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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梭 : 漫步遐想錄 4

 冬天惠鈴 2020-03-19
在如今我還偶爾一讀的幾本書里,普魯塔克(1)的那部作品最為我喜愛,且令我受益最多。這是我童年時代閱讀的第一部作品,也將是我晚年閱讀的最后一本書。普魯塔克幾乎算是唯一一位讓我每讀必有所獲的作家。前天,我在他論述倫理問題的著作里看到了這樣的一篇:《如何得益于敵人》。也就是在同一天,我整理作者們親自寄來的一些小冊子時,突然瞥見了羅西埃(2)神父的一篇日記,在標(biāo)題下他寫道:“獻給獻身于真理的人(3)——羅西埃?!睂τ谶@些先生的伎倆,我真是太熟悉不過了,絕對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被糊弄。我很清楚這些看似彬彬有禮的言辭實際上說的都是殘忍的反話,可他憑什么這樣說呢?這諷刺到底源出何處?我究竟有什么把柄給他們抓住了?為了充分利用普魯塔克這位好老師教授我的知識,我決定第二天漫步時就謊言這個問題好好反省一下,并且我去散步時仍然堅持著一個想法:要照德爾斐神廟中那句“要有自知之明”的格言去做,還真不像我在寫《懺悔錄》時想的那么容易。
第二天,走在路上,我便將這項計劃付諸實施。當(dāng)我開始沉思時,第一個掠過腦海的還是年少時那個可怕的謊言(4),我的一生都被這件事困擾著,一直到晚年,它依然使我這顆已為此飽受折磨的心內(nèi)疚不已。就謊言本身來說,這個罪過已經(jīng)夠大了,更何況我對它造成的影響一無所知,只是因著內(nèi)疚竭盡想象而賦予它最殘忍的結(jié)果,于是就更是一樁重罪了。但是,如果追究我撒謊時的心態(tài),這個謊言的確只是出于羞怯之情,絕沒有一點點要損毀受害者的意圖。我敢對天發(fā)誓,即便是在我的謊言被無法克服的羞愧感逼得脫口而出的那一瞬,如果可以由自己獨立承擔(dān)這個謊言的結(jié)果,我會不惜以生命的代價來換取的。這是一種我根本解釋不清楚的譫妄,我想,也只能這么說,在那一瞬害羞的天性戰(zhàn)勝了心中的一切意愿。
這個不幸事件深深銘刻在我的記憶之中,隨之留下的是綿綿的悔恨之情。從此我對謊言感到由衷的恐懼,因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就能夠避免再犯。我選定這句座右銘時,的確認為自己是配得上的,而當(dāng)我讀到羅西埃神父這句題詞,開始對自己進行極為嚴(yán)格的審查時,我依然不懷疑自己當(dāng)之無愧。
然而,一番仔細的自我剖析之后,令我極為驚異的是,我想起有很多事情,我把它們當(dāng)作真的來講,而實際上都是自己編出來的,并且在那時候,我還當(dāng)真為自己對真理的摯愛而自豪呢。我覺得自己用一種在這世上無人能及的公正為真理犧牲了安全、利益,乃至我整個人。
尤其讓我吃驚的是,當(dāng)我回憶起這些編造出來的事情時,我居然沒有一絲悔意。我一向憎惡虛假,但是此時我的心平衡得很,什么感覺也沒有,即便謊言可使自己免遭酷刑,我也會舍謊言而取酷刑的。那么,究竟是出于何種怪誕的邏輯,我竟毫無必要、毫無好處可言地像這樣輕松愉快地撒起謊來呢?究竟又是出于何種難以理喻的矛盾,我竟不覺一絲悔意?而我,還是一個被某樁謊事不停地折磨了近五十年的人啊。我從來不會對自己的錯誤視若無睹,道德本能一直約束著我的行動,我的良心也正直如初,就算良心有時會屈從于利益的需要,那么又是為什么,當(dāng)一個人為激情所役使,至少可以拿軟弱做借口時,良心卻會不失公道,倒是在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上,在找不到一點理由來寬宥自己時失去正義了呢?我發(fā)現(xiàn),在謊言這點上,能否正確評判自己,正是取決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潛心思索之后,我總算能對自己有所解釋了。
記得我讀過一本哲學(xué)書,上面說,撒謊就是掩蓋了我們應(yīng)當(dāng)揭示的真相。這條定義意味著如果這是個不必澄清的真相,沒說出來也就算不得撒謊。但是倘若在相同情況下,一個人不僅沒有說出事實真相,反而把真相反過來說,那么他是撒了謊,還是沒撒謊呢?根據(jù)定義,恐怕不能說他是在撒謊,因為這就等于他并不欠人錢,卻把一枚假幣給了別人,無疑他是耍了這個人,但他并不曾欺詐這個人。
