在做選擇。所以至今為止對我來說還是處于一個時刻接受讀者考驗的心態(tài)。 在寫作過程當中有幾個時間點的問題,或者是有些細節(jié)問題,需要我不斷地收集資料,不斷地做考證,也為今后再寫一部學術研究著作,或者是跟《路遙傳》相關的作品做鋪墊。也想繼續(xù)為現(xiàn)在讀者的一些疑問,還有我自己的困惑,以及在路遙的研究中,如何能夠全方位的呈現(xiàn)他的文學情懷和政治情懷多做一些積累和準備。 作家柳青 【柳 青】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前面聊了很多路遙本人的事情,在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您覺得對路遙影響最大的是哪位作家?張艷茜:路遙對柳青作品的喜愛是深入骨髓的。最初柳青第一部《創(chuàng)業(yè)史》在《延河》雜志上發(fā)表節(jié)選的時候,路遙就讀過了,后來有了單行本的《創(chuàng)業(yè)史》。路遙從20世界50年代末60年代初開始,一直到他寫《平凡的世界》做準備期間,前前后后讀了七遍《創(chuàng)業(yè)史》。他在寫《平凡的世界》的時候,給自己列了一個百部作品的書目,這次是他第七次閱讀《創(chuàng)業(yè)史》,也是第三次閱讀《紅樓夢》。他對柳青作品的喜愛程度,目前來說陜西的其他作家是無人可及的。 路遙將柳青作為他的文學導師,他創(chuàng)作的實踐精神其實也是在向柳青學習。比如深入生活,比如采用現(xiàn)實主義手法,這些都是在繼承柳青的精神遺產(chǎn)。當年,作為《延河》雜志社的編輯,路遙見過柳青,他看到的柳青后期身體的狀況,其實跟我看到路遙后期的身體狀況是類似的。路遙說他看到的柳青,就像即將燒盡的木炭。我當時在病房看到路遙的時候,路遙也是那種狀態(tài)。 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 【作 品】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平凡的世界》也是現(xiàn)實主義手法,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路遙為什么要堅持這樣做?張艷茜:從1986年第一部《平凡的世界》在雜志《花城》上發(fā)表,到1988年《平凡的世界》三部一起出版,迄今為止有30年了。每年出版100部,到現(xiàn)在為止《平凡的世界》已經(jīng)出版了1700部了。新時期以來,還沒有哪個作家能夠像路遙的作品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其實是民眾的聲音,讀者的聲音,一直影響著主流話語。最初《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出版的時候,主流評論界對他的作品的評價并不高。因為很多評論家認為他用的是很過時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20世紀80年代有很多新潮的手法,先鋒派、現(xiàn)代主義等這些思潮剛剛進入中國文學圈子,很多作家都在追求這種新潮的寫法。所以,評論界認為路遙還在用巴爾扎克式的現(xiàn)實主義去寫作,這種手法太過時了,太老套了。當年的研討會上,只有3個評論家給予了路遙肯定。 這對路遙的打擊非常大,那時第二部的初稿已經(jīng)完成了,正在他準備修改第二部的時候卻得到這樣幾乎全盤否定的結果。想想看,20幾位評論家的研討會上只有3位肯定。這一方面說明當時評論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非常健康,人們可以直言不諱地指出路遙的問題,但同時對于路遙來說是個沉重打擊。待路遙冷靜下來,他覺著他寫了一群平凡的人,他用這種現(xiàn)實主義手法去呈現(xiàn)平凡人的生活是最適合的,而且是最適合于他的,寫起來是最得心應手的。最終他認為不管是用什么手法去寫,呈現(xiàn)人們在當時時代的精神狀態(tài),寫出思想的高度和深度才是最關鍵的。 路遙認為他要堅持這種不被人看好的手法,繼續(xù)用這種手法去寫。正是因為這樣,《平凡的世界》三部的氣韻是一致的,貫通的,沒有哪一部突然間手法上有波動,有改變,有猶豫,有迷惘。小說需要的有故事有情節(jié)還有人物,這些在《平凡的世界》作品中都有了。新時期以來的作品當中,我們能記住哪些作品中的人物名字?但如果提及路遙,肯定少不了高加林、孫少平、孫少安。 《平凡的世界》這部作品從藝術角度去講,是給讀者留下的遺產(chǎn),這個遺產(chǎn)就是讓我們從這部作品當中,看到了在社會轉型時期,改革開放初期,人們的精神狀態(tài),農(nóng)村和城市之間,“立體交叉橋”的交匯處,人們的這種追求,和不屈不撓的愈挫愈勇的精神狀態(tài)。 