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昌中興是唐王朝滅亡前最后一個小高潮,為之后大中之治打下良好基礎,前后二十年也被稱為唐王朝最后的輝煌。 既然是中興,就要有文治武功,要有明君、名相和名將。唐武宗算是明君,李德裕是當之無愧的名相,武將也同樣不凡,其中最優(yōu)秀的、且直屬于皇帝的將領代表就是劉沔(miǎn)和石雄。 《舊唐書》評價,“孰稱善將?劉沔、石雄”。按《銀英》里較為夸張且煽情的說法,二人可以算是晚唐武宗時期的“帝國雙璧”。黑科技云控 (《銀英》插圖,侵刪) 【王二代劉沔】 劉沔要比石雄大個20歲左右,他的父親劉廷珍當年唐德宗涇原兵變時就是羽林軍將領,有護駕之功,官至左驍衛(wèi)大將軍、東陽郡王。可惜劉廷珍早亡,劉沔沒借到什么光,從小就在軍中當兵。 這里兩唐書記載不同,《舊唐書》說劉沔少年時在北方邊境的振武軍范希朝麾下,《新唐書》說是在中原的忠武軍李光顏麾下。如果兩者都是正確的,估計劉沔的父親和范希朝有交情,把兒子托付給范希朝,然后范希朝覺得塞北苦寒,且擔心劉沔立功心切而戰(zhàn)死,就借提拔的機會給劉沔調(diào)回了中原。 按這個時間線,劉沔唐德宗末期在北疆振武軍,之后調(diào)任忠武軍當了低級軍官,那時應該不到20歲,起步只能說是一般般。 【平定淮西吳元濟,劉沔一戰(zhàn)成名】 在忠武軍幾年后,劉沔撈到了當時最大的一場仗打,就是唐憲宗平定淮西吳元濟叛亂。 李光顏是唐軍北路軍主帥之一,負責正面攻打淮西叛軍,牽制了叛軍的大量精銳部隊。也正因為此,西路軍李愬才能雪夜入蔡州,取得唐憲宗平定藩鎮(zhèn)的偉大勝利。 劉沔是唐軍當中的特種部隊“捉生將”出身,需要深入敵占區(qū)捉拿敵人,只有膽大心細、勇猛強悍的士兵才能擔任這一職務。當年安祿山、史思明這兩個胡人就是捉生將出身,風險大,升官也快。 劉沔“銳善騎射”,在與淮西叛軍最精銳的“騾子軍”對戰(zhàn)的時候,“每與騾軍接戰(zhàn),必冒刃陷堅,俘馘(guó)而還,故忠武一軍,破賊第一。” 這是唐憲宗親自指揮的戰(zhàn)爭,劉沔的老爹當年就是皇帝親軍,劉沔與皇帝有先天的淵源,成為唐憲宗重點培養(yǎng)的嫡系。戰(zhàn)后,劉沔先進入神策軍,再外放到地方當涇原節(jié)度使,皇帝身邊人外放到地方為官,是歷朝歷代統(tǒng)治者控制軍隊和地方的重要手段。 【鎮(zhèn)守邊疆二十年的劉沔】 唐憲宗末期一直到唐穆宗、敬宗、文宗,二十多年劉沔一直在西北,“累立奇效”。 唐文宗太和末,劉沔平定河西黨項叛亂,“屢誅其酋渠”,因功調(diào)任振武軍節(jié)度使,又回到他最初從軍的地方。 當年范希朝就非??春脛妫?jīng)說過這小子將來能做到我這個位置,果然言中。 劉沔在振武軍仍然屢立戰(zhàn)功,唐文宗開成三年,回鶻入寇劫掠,劉沔調(diào)集周邊吐谷渾、契苾、沙陀等依附唐王朝的各部族萬人出戰(zhàn),殺光了入侵敵人,“賊一轡無返者”。 當然,這些都不算大仗、硬仗,只是守境安民,做了本職工作而已。如果到此為止,劉沔不過是唐王朝歷史上一個普通的將領而已,史書上能提一筆就不錯了。劉沔已經(jīng)年六十,可能這輩子就這樣了,當年郭子儀六十歲之前也是這個情況,估計也是這么想的。 但時代沒有給劉沔平淡退休的機會,就像郭子儀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一樣,劉沔趕上了唐武宗會昌中興,而且比郭子儀平定內(nèi)亂更幸運,劉沔經(jīng)歷的是外族大國的覆滅。 