這里需要考慮兩個問題,或此或彼都是很重要的。頭一個,就是在何時、何種境況下別人有權(quán)知曉真相,因為并非隨時隨地都有此必要。第二個,就是是否存在這樣的情況,我們能夠進行無罪的欺騙。關(guān)于第二個問題,答案已經(jīng)十分明確,我知道,書里都做了否定的回答,盡管書的作者們對那種嚴(yán)厲、苛刻的道德從未加以理會,而社會卻做了肯定的回答,因為社會向來把書上的那種道德倫理視作不可實現(xiàn)的空談。讓這些權(quán)威去自相矛盾吧,我要用自己的原則,為自己解答這些問題。
普遍的、抽象的真理是一切財富中最可珍視的。沒有真理,人就像瞎子一樣,真理是理性的眼睛。正是通過真理,人才學(xué)會做人,做該做的人,做該做的事,人才學(xué)會向萬物的真諦邁進。而特別的,個人擁有的真理卻并非總是好的,有時甚至還有害于人,更多時候它則沒有什么大礙。人所必須了解的,與之幸福攸關(guān)的事也許為數(shù)不多,然而畢竟多少都是人應(yīng)得的一份財富,不論他在何處找到這份財富,他都有權(quán)要求得到,倘若別人侵占了,就是犯下了最不道義的詐騙罪,因為雖然說出來后這成了所有人公有的財富,憑什么奉獻出這份財富的人要被剝奪擁有權(quán)呢?
至于那些既無教益亦不具實踐意義的真理都算不上是一種財富,又如何能將之視作對別人欠下的債呢?而且,財產(chǎn)總是要有所用,才可稱之為財產(chǎn),如果毫無用處,又何謂財產(chǎn)?哪怕是塊不毛之地,我們也理所當(dāng)然有權(quán)要求,因為至少這樣我們可以安居于此地。然而一樁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那么無足輕重,更不會對任何人產(chǎn)生什么影響,則無論這是一樁怎樣的事實,真也罷,假也罷,都無所謂得很。我們總不會欠別人一樣毫無用處的東西,而如果真欠了別人什么,則必須是有用的,或能派上用場的。如此推斷,必須揭示的真理只能是有關(guān)正義的。如果將“真理”一詞用于徒然無益的事物,那簡直就是對這個神圣名詞的褻瀆,因為那些事物的存在對任何人而言都不具有多大價值,根本無須有所了解。真理若是不具任何用途,哪怕是某種潛在的用途,就不會成為對別人非說不可的事,因此也就是說對此未加披露或加以歪曲算不得是撒謊。
但是,是否存在這種真的毫無結(jié)果且從任何角度看都一無用處的真理呢?這是另一個有待討論的議題,我們回頭再談。至于現(xiàn)在,還是讓我們來看看第二個問題。
不講出真相與撒謊當(dāng)然是兩碼事,但引起的結(jié)果可能是一樣的,因為只要造不成什么影響,這樣的結(jié)果自然不會有多大區(qū)別。真相是無關(guān)緊要的,則與之相違的謬誤也就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亦即說在相同情況下,把真話反過來說,騙人并不比保持緘默要來得不道義,因為這都是些無用的真話,在這上面犯錯誤不會比一無所知更糟糕。我為什么要知道大海深處的沙是白色的,還是紅色的呢?對我而言,這與我不知道沙的顏色是一回事,根本無所謂。在無損于別人的情況下,又如何能說不道義呢?不道義,是就傷害到別人而言的。
但是,這些問題雖然看上去簡簡單單就解決了,真要付諸實踐,似乎還不太保險,并且要拿來應(yīng)付隨時隨地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情況,做到準(zhǔn)確無誤,也還澄清得不夠徹底。如果說,是否該講明真理取決于這真理是否有用,那么我該如何驗證真理的用途呢?往往于一個人有利,就會于另一個人有害,個人利益更幾乎總是與公眾利益相沖突的。在諸如此類的情況中,我們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理?犧牲不在場的人的利益而去遷就我們面對的那一方的利益嗎?應(yīng)當(dāng)閉嘴不談還是說出有利于此卻有害于彼的真理?難道說該把所有砝碼都加到公眾利益一邊,我們該不該說應(yīng)在衡量各人所應(yīng)配給的公正后再做決定?可我又怎么能保證自己對事物間的所有關(guān)系有足夠的了解,由此按照平衡法則分配我的所知所言?另外,在仔細衡量了對別人應(yīng)付的一切以后,我是否也很好地衡量了對自己所虧欠的,以及對真理本身所虧欠的一切呢?如果說我沒有欺騙別人,沒有犯下任何損害別人的錯誤,隨之而來的問題便是有沒有對自己犯下錯誤,并且這是否足以說明自己的清白,說明自己從未有過任何一點不公正呢?