【未 來】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您覺得未來路遙作品的受眾程度會是怎樣的?張艷茜:我不敢預言百年之后是個怎么樣的狀況,但是我覺著從改革開放40年以來,路遙作品的受歡迎程度來看的話,再過40年,如果人們想去了解改革開放初期社會轉型期的中國歷史,去了解當時的農(nóng)村狀況以及農(nóng)村的那些年輕人,他們想從土地里走出來,想走自己的路,想去沖破頭頂“階層的天花板”,想為自己尋找到人生另一重天,去開始另一種人生的艱辛過程,閱讀《人生》《平凡的世界》是可以得到答案的。這個階段是從其他的作品中很難看到全景式的呈現(xiàn)。路遙所塑造的高加林、孫少平等人物形象,恰是社會轉型期中國農(nóng)民的典型形象,也是群體縮影。小說主人公試圖通過自身奮斗打破宿命,改變命運,這顯然契合了所有農(nóng)民的心理需求。《平凡的世界》反映了從“文革”后期1975年到改革開放初期廣闊的社會面貌,展示了那個時期中國農(nóng)民的渴望、追求以及為改變命運所作出的不懈努力,或者說是中國農(nóng)村青年的奮斗史。那段時期,那片土地,那些老一輩和年輕一代的農(nóng)民,那些試圖改變命運,力爭走出去的年輕人,這所有的狀態(tài)都能從這部作品當中看到。 陜西的三位作家最了不起的一點就是,在別人還在追逐新潮寫法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中國社會的不同階段的一些社會矛盾,或者是社會中存在的沒有人觸及到的一些問題,他們先提出來。 文學陜軍代表人物 【思 想】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從陳忠實的《白鹿原》到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再到賈平凹的《浮躁》和《廢都》,如果將這些作品組合起來,將呈現(xiàn)出一條中國建國歷史的人文發(fā)展軌跡,您覺得這些作品表寫出了作家怎樣的思想?張艷茜:陜西的三位作家最了不起的一點就是,在別人還在追逐新潮寫法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中國社會的不同階段的一些社會矛盾,或者是社會中存在的沒有人觸及到的一些問題,他們先提出來。 比如陳忠實的《白鹿原》,當時國共兩黨之間還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走得這么近,沒有任何交流的時候,《白鹿原》講述的國共兩黨之間分分合合的復雜關系,就是走在了別人前面。比如路遙的《人生》是中央還沒有“一號文件”出現(xiàn)的時候,路遙就以文學家的視角,以文學家的敏銳而超前的眼光,提出來了城鄉(xiāng)二元對立的矛盾,提出來農(nóng)村戶口和城市戶口之間那種差距,提出了農(nóng)民和城市人的這種不公平狀態(tài)。《平凡的世界》更是全面而深入地呈現(xiàn)了這一社會問題。賈平凹的貢獻在于,他用一部《廢都》,在20多年前就對知識分子的那種頹廢,消極狀態(tài)做了深刻的剖析。 【精 神】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從您的談話過程中可以了解到,路遙寫作過程是非常艱辛的,你認為他身上哪些方面能體現(xiàn)出這種懷著崇高理想為寫作而獻身的犧牲精神?張艷茜:陜西的很多作家,都像路遙這樣是以生命來投入寫作的。在他周圍有好幾個作家,都是在歲數(shù)不大時就去世的。有一張照片,是1980年陜西省作協(xié)召開的“農(nóng)村題材作品研討會”上的合影,照片上有九位,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6位作家先后去世:路遙、鄒志安、京夫、王曉新、蔣金彥、陳忠實。這6位作家中,路遙、鄒志安去世時只有四十多歲,其他的也只有60多歲時,陳忠實老師算是年長一些,73歲逝世。他們的去世對于陜西文學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評論家李星老師總結陜西作家是“農(nóng)裔城籍”作家。農(nóng)民出身,因為寫作改變命運,進入城市,有了城市戶口。他們的童年和青年時期都飽受貧窮,生活極為艱辛。進入城市后,生活狀況和生活習慣并沒有改變多少,而寫作本身也是非常艱苦的工作,致使他們的身體過早過勞地消耗,歲數(shù)不大都走了。 對于路遙來說,他可能更苦一些。他精神上的痛苦和其他的作家有很大的不同。路遙七歲時被過繼給他的大伯大媽,從清澗縣的王家堡過繼到延川的郭家溝。客觀上講,是成就了路遙,如果沒有這場過繼,我們今天就沒辦法談論路遙。因為這場過繼,他才有機會去讀書。在當時貧困的生活狀態(tài)下,大伯大媽還能夠送他讀書,而且從初小讀到高小,非常不容易。高小畢業(yè)后他想上初中,他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去參加升初中考試的,結果考上了。