【毫無背景、底層出身的石雄】 石雄家庭出身和劉沔沒法比了,就是個普通老百姓,后來發(fā)達了也沒來得及攀附個什么名人祖宗,所以“不知其先所來”。 石雄也是“捉生將”出身,貧寒人家子弟,不靠拼命是沒機會改變命運的。 石雄“敢毅善戰(zhàn),氣蓋軍中”,軍中聲望很高,甚至軍中底層士兵不滿主帥,想驅(qū)逐主帥擁立石雄。 《舊唐書》記載,石雄“雄沉勇徇義,臨財甚廉。每破賊立功,朝廷特有賜與,皆不入私室;置于軍門,首取一分,余并分給,以此軍士感義,皆思奮發(fā)。” 打仗勇猛,上頭賞賜的錢財還都大部分分給手下士兵,這樣的將領自然威信高。 但他的上司可不喜歡這樣的下屬,石雄因此被主帥排擠和誣陷,被流放到白州(現(xiàn)廣西玉林),當時是未開發(fā)的化外之地,不知道唐代玉林有沒有吃香肉的傳統(tǒng),但至少荔枝肯定已經(jīng)有了,可以吃個飽。 這里就能看出來石雄和劉沔的區(qū)別,一個有后臺一個沒后臺,石雄就不如劉沔仕途上一路順利。但相同之處是兩個人都是能打仗的悍將,石雄這樣的沒有政治標簽的純粹專業(yè)人員,還是有機會的。 【先西北、再北疆,劉沔、石雄雙雄會】 這時已經(jīng)是唐文宗太和末期,河西黨項作亂,就是剛才所說劉沔平定的那場叛亂。平叛過程中,各地招募勇士,石雄因此來到了河西成為劉沔部下,“累立破羌之功”。 石雄因為是被排擠的,朝中有說壞話的,所以立功不少,官位提升的速度卻不快。但也正因為此,石雄進入了一個未來大boss的視線范圍之內(nèi),這人就是處在低谷中的李德裕。 沒幾年,唐武宗繼位,李德裕也成了當朝執(zhí)政宰相,石雄的好日子來了。不僅僅是石雄,包括劉沔也有了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國家中興是一股時代大潮,能夠把握住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一個人改變歷史評價和個人命運的最好時機。 之前回鶻汗國被黠戛斯攻破王帳,回鶻可汗率領殘余南遷,就是在劉沔和石雄振武軍防區(qū)范圍之內(nèi)。 當時唐王朝對回鶻殘余是打是撫一直未決,后來黠戛斯體現(xiàn)出對唐王朝的友善,而回鶻殘余仍然試圖占大唐的便宜。二者態(tài)度不同,讓唐武宗和李德裕最后下定決心,要消滅回鶻殘余勢力。 【馬邑之戰(zhàn),唐軍大敗回鶻,奪回太和公主】 劉沔和石雄是一線最了解敵情的人,考慮到當時和親回鶻的唐朝太和公主在回鶻控制之下,強攻可能會傷及太和公主,于是劉沔令石雄率精銳唐軍騎兵,并帶領三千沙陀等部的騎兵,在沒有月亮的暗夜行軍,隱蔽到達馬邑(現(xiàn)山西朔州東北)小城,在城頭上就能看到回鶻可汗的駐地。 回鶻駐地當中有個地方,其中數(shù)十輛氈車,進進出出的人都是唐人衣著,服飾華美。石雄問了當?shù)氐奶阶?,確定了這是太和公主的營地。 石雄當夜讓馬邑城中牛馬牲畜發(fā)出很大聲音,并敲鑼打鼓制造噪音,趁機在城墻上挖了十余個大洞。等到黎明,石雄在城頭點亮火燭,旗幟林立,再放出所有牲畜沖擊回鶻營地,自己率領騎兵突擊回鶻牙帳。 當時“炬火燭天,鼓噪動地”,回鶻可汗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得率親兵逃走。 石雄率騎兵追擊,大戰(zhàn)一場斬首萬級,生擒五千,羊馬物資無數(shù),太和公主也被保護起來,并安全護送回了太原。 