要想從這如此令人困惑的爭論中脫身倒也是件容易的事,只要我們對自己說:無論發(fā)生什么事,讓我們堅持真理。公正本身是存在于事實真相之中的,倘若我們將并不存在的東西作為行動與信仰的標(biāo)準(zhǔn),謊言總是極不公道的,而所謂錯誤亦就是進行了欺騙。無論真相會帶來什么樣的結(jié)果,只要我們不曾添加自己的東西,說出來便無須承擔(dān)什么罪責(zé)。
但如此了結(jié)問題,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這里我們要討論的不是永遠堅持講真話好不好,而是在于我們是否在任何時候都有必要說出來,并且根據(jù)我對那條定義的考察——在上述問題上那條定義已做出了否定的回答——將兩類情況加以區(qū)別:一類是必須揭示真相的,另一類則是可說可不說,甚至有所歪曲也不算撒謊的。后一類情況我真覺得完全是存在的。于是,現(xiàn)在所要做的便是尋找一條確定的準(zhǔn)則來認識這兩類情況并有所界定。
但如何得出這條準(zhǔn)則,又如何確保它準(zhǔn)確無誤呢?在解決所有類似的極為困難的道德問題時,我總是聽?wèi){良知的指導(dǎo),而不是受理性的啟發(fā),我一直非常滿意這種方法。道德天性從來不會欺騙我,它純潔如初,完全可以得到我的信賴,即便說它有時會在我的激情洶涌下保持緘默而不再對我的行為有所約束,在回憶往事時它卻始終左右著我的情感。也許正是基于這點,我可以說此番自我審視的嚴(yán)格程度,絕不會低于來世里的最高審判。
想要通過言辭產(chǎn)生的效果來評判人們的言辭,往往會不盡如人意。因為一來這種效果并不總是易于為人感觸或了解,二來它會由于言辭所處的場合不同而發(fā)生無窮變化。只有通過考察發(fā)布言辭的動機才可以對言辭有所評判,才可以決定其善或惡的程度。未講真話只有在試圖欺騙時才叫作撒謊,甚至有時雖有意行騙,卻不是為了害人,目的還會恰恰相反呢。但這并不等于說只要不抱有明確的損人的意圖,謊言就是無辜的了,還必須保證,不論這是個怎么樣的謬誤,都不應(yīng)當(dāng)對被牽連進來的人乃至對任何人構(gòu)成傷害,很難也很少有這樣的保證。因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很難也很少有完全無辜的謊言。為了自己的私利撒謊是一種欺詐,為了別人的利益撒謊同樣也是一種欺詐,而以損人為目的撒謊該叫作惡意中傷,這是謊言里最壞的一種。倘若既非損人損己,亦不利人利己,就稱不上是撒謊,這只是虛構(gòu),而不是謊言。
有些虛構(gòu)是帶有某種道德目的的倫理故事或寓言,因為它們的目的只是,或者說只能是用感性的、悅?cè)说男问桨颜嫦喟b一下。所以在類似情況下,我們沒有必要掩飾不過是真理外衣的謊言,并且只為故事本身而說故事的人無論如何也算不得是在撒謊。
還有一些虛構(gòu)純粹只是游戲,正如大多數(shù)故事小說并不含有什么教益,只是用來消遣一樣。這些不帶有任何道德功用的虛構(gòu),便只能通過編造者的意圖來檢驗,如果編造者用極其肯定的態(tài)度把它們當(dāng)作真正的事實來散布,也許我們的確無法否認這叫作謊言。然而又有誰會真正顧忌這種謊言呢?又有誰真正為此嚴(yán)厲指責(zé)過謊言的編造者呢?舉個例子,如果說《尼德圣殿》(5)有什么道德意義的話,這個意義也完全被那些淫蕩的情節(jié)和色情的畫面弄模糊了、破壞了。而作者為了掩飾這些,使之披上體面端莊的外衣,又都做了些什么啊?他假托這部作品乃是譯自希臘文的原稿,并且為了說服讀者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他將發(fā)現(xiàn)手稿的過程編得繪聲繪色。如果這還不算是謊言,那么什么才叫作謊言呢?但是誰會控告作者行騙,誰會把作者看成是騙子呢?
