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詞之意非常明確,乃是“游宦”之作。柳永五旬以后才得以入仕,有專家考證他首任是睦州團練,雖未必準確,但以其詞作來看,游宦江南,應(yīng)該是不會錯的。長江以南開發(fā)較晚,除幾座中心城市外,大部分地區(qū)都要到南宋以后才始追上中原地區(qū),和當時繁華絕代的汴京風物自然無法相提并論。柳永離開繁榮的東京汴梁,前往江南,倘若還當青春年少,大概會躊躇滿志、意氣風發(fā)吧,但已屆暮年的柳永,卻不禁生發(fā)出種種去鄉(xiāng)懷思之愁來。 開篇先寫詞人乘著小舟前行,或許是錯過了宿頭,傍晚時分,暫時停泊在南岸過夜——“ 楚江”是指長江中下游段。這個時候,遠遠的城樓上報時的號角響起,同時還響起了幾聲胡箱。胡笳之聲,本來就很凄越蒼涼,由此引出詞人無盡的愁思。 江水茫茫,沙灘上棲息的一些大雁,因為船只到來而紛紛驚散了。隨著小船靠岸,江面上朦朧的霧氣逐漸散去,露出岸上清冷而密植的樹林,仿佛繪有圖畫的屏風逐漸展開一般。再向遠處望去,遠山顯得是那么小巧,就仿佛淺淺的黛眉似的。上闋先以聲音領(lǐng)起,再開始層次分明地寫景。傍晚江岸本少人行,景致本當是靜止的,但詞人卻巧妙地從中發(fā)掘出動感來,大雁“旋驚散”、煙霧“斂”去,露出近林和遠山,輕輕幾筆,一幅清冷、孤寂卻并非寒冷、死寂的江畔晚景,便躍然紙上。 上闋寫景,下闋抒情,直接點明“舊賞新拋,到此成游宦“。柳永追求了一輩子的仕宦生涯,直到老來才始如愿,但見到此情此景,卻又不禁猶豫、躊躇起來。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確呢?離開繁華的汴京,離開心愛的女人,拋棄舊日的歡娛,以暮年之身奔波于宦途,是不是真的值得呢?汴梁實在是太遙遠了啊,眼前所見,全是異鄉(xiāng)的景物,所得和所失,究竟應(yīng)當怎樣權(quán)衡呢? 抒情過后,再插入一段景物描寫——“ 芳草連空闊,殘照滿”,芳草連天,如同愁緒一般綿密無窮,夕陽殘照,一日之暮仿佛也正對照著自己一生之暮似的。心愛的人兒并沒有消息,一片孤云就如同自己此時的經(jīng)歷一般,在長空中漂泊無依。這里突然寫到佳人,但并不是真正的懷人,而是對應(yīng)“舊賞”,對應(yīng)自己所懷念的在汴京的生活。那時候,生活是如此熱鬧,如此充實,如今卻如此孤寂,如此凄清。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說柳永“尤工于羈旅行役”,這是說得非常準確的。柳永的代表性詞作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輾轉(zhuǎn)于秦樓楚館之間,與妓女調(diào)笑,或代妓女抒情的作品,二就是晚年的“羈旅行役”之作。這第二類作品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抒發(fā)詞人的矛盾心理,對“舊賞“的懷念,同時也悔恨“舊賞“蹉跎了大好的青春年華,還有對“羈旅”的追求,同時也悲嘆“羈旅”給自己帶來的蒼涼感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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