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成都的文化人總不免想著去看看書房,最常去的是學者、作家、書愛家龔明德的書房和學者冉云飛的書房,兩者的書各有勝場,代筆的是不同的方向:龔明德以民國新文學版本居多,而冉云飛的社科文史哲尤多,他們在各自的天地里,都長袖善舞,成為“中國書房”的一部分。同時,龔明德的書房被書愛家張阿泉稱之為“聞名中國讀書界的六場絕緣齋,是一座富集著中國新文學珍稀書刊資料的金礦”。 幾年前,玉林北街的“六場絕緣齋”出入的拜訪者不少,在那個天地里,談書、論學,討論書中的種種故事,這一種情景少了俗氣,多了書香。那時節(jié),雖然久已慕名這“六場絕緣齋”,卻未曾踏訪,直到前不久才去訪問一次,地點是位于四川師范大學文學院308的“明德讀書堂”。 從“六場絕緣齋”到“明德讀書堂” 最早,龔明德的書房命名為“六場絕緣齋”,那是位于玉林北街的書房。那是在一九八八年前后。據說,最初“六場”確有六場,即:不當官,也不與當官的親密交往;不做生意,也不與生意人勾搭;不在婚姻以外尋求愛情;不參與浪費時間和錢財的賭事活動;不與任何人斗智斗力以逞能逞強;不去與讀書無關的狂歡場所。簡略后就是“與官場、商場、情場、賭場、賽場、舞場絕緣”的“六場絕緣齋”。 張阿泉曾說,所以有機會深嗅書香,得以與齋主一同外出淘書或安坐齋內吃茶談書。常常是,我們在炎熱的天氣里拎書倦歸,進了齋門,就趕緊脫去外衣,只穿薄短褲,裸躺在平鋪于水泥地面的竹席之上,一邊納涼,一邊翻書、拆信或啜茶,臉上露出滿足醺然的神情。龔明德教授喜歡喝新鮮的綠茶,慣用通明的、厚而高的玻璃杯子,因為這樣能看到綠茶在白開水中綻開美妙的葉片,可以邊欣賞邊品味。 幾年之后,他正式起用“明德讀書堂”。而像沙河老師說的:“六場絕緣齋”有消極表述之嫌,“明德讀書堂”才是正面的積極的表述。 在書房里,龔明德讀書、寫作,研究不同的版本,求真的個性,讓那些泛黃的書“復活”過來,煥發(fā)新的生命力。而這正如他的一本書所說的那樣,有些事,要弄清楚。不弄清楚是罷休的,因此,在書房里工作的龔明德也最為動人,我們似乎可以穿越時空,能想象得出他工作的那一番動人場景。 名人筆下的龔明德書房 去訪問過龔明德書房的人不少,在不同的人筆下,書房也就呈現出不同的樣貌來。而從那些細微的差異,或許我們能看出不同的風景了。 二〇〇八年,冉云飛曾推薦了十大讀書博客,龔明德的明德讀書堂列入其中,他給出的理由是,不僅是個出色的新文學特別是其間版本學的研究專家,也是極富收藏趣味的書蟲。其書房“六場絕緣齋”里庋藏著大量的現代文學的各種版本,其治學之風嚴謹務實,如他的《新文學散札》、《昨日書香》等都是新文學方面比較權威的研究著作,他的讀書博客充滿許多收書淘書之樂的帖子,在某種意義上可作愛書人淘書的一張地圖。 作家蔣藍在一篇采訪中寫道了他到訪龔明德書房的情景,頗為動人:一早我來到文學院三〇八室門口,見龔明德提著兩個舊包包,坐在門前喘氣。他是去取書回來,包里裝滿了來自舊書鋪的寶貝。我們談及一些文學上的問題,卡殼了,他一拍腦袋,數次起身返回“寶山”,又飛快回來,手里拿著一本書,一翻即得。“哎呀,都忘記了,這頁第二自然段說得很清楚……”他的疲憊不見了,眉飛色舞地比劃著,指關節(jié)敲擊書頁,似乎要把書里的人與事拽出來,拎到我面前。說著說著,他再次起身回到書庫,一副要把歷史上那些制造謊言者“捉拿歸案”的急促,真有點文學福爾摩斯的意味。求信、求證、求真,方是他求索問道的覘標。這樣的學人,在當今高校可謂空谷足音了。 長沙的彭國梁先生曾在一篇文章里說:“這個人的書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多,而是多得抬頭是書,低頭是書,閉上眼睛還是書,近百個平方米的房子內,你想插進去一只沒有文化的腳,那都是異常困難的。”自然,那是“六場絕緣齋”的場景了。 老作家曾伯炎在談論成都人的書房時說,巴蜀古今都是濃郁書香圣地,僅龔明德教授那六場絕緣齋書齋,家中墻壁盡成書壁,便是一奇異風景,引各地來客前去瞻仰。 如果沒有書房,我早就自殺了 龔明德在接受采訪時,曾說,我一九八三年從襄陽隆中的一所大學調到四川文藝出版社。到成都時我只有三麻袋書,頂多三四百冊。我存書的興趣多跟自己研究“五四”新文學及工作有關。