也許有人要說這不過是個玩笑,作者雖然用了那么肯定的語氣,但沒有刻意要說服誰,再說實際上他也沒有說服任何人,公眾都確信不疑地認為他絕非自己所宣稱的譯者,而根本就是這部所謂希臘作品的原作者。但依我看,這類玩笑真夠愚蠢、幼稚的,一個撒謊者,即便他肯定沒有說服任何人,撒謊的性質(zhì)并不會就此淡化。更何況雖然有部分讀者文化素養(yǎng)比較高,大多數(shù)讀者仍然是幼稚輕信的。對他們而言,一個嚴(yán)肅的作者滿懷誠意地編造了這個關(guān)于手稿來歷的故事,肯定不該給他們上當(dāng),這就如同喝了用古式酒杯盛的毒藥,而如果換上現(xiàn)代容器,他們至少也會有一絲疑慮的。
這些差別,不論在書中是否存在,至少在誠心待己的人的心中,是不會分不清楚的,因為這種人不能讓自己受到良知的譴責(zé)。為了有利于自己說謊話與為了損害別人說謊話相比,并非前者所含的撒謊的成分要少一些,雖說在前一種情況下所說的謊言看似少一分罪惡感。將利益給予不應(yīng)得的人,這也是在破壞公正的秩序:將有可能招致贊揚或責(zé)備的行為強加到自己或別人頭上,是定罪也罷、辯白也罷,都是做了不公正的事。一切與真理相悖的東西,只要損害了公正,不論是以哪種方式,都是謊言。這才是確切的界限,但倘若與真理相悖,卻與公正沒有一點兒關(guān)聯(lián),那就不過是虛構(gòu)罷了。如果有誰把純粹的虛構(gòu)當(dāng)作謊言并由此自責(zé)的話,我就承認他的良知的確更甚于我。
那些所謂出于好意編造的謊言也是真正的謊言,為了自己或他人的利益進行欺騙,與為了損害他人或自己進行欺騙相比,并不見得要公正到哪里去。誰要有悖事實地贊揚或責(zé)備一個確實存在的人,那就是撒謊。當(dāng)然如果只涉及自己想象中的人物,便可以說自己想說的一切,算不上撒謊,除非是根據(jù)編造的事實做出了有關(guān)道德觀念的錯誤評判。因為如果這樣,雖然算不得是在事實這個問題上撒謊,卻是有悖于道德真理地撒了謊,后者遠比前者嚴(yán)重得多。
然而這類人,恰恰是這世上所謂的誠實人,他們所有的真實性都表現(xiàn)在當(dāng)他們談著那些無聊的話題時,總是竭力在時間、地點、人物上做到忠實,不允許有任何虛構(gòu),不允許自己弄錯一點點細節(jié),或者有一點點夸張。只要不觸及自身的利益,他們的確是本著不可侵犯的忠實原則敘述的。但倘若是對待或講述與他們自身休戚相關(guān)的某個事件,他們則刻意渲染,這樣事情就可以從對他們最為有利的角度呈現(xiàn)出來,這時如果謊言對他們極為必要或不得不由他們自己來撒謊的話,他們的手段會極其高妙,使謊言不僅為人接受,而且撒謊的罪過還不會由他們來承擔(dān)。這可是出于謹(jǐn)慎啊,和真實說聲永別吧。
而我謂之誠實的人卻正好相反。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上,別人看重的真相對他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會無所顧忌地捏造出一些事情來逗樂同伴,只要這些事不針對任何人,活人也罷、死人也罷;只要這些事不招致任何不公允的評判,贊許也罷、反對也罷。然而任何有悖于公正與真理的謊言都不會從他心中、嘴里、筆下流露出來,不論這謊言對人有利還是有害,抑或是出于對人的尊重或蔑視、贊揚或責(zé)備。這樣的人才真正可以稱作誠實,哪怕是在與自己的利益相沖突的情況下,他也會堅持這種在那類無聊的談話中無可炫耀的誠實。他是誠實的,就在于他從不試圖欺騙任何人,對于指責(zé)他或給他榮耀的真理都一概忠誠,從不為了自己的利益或為了傷害自己的敵人而進行欺騙。我所說的誠實的人與另一種誠實的人之間的區(qū)別就在于:世人所謂的誠實的人僅僅忠于對自己來說無關(guān)痛癢的真理,絕不超出這一范圍,但我所謂的誠實的人,他們在需要為真理自我犧牲時才更顯其忠實本色。