但是他大伯大媽實在沒有能力再供讀他了。大伯在村上有個拜把子兄弟劉俊寬,劉俊寬在村里為路遙一家一家討來了半袋黑豆,解決了口糧,才把他送進學校。但過繼這件事,對路遙精神上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他覺得是被親生父母拋棄了。而且不管是七歲前還是七歲后,路遙一直處于一種饑餓狀態(tài),在他的記憶當中幾乎沒有吃過飽飯。吃飽飯的那種記憶只停留在“文革”混亂期間吃大鍋飯。路遙后來不吃大肉就因為那時候他放開了吃大肉燉粉條吃,結果吃傷了。進城之后,路遙依然處于饑餓狀態(tài),是因為他“早晨從中午開始”的寫作習慣。從下午兩三點鐘一直到凌晨的兩三點鐘,他搏命般的寫作,常常忘記了飯點。在陳家山煤礦封閉寫作時也是這樣。進入城市之后,好在那時西安有夜市了,有時候到后半夜連夜市也沒有了,他就只有餓著。 跟路遙這么多年的交往過程中,我記憶最深刻的是在七號病房里,我看到一個躺倒的,再也沒有站立起來路遙,那般瘦弱,那種燃盡了的狀態(tài),和那個左手一根大蔥右手一個饅頭,早中午飯一起吃的路遙。永遠都忘不掉。 【路 遙】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您能客觀的評價一下路遙是一個什么樣的作家?張艷茜:路遙是一個有使命感的作家,而且是一個目標性很強的作家。 當初大時代給路遙提供了一條走仕途的路,但是后來那條路又堵死了。他轉向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他認定這個目標就沒有再改變。路遙這一生,沒有把別人當成是他的對手,路遙一直把自己當成對手。他目標性非常強,而且一個目標達到后,他就要為自己定下一個目標,是個很有計劃的一個人。 《人生》發(fā)表之后得到了全國轟動性的效應,后來電影《人生》公映之后,帶來第二次轟動,路遙的名聲再一次的被全國人民知道。舉個簡單例子,電影當中的高加林的扮演者叫周里京,他在北京街道上行走時,身后被買菜的大媽追著罵,罵他是一個沒良心的高加林,為什么拋棄了劉巧珍。電影的轟動效應比作品大,所以更多的讀者知道了作家路遙。 對于路遙來說,鮮花和掌聲他是不拒絕的,但是如果天天在喧鬧的包圍當中,他肯定受不了。那段時間他非常苦惱,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痛苦。他希望耳邊的喧囂盡快結束,他渴望重新回到安靜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中,他說要像一個土地上的勞動者一樣不能誤了農(nóng)時去耕作。他告誡自己,人是有惰性屬性的動物,一旦過多地沉湎于溫柔之鄉(xiāng),就會削弱重新投入風暴的勇氣和力量。“不能讓人們僅僅記得你是《人生》的作者。” 一天早晨,路遙背起行囊,悄無聲息地走出了陜西省作協(xié)大院,搭乘開往陜北的長途汽車,逃離了城市,回到陜北家鄉(xiāng)——他要為自己尋找到答案。在毛烏素沙漠上孤獨地行走的路遙,想起當年,他還是一個20歲的文學青年,在延川的中學,一個人仰望著天空,想象著蘇聯(lián)的宇航員加加林飛上天的那種狀態(tài)時,曾有一個念頭:這一生如果要寫一本自己感動,規(guī)模很大的書,或者干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一定是在四十歲之前。 此刻,在陜北毛烏素沙漠上的路遙,這個意識變得強烈而且相當明確,要把早年富有浪漫色彩的幻想變?yōu)槿松默F(xiàn)實——要在40歲之前,完成一部“規(guī)模很大的書”。 路遙這一生,沒有將別人視為對手,他的對手就是他自己。 著名作家、陜西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張艷茜女士 張艷茜,黑龍江綏化人。1985年畢業(yè)于西北大學中文系,分配到陜西省作協(xié)工作,曾任省作協(xié)《延河》雜志社常務副主編,現(xiàn)任陜西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文藝評論基地研究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四個一批”人才。出版散文集《城墻根下》《遠去的時光》等四部,長篇小說《貂蟬》,長篇傳記《平凡世界里的路遙》《路遙傳》。作品見于《光明日報》《新華文摘》《北京文學》等報刊。 《中國報道》人物訪談·絲路名家訪談總策劃:《中國報道》人物訪談欄目副主編 李 毅藝術總顧問:著名文化學者、國畫家 羅家寬組稿采訪:孫亞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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