我在出版社工作二十二年,要編輯出版的書稿一旦離開了相關資料,認真、刻苦用功也是白搭。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好用工資和稿費大量買書,建立起自己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藏書。另外,我的寫作必須作靠藏書。我充當一本書的責編,一般都會寫一篇相關文章,都要翻遍所收藏的相關史料。日久天長,就有了“汗牛充棟”的景象。我早說過,“如果沒有書房,我早就自殺了?!?/span> 淘書是他的一大樂趣。在送仙橋的舊書市場上,時常遇見龔明德淘書的身影,但最近幾年,成都的舊書市場也在衰落,但這并抵擋不住他對書籍的熱情,而這則被人稱為“宗教般的狂熱”,實則是在讀書人的視界里,唯有書帶來的安靜才是最為享受的。 在《明德讀書堂敘往》一文中,龔先生說,我今后的業(yè)余研究,就是努力恢復“五四”后三十年間中國現代文學的原貌,使當時的“現場”呈現在讀者眼前。正如我在大學講課時說的:“有些事,要弄清楚?!狈彩潜蝗藶榕门c原貌有違的史實,一旦被我發(fā)現,我就要糾正。不管當事者是誰,我也不會看任何個人或團體的臉色,反正,我力所能及可以弄清楚的,都要“弄清楚”。 至于藏書,龔明德有說不完的話題,研究書的不同版本的趣味,淘書之樂,這在他看來,都是難得的趣味。但他并不限于此,更多的是在書中探尋那些文字背后的真相,不管是版本研究,還是弄清歷史淵源,在鉤沉歲月之余,他還在極力地把他的書房變?yōu)橐粋€學術研究重鎮(zhèn)。 在書房里耕耘 在出版社工作時積累的豐富經驗,以及對圖書版本的熟稔讓龔明德成為讀書大家。在藏書界既有“南龔北姜”(龔明德、姜德明)之說,也有“中國書話界的鐵三角”(姜德明、龔明德和倪墨炎)之稱,其實,這都不是最重要的,無非是強調他在學術研究中的重要性。但這更多的是依賴于治學的嚴謹,敢于突破讀書的陳規(guī)陋習。 二〇〇七年十一月,龔明德從四川文藝出版社調入四川師范大學,因為要為研究生開一門沒有現成教材的課現代文學考據與版本研究,工作壓力大。學校根據龔明德的研究現狀,專門提供了一間二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建立了專家工作室,龔明德的幾萬冊藏書終于獲得了一個可以舒展腰肢的空間。這個工作室名曰“中國現當代文學史料和版本研究暨供稿中心”。 那天,跟著書店達人鐘芳玲走進了名聞書江湖的“三〇八”書房,還是被那十幾柜的書架所震撼,猛一看,還真以為是走進了圖書館。書架上排列著不同的書名,它們被以不同的名目分類,且相當清晰。魯迅、胡適、巴金、沙汀、艾蕪、老舍、茅盾、丁玲、章衣萍、徐志摩、林徽因等一大批現當代作家的著作和相關研究專著,都分別辟出獨立單元,做成“書以人聚”、“集大成”的專題收藏,聚攏了力所能得的各種版本。數萬冊書聚集在一起那可真是洋洋大觀。 在書房的里側,有一張小小的書桌,桌上是兩冊相同的書,“我現在買書,都是買兩冊相同的書,一本收藏,一本打散了閱讀,方便查找?!彼@樣說。書桌靠墻的一側放了盞臺燈,看上去有些陳舊了?!鞍徒饡郎系臒粢彩沁@樣的燈?!痹跁赖谋澈?,桌子上放著巴金的一個小型雕像。 不過,在書桌前有一個小小的躺椅,想必是看書之余的休息場所了。這讓我想起了張阿泉的一段話來:有時,龔明德教授也喜歡蜷到竹椅或藤椅里小憩、閱讀,習慣于雙腿下墊一把小方凳子,把雙腿完全放平伸直,以解疲乏。他把這件最廉價的自愛行為,戲稱為“腐敗”,每次找凳子墊腿時,都要說:“讓我腐敗一下?!本痛嗽儐柫她徬壬?,果然如此。 從書房出來,想著成都居然有這樣一個書房所在,能讓愛書的人流連忘返,在書中尋覓,探尋書籍背后的真相。真是覺得生活在成都,也自然有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了。是的,不必樓有多高,房舍有多大,能容得下一張書桌,能留得幾冊書籍,也就夠稱得上幸福所在了。 這里還有成都人的書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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