但是,有人又會說了,你對誠實開出這么多條件,又如何顯示出你所鼓吹的對真理的一腔摯愛呢?這種摯愛還包含有這么多的這個那個,恐怕是虛偽的吧?不,這種愛純潔而真實,但它強調(diào)了對公正的摯愛,雖然難免會有些虛構(gòu)的內(nèi)容,卻絕不是虛偽的。公正和真理在這種情況下是同義詞,這份愛對它們一視同仁。充滿這種愛意的人,他心中崇尚的神圣真理從不基于無關(guān)緊要的事實,甚或一些一無用處的名詞,他是要將欠付每個人的東西交還給他,那些真正屬于別人的東西,功績或罪過、榮譽或詰難、贊揚或指責(zé),統(tǒng)統(tǒng)交還給人。沒有虛假,也不會刻意反對誰,因為他的公平法則不允許,他的良心一定會阻止他不公平地傷害人,也包括他自己,他絕不會把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占為己有。他最為珍惜的是他的自尊,這是他最無法舍棄的財富。倘若要他以犧牲自尊為代價去謀取別的東西,他會感到這才是真正的損失。也就是這個原因他有可能會在某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上撒點謊,甚至自己還沒覺出是在撒謊,但他從來不會為了利人利己或害人害己而撒謊。可是有關(guān)歷史真相、有關(guān)人類品行、有關(guān)公正或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準(zhǔn)則、有關(guān)有用的知識的一切,凡取決于己,他一定會竭力避免一點兒差錯,對別人對自己都是如此。除此之外就算不得是謊言了。如果《尼德圣殿》是一本有益的書,那么關(guān)于希臘手稿的杜撰就是無辜的虛構(gòu),而如果這是一本危險的書,這樣的杜撰則完全是理應(yīng)受到懲罰的謊言。
這些就是我的良知在謊言與真理的問題上所定的準(zhǔn)則,我的心早在我的理性接受這些準(zhǔn)則前就按著去做了,純粹出自道德本能。那個使可憐的瑪麗永成為犧牲品的謊言如此罪惡,留給我永遠無法抹去的悔恨,這使得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僅得以避免任何類似的謊言,而且只要是觸及別人利益與名譽的謊言,無論何種形式,我都絕不再撒了。把這樣的謊言圈出來,我就省了權(quán)衡利害的麻煩了,更不必去劃出以損人為目的撒的謊與出于善意撒的謊之間那條精確的界線。我將兩類謊言都視為罪惡,根本不允許自己撒這種謊。
在這件事上與在其余事情上一樣,我的脾性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為人處世的準(zhǔn)則,或更確切地說是決定了我的習(xí)慣。我這個人很少按規(guī)矩行事,或者說在任何事情上我都不會遵從并非出自本性的準(zhǔn)則。我從未預(yù)先策劃要撒一個謊,也從未為自己的利益撒過謊,但是我經(jīng)常會因為害羞而撒謊,為了在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上或最多只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上擺脫困境。比如說在談話的時候,我的思想總是跟不上趟,眼見談話要冷場了,我就不得不借助虛構(gòu),這樣才有話好說。當(dāng)必須說話或是尚未想起足夠有趣的事情時,為了避免一言不發(fā),我就杜撰一些東西。但我編這些故事是盡量小心的,免得編出些真正的謊言,也就是說這些故事絕不會有損于公正或是應(yīng)當(dāng)為人所知的真相,充其量只是些與他人、與自己都沒多大關(guān)系的虛構(gòu)。我希望的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以道德真理來替代事實真相,亦即想表現(xiàn)人心自然流露的真情,從中得出某種有用的教益,用一兩個詞就能概括整篇的道德故事或寓言。但這要求更為敏捷的才思和更為伶俐的口齒,以便利用這類無聊的談話對人進行教育,可偏偏我又做不到。何況談話速度通常比我的思維速度要快,這就迫使我在思考前就開口了,蠢話連篇,盡管我的理智與我的心是反對的,然而往往在做出這些是非判斷之前,蠢話就已脫口而出,再也無法更改。