【外戰(zhàn)取勝,內(nèi)戰(zhàn)同樣勝利】 此戰(zhàn),回鶻已經(jīng)不是當年武功最盛之時,唐王朝只是打了一條落水狗、喪家之犬而已,戰(zhàn)略價值與初唐滅突厥、吐谷渾根本沒法比。但作為已經(jīng)立國二百年的唐王朝來說,仍然能取得滅大國的勝利,對于提振唐王朝民心士氣意義重大。 劉沔指揮有功,再與河北的幽州節(jié)度使張仲武一起再次大破回鶻,又對轄區(qū)內(nèi)的不服從管束的異族進行清繳,徹底完成了滅回鶻汗國的收尾工作,劉沔因功被升為檢校司空。 石雄也是名揚天下,國內(nèi)各路藩鎮(zhèn)也深知這是個能打硬仗的悍將。 不久昭義劉稹叛亂,劉沔、石雄又都參與了平叛。 石雄此戰(zhàn)又是連戰(zhàn)連捷,率先破賊,唐武宗很高興的稱“今之義而有勇,罕有雄之比者。”石雄在這種類似“內(nèi)戰(zhàn)”的戰(zhàn)爭中,并未像一些藩鎮(zhèn)將領那般濫殺和欺虐百姓,剿撫并用,徹底平定了這場叛亂,也因功升任檢校司空,同時劉沔升任檢校司徒,都位列三公。 司徒、司空是一品高官,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檢校,但也是地位極高。 這里要注意一點,二人都是有官無爵,而不像其他將領立功之后官爵并封。 對于唐武宗和李德裕來說,這些良將不能封賞過甚,否則如何能讓他們有動力繼續(xù)立功?這是政治家的考慮,尤其是二人都是皇帝嫡系,不封賞反而意味著要繼續(xù)重用。 與之相比,藩鎮(zhèn)將領一般都能輕易得到三公虛銜、宰相虛銜、郡王爵位、國公爵位,就是希望這些人能夠知足,以后混吃等死最好。比如張仲武,滅回鶻后獲封蘭陵郡王、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死后追贈太尉,謚號“莊”,所有臣子能得到的都是頂級的。 【如此善將,可惜唐宣宗不用】 當時唐武宗才剛過三十歲,李德裕也只五十多歲,誰也想不到這對晚唐最完美的君臣組合竟然以唐武宗突然死亡而告終,會昌中興曇花一現(xiàn),劉沔和石雄也就沒了再次為國效力的機會。 劉沔在唐武宗后期因病致仕,幾乎和唐武宗同時于會昌六年去世,被追贈司徒,無謚號,無封爵。 與之相比,已經(jīng)被打上唐武宗和李德裕標簽的石雄更加倒霉,估計當時也就四十歲左右,正是當打之年,先被罷去兵權,后來聽說李德裕被貶,因病去世。 同樣,石雄無謚號、無封爵,連追贈官位都沒有。 這絕對不是正史中的遺漏,而是真的沒有。 唐宣宗一直對唐武宗懷恨在心,兩位晚唐最杰出的帝王竟然有如此大的矛盾,具體原因史書中未見記載,不得不說這就是歷史的魅力,遮遮掩掩讓后人看到一個影子,但仔細推敲卻全在霧中。 這里再次吐槽一下唐宣宗,唐宣宗不但貶了李德裕、沒有繼續(xù)重用石雄等會昌名將,還基本上否定了會昌中興的大部分措施,這只能說唐宣宗格局不夠,小家子氣。唐宣宗在位期間國家安定,被稱為大中之治,但實際上是吃了唐武宗的老本。唐宣宗用個人勤奮和帝王之術控制住了國家,但各種社會矛盾并未得到解決,只是推遲。唐宣宗去世后,他的繼承人沒那個本領控制局面,于是各種問題接連爆發(fā),直到唐王朝逐漸走向滅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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