依然是在這種原始的、無法抗拒的本性驅(qū)使之下,通常在意想不到的事情悄然而至的時刻,只是為了及時應(yīng)付,羞愧及怯意使得我撒了本意絕未要撒的謊。關(guān)于可憐的瑪麗永的深刻回憶提醒我不能再撒害人的謊,卻無法阻止我為了擺脫困境說些謊話,尤其是這些謊話又只牽涉我自己。然而,這類謊言和那類改變別人命運的謊言一樣,也是有悖于我的良心和原則的。
我可以對天發(fā)誓,倘若事后我能夠收回這些意在自我辯解的謊話,而將使我負罪頗深的真相說出來,并且不會因反反復(fù)復(fù)再次招致嘲弄的話,我一定是心甘情愿這樣做的。但是我出于羞愧犯下了錯誤,同樣因為羞愧而沒有勇氣改正,雖然我真心誠意地為這個錯誤深感歉疚。有個事例可以清楚說明我的意思,我撒謊的確既非想得到什么好處,亦非出于自私,更不是為了貪欲或惡念,我只是因為尷尬、因為難堪,有時我也很明白大家都了解事情的原委,撒謊對自己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不久以前,富爾基埃先生囑我破例一次帶上太太到飯店老板瓦加辛夫人那兒聚餐,他和他的朋友伯努瓦都去,席間那位夫人和她兩個女兒也在座。正吃飯的當(dāng)兒,那個剛結(jié)婚不久并已有身孕的大女兒竟直瞪著我,突然問我是否有過孩子。我窘得眼睛都紅了,回答說我沒這個福氣。她看著周圍在座的人,不懷好意地笑了。這一切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我自然也知道。
顯然,就算我有意欺騙,也不至于做出這樣的回答。只是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我早從賓客們的臉上看出無論我怎么回答,根本就不會改變他們在這個問題上對我的想法。他們早就在等著我否定的回答,甚至是在誘我撒謊好以此為樂。我倒還不至于遲鈍到這個地步,連這一點也察覺不出來。兩分鐘后,我才想到自己該這樣應(yīng)對:一個年輕女人向一個過著單身漢般晚年生活的男人提這種問題,恐怕不太得體吧。如果這樣回答,我則既沒撒謊,也不會因為招認了什么而臉紅的,她反而成了被取笑的對象,還給了她一點小小的教訓(xùn),好讓她以后不要再冒冒失失地向我發(fā)問。可我該做的什么也沒做,該說的什么也沒說,說的是不該說的,當(dāng)然也就沒什么用??梢钥隙ǖ氖俏业呐袛唷⑽业囊庠肝丛鴮ξ业幕卮鹩羞^一丁點兒的指導(dǎo),這個回答完全只是情急之詞。以前我從未有過難堪的感覺,我總是很坦率地承認自己的錯誤,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好羞愧的,因為我不懷疑人們注意的是我將對我所犯的錯誤進行彌補,我也不懷疑我在自己身上所感覺到的品質(zhì),人們一定也會看到的。但人們那惡意的目光著實傷害了我,令我張皇失措,而越是身處不幸,我就越是害羞,我一直是因為害羞才撒謊的。
我從來沒有比在寫《懺悔錄》時更感覺到自己對謊言竟具有如此本能的憎惡。因為那時只要我對謊言稍有偏好,這部作品就會謊言連篇,且篇篇精彩。但是正相反,對于我該說的一切,我絕沒有緘默不言、佯作不知,這是一種我自己也解釋不清的,別人更無法效仿的脾性。我甚至覺得從另一種角度說我倒是撒了謊,因為我不僅沒有寬大為懷原宥自己,反而對自己過于嚴(yán)厲,我的良知告訴我日后再也不會有比這種自我評判更為苛刻的了。是的,我可以說,因為我感覺到了,帶著令人驕傲的靈魂的高貴感覺到,我在這部作品里所傾注的誠意、真實和坦率,遠非世人能及,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在我身上,善的成分要比惡的成分多,把一切說明白該是對我有利的,于是我就說出了一切。
我從來沒有少說點什么,倒是有時會多說一點,不過不是編造事情本身,而是在有關(guān)于事情所處的情境方面做點文章。這類謊話,與其說是為欲所使,倒不如說是狂熱的想象力的產(chǎn)物。甚至于我根本不該稱其為謊言,因為類似的添油加醋,又有哪一點可以確切地被算作謊言呢?寫《懺悔錄》時,我已年近衰邁,早已厭倦了生活里那些一掠而過的虛浮的樂趣,心中覺得甚是無味。我是憑借回憶來寫《懺悔錄》的,而這些回憶往往殘缺不全。為了充填這些不完備的回憶,我就用我想象的細節(jié)來補白,作為這些回憶的補充,但我從來不會反過來說。我喜歡徜徉于生命中的那些幸福時刻,有時尚覺缺憾,便會再點綴一下、美化一下。這些已然淡忘的事情,它們按理該如何發(fā)展下去,我就如何說,弄不好它們原本就是這樣的呢,反正我絕不會把事情反過來說。有時我是會在事實基礎(chǔ)上增添一點不相干的迷人的細節(jié),但我從不會用謊言欺世盜名。
即便說有時我不假思索,在從側(cè)面角度進行描繪時不經(jīng)意就掩飾了丑陋的一面,這一類的省略也可以說已被另一類頗為奇特的省略彌補了,通常我在善面前比在惡面前更容易保持緘默。這是我天性里的怪異,倘若別人不信,完全情有可原,但無論如何令人難以置信,這仍然是真的。在陳述自己的惡事時,我通常會有多無恥就說得多無恥,而說到好事,則不會它有多好我就說得多好,往往我會完全沉默下來,因為覺得好事往我臉上貼了太多的金。如果照這樣去寫《懺悔錄》,我就好像是在給自己唱贊歌呢。在描寫我的年輕歲月時,我從未炫耀過自己天賦中那些難能可貴的品質(zhì),甚至刪除了一些太使之顯山露水的事實。在這里我想起了童年的兩件事,其實在寫《懺悔錄》時也不是忘記了它們,而是僅僅出于上述那個原因,我將兩件事都略去未提。
那會兒我差不多每個星期天都要去巴齊的法基先生家,他是我的姨父,在巴齊開了一片印花棉布廠。有一天,我站在軋光機房的晾干架邊看房中那些鐵鑄的滾筒。我很喜歡看它們閃閃發(fā)光的樣子,便試著把手指放上去。正當(dāng)我滿心快樂地撫摸著它們光滑的表面時,站在輪旁的小法基卻將輪子旋了半圈,恰巧把我兩根最長的手指卷了進去,這足以把我的指尖軋得粉碎。兩片指甲剝落下來,粘在滾筒上。我尖叫一聲,小法基趕緊將輪子轉(zhuǎn)回去,只是指甲依然牢牢嵌在滾筒上,血沿著手指流下來。小法基驚呆了,從輪邊跑過來抱住我,懇求我不要再叫了,還說他要完蛋了。盡管我自己疼到了極點,但他的痛苦還是感動了我,我就沒再吭聲。我們到了蓄水池邊,他幫我洗干凈手,并敷上青苔止血。他涕淚漣漣地求我不要告發(fā)他。我答應(yīng)了,于是一直到二十年后仍然沒有任何人知道,究竟是因為什么事故,我的這兩根手指落下了這永遠也去不掉的大疤。我被迫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星期,而且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我都無法再使這只手,可我一直堅持說手指是被滾落下來的大石頭砸傷的。
“真實的謊言啊!難道還有比你更美的真相讓我們舍你取他嗎?”(6)
然而這次事故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這是因為它發(fā)生在操練的那個時段。那會兒人們把平民集中起來操練,我原本該身著制服,和三個與我年紀(jì)相仿的孩子排成一行,加入街區(qū)的連隊一道訓(xùn)練。而我只能躺在床上,聽著我的三個同伴伴著連隊的鼓聲打我窗下走過,我是多么痛苦啊。
另一個故事也和這個差不多,只是年齡比較大一點了。
我跟一個叫普蘭斯的小伙伴在普朗宮玩槌球。游戲中我們爭吵起來,拳腳相向。在爭斗中,他用槌棒在我無遮無擋的腦袋上敲了一記,敲得可真用力,再重點兒我就保準(zhǔn)腦袋開花了。我立馬倒了下去??吹窖樦业念^發(fā)流下來,可憐的小男孩慌亂極了,那種神情真是我一生中從未見過的。他以為殺死了我。他沖向我,把我抱在懷里,緊緊擁著我,一邊哭一邊尖叫。我也竭盡全力抱住他,同他一道哭。那真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卻不乏柔美的感情。后來他便著手為我止血,但血一直源源不斷地流下來,眼看我兩條手絹都浸透了,于是他把我領(lǐng)到他母親那里。他母親在附近有座小花園。那位溫善的夫人看到我這樣險些暈了過去。不過她還是堅持下來替我進行包扎,清洗后她將酒浸百合花敷在我的傷口上,那是在我們家鄉(xiāng)普遍使用的一種敷藥。她和她兒子的眼淚深深打動了我,以至于很長時間我把她視作自己的母親,把她兒子視作手足,直到后來我見不到他們了,才漸漸將他們忘記。
對于這件事,和在另一件事上一樣,我也守口如瓶。一生中這類事大概不下一百件,但在《懺悔錄》里,我一件未提,因為我無意宣揚我自覺是在個性中屬于善的東西。不,倘若我會說一些與我所了解的真相相違背的話,那都只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并且只是為了擺脫談話時的窘境或是純粹的文字游戲,從來不會想是要為自己謀取什么利益,或者要去討好誰、損害誰。如果有這么一天,人們能以公正的態(tài)度讀我的《懺悔錄》,他們應(yīng)當(dāng)會發(fā)現(xiàn),我在書中招認的一切,較之那類說出來倒不顯得那么不光彩的罪惡,也許更能令人蒙羞,也更為沉重些,但絕沒有那類罪惡深重。那類罪惡我從沒犯過,因而在書中也未曾提及。
從這些思考中,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我所信奉的真實,是建立在公正與道義的基礎(chǔ)之上,而不是建立在事物的現(xiàn)實性之上的。在實踐中,我遵從的是良知提供的道德準(zhǔn)則,而不是那類關(guān)于真與偽的抽象概念。我經(jīng)常編造一些寓言,但我極少撒謊。由于遵從這些原則,我給了別人許多攻擊我的機會,但我從未損害過任何人,不管是誰,我也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不應(yīng)得的好處。也僅僅是從這方面來說,我才會認為真理是一種美德。換了任何別的角度,它便只能是一種既不從善亦不從惡的玄學(xué)。
我的心還不甚滿意,因為這些區(qū)分還不足以使我自認為是無可指責(zé)的。我在負人之處細加思量,有沒有在欠己之處也慎重權(quán)衡了呢?如果說應(yīng)對別人公正,那么也該對自己真實,這是一個正直的人對他的自尊應(yīng)持的一種尊重。當(dāng)我迫于談話的窘境而不得不添加一些無傷大雅的虛構(gòu)時,我也犯了錯,因為我們不能為了取悅他人就詆毀自己,而當(dāng)我游戲文字時,在真實的事情上往往來些生花妙筆,這就更加錯誤了,因為用寓言來裝飾真相,實際上也就是歪曲了真相。
但我真正覺得最不可原諒的,還是我選擇了這條座右銘。這條座右銘迫使我以較之任何人都更為嚴(yán)厲的態(tài)度來信奉真理,為此我不僅要犧牲自己的利益與愛好,還需犧牲自己的軟弱與害羞的本性。對于一個將一切都特別奉獻給了真理的人來說,必須在任何時候都永遠有勇氣、有力量堅持真理,從他的嘴里,從他的筆下,不該聽到、看到任何形式的虛構(gòu)和寓言。我既然選擇了這條令人自豪的座右銘,并且有勇氣遵循它,就該將上述這番話講給自己聽,并時刻提醒自己。我的謊言的確不是來源于虛偽,而是出自軟弱,但這并不能為自己進行辯解。有了一顆軟弱的心,最大程度上也只能做到避免犯罪,但要膽敢公開聲明信奉什么高貴的美德,那真是太狂妄、太冒失了。
如果不是羅西埃神父啟發(fā)了我,也許我永遠不會進行這番思考。當(dāng)然想要學(xué)有所用已經(jīng)太晚了,但至少對于糾正錯誤,將自己的愿望變?yōu)闇?zhǔn)則來說還不算太晚,因為這些就是日后仍還取決于自身的一切了。從這件事、也包括所有類似的事情上來看,梭倫的那句名言的確適用于任何年紀(jì)。學(xué)會智慧、誠實、謙遜,學(xué)會不高估自己,哪怕是從敵人那里學(xué)得這一切,是永遠也不會嫌晚的。
注釋
(1) 普魯塔克(約46—120):古希臘傳記作家,這里指的是他著的《名人傳》。
(2) 羅西埃:植物學(xué)家、記者,曾與盧梭一道采集植物標(biāo)本。
(3) 原文為拉丁文,影射盧梭在《山間信札》的卷首題詞:獻身于真理。
(4) 參見《懺悔錄》第二章,指盧梭誣陷女仆瑪麗永一事。
(5) 孟德斯鳩在1752年的作品,發(fā)表時假托譯自希臘作品。
(6) 原文為意大利文。語出意大利詩人塔斯(1547—1595)的《被拯救的耶路撒冷》之《索夫羅尼的故事》一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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