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08日 03:02:46

來源：三桂歷史

只要是接受過義務(wù)教育的中國人，都背誦過杜甫的詩。他的詩歌不同于杜牧的豪放，也不同于李白的浪漫，充滿著現(xiàn)實主義的色彩。杜甫尚存活于世時，他的詩歌便被人稱作“詩史”。因為，它記錄著唐朝從強盛轉(zhuǎn)為衰敗的過程。更難得可貴的是，它記錄著正史少有的民間小人物，在大時代的茫然、痛苦、無奈。

盛唐的開放、自由

或許文人都酷愛旅游，杜甫也不例外。他在十九歲的時候，出游郇瑕（今山西猗氏縣）。二十歲的時候，漫游吳越（今江浙滬地區(qū)），歷時數(shù)年。開元二十三年（735年），覺得玩夠的杜甫回鞏縣參加“鄉(xiāng)貢”。二十四年在洛陽參加進士考試，結(jié)果不幸落第。

但是，杜甫本人也不以為意，借著父親是兗州司馬的便利，他動身前往兗州省親，順便一路游山玩水。也是在這時，他寫下了《壯游》，是所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輕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傍”。我們可以看出，年輕時的杜甫對仕途并不很在意，他最關(guān)心的是如何游玩，每天過著騎馬、打獵、唱歌的生活，羨煞許多當代文青。

開元二十九年（公元741年），杜甫返回洛陽，并在首陽山下安家，還娶司農(nóng)少卿楊怡的女兒為妻。4年后，杜甫在洛陽與被唐玄宗賜金放還的李白相遇，兩人相約為梁宋之游。在游玩期間，杜甫寫下了《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表達了他對李白的友情。

值得一提的是，杜甫能這么輕松寫意地游山玩水，與他官宦子弟的身份脫不了干系。唐朝人非常鐘愛網(wǎng)格化管理，今天復(fù)原的長安城就是個中典型——什么區(qū)域負責(zé)什么工作；什么階級的人能住什么街道；什么樣的地點能夠做什么樣的生意。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分方便官府進行管理工作。

為了確保這種便利，唐朝嚴格限制人口隨意流動，哪怕是長安各個區(qū)（當時稱之為坊）之間都無法隨意走動。每天晚上，各個坊之間的通道都要關(guān)閉，大門全部上鎖。衛(wèi)兵們會加班加點地巡邏，如果有人違反“宵禁”隨意走動，士兵有權(quán)將其逮捕。

首都尚且如此，地方更不用提。所有出行的人，都需要在官府處辦理“通關(guān)文牒”，沒有朝廷命官的蓋章，守關(guān)將士根本不會放行。所以，唐玄奘去西域，需要靠“偷渡”，如果不是高昌國王力保，我們可能看不到《西游記》。

杜甫能夠隨意出游，與他父親的作為官員的身份分不開關(guān)系，各地官員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得罪同僚。杜甫去各地開“通關(guān)文牒”，自然一路綠燈，所到之處暢通無阻。

不過，等到杜甫“玩累”時，他已經(jīng)30多歲，按古人的標準已然步入中老年。父親的年事已高，家中還有妻兒需要供養(yǎng)。時間已經(jīng)決定不再眷顧這個偉大的詩人。杜甫只好前往長安趕考，這也是他悲劇的開端。

天寶年間的黑暗

在許多人心中，安史之亂前的唐朝，充滿著美好、光明；安史之亂后的唐擦，戰(zhàn)亂、絕望。這并不完全正確，至少在天寶時期，社會已經(jīng)逐漸變黑。權(quán)臣李林甫長期把持朝政，拒絕一切挑戰(zhàn)者。他利用唐玄宗晚年精力下降的空檔，把持朝政，聲稱“野無遺賢”。這導(dǎo)致杜甫那一屆士子全部落第。無奈的杜甫只好委身給權(quán)貴，獲得繼續(xù)在長安生存的權(quán)利。整整6年，杜甫就靠著世家的打賞生活，直到寫出《大禮賦》才得以進入玄宗的視野。可是，因為李林甫的阻撓，杜甫又一次失敗。直到天寶14年，才得授一個河西尉的小官，但杜甫不愿意任此官職，稱“不作河西尉，凄涼為折腰”。

于是，朝廷將其改任為右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這個官職聽上去很高端，其實只是管理倉庫的小官。迫于生計的杜甫只好接受這個官職。11月，回家省親的杜甫聽聞兒子竟然被活活餓死，悲從中來，將10年的見聞用詩歌的形式寫下，即赫赫有名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值得一提的是，李林甫并非故意針對杜甫，他也不是傳統(tǒng)史書中，完全沒有才能，全靠魅上的小人。李林甫本人文化水準不高（相對李杜之類的大文豪），但是在治理國家上，有他自己的體系和邏輯。比如頗具爭議的征募胡人，讓安祿山做大，卻也培養(yǎng)了仆固懷恩、李光弼、高仙芝等忠于唐朝的名將。雖然，在當時，遭到了李白等在野文人的嘲諷?？墒牵陀^上，征募外族的成本遠比征募漢人低廉，極大地降低了唐朝的軍事開支。否則，49萬邊防軍，足以讓唐朝的財政破產(chǎn)。玄宗時期的武功，也離不開那些外族將領(lǐng)的支持，包括安祿山的戰(zhàn)績。從這方面解讀，李林甫稱得上“成也是他，敗也是他”。

而李林甫對李白、杜甫等人的打壓，未必是出于“嫉賢妒能”。更有可能是“實干派”對“清流”的本能厭惡。前者認為后者文采出眾不假，但是不會治理國家，只能去做微末的工作；后者則認為前者尸位素餐，做出許多不道德之事，乃是國家蛀蟲。雙方的關(guān)系就像《鐵齒銅牙紀曉嵐》中，和珅與紀曉嵐的關(guān)系一樣，屬于不可調(diào)和的路線之爭。

戰(zhàn)亂與流離

李林甫死后，楊國忠上位。相比奸詐卻不失為實干家的李林甫，楊國忠的能力和人品都極端低下。安祿山在李林甫在世時，經(jīng)常半夜驚醒，嘟囔著“我要死了”。相比之下，楊國忠完全沒有才干不說，還試圖壓迫安祿山。最終，兩個人的矛盾升級成一場讓全國由盛轉(zhuǎn)衰的叛亂。

安史之亂爆發(fā)第二年六月，叛軍就成功攻陷潼關(guān)。唐玄宗匆忙逃亡成都。次月，太子李亨即位于靈武，是為唐肅宗。在此之前，杜甫已經(jīng)舉家逃往鄜州（今陜西富縣）羌村避難，他聽說了肅宗即位，立即在8月只身北上，打算去靈武投奔唐肅宗。可惜，他在途中不幸為叛軍俘虜，押至長安。一同被俘的王維與杜甫一起被嚴加看管。也是在此時，杜甫目睹國家的殘破以及戰(zhàn)爭的傷痛，百感交集之下，寫下了《春望》、《哀江頭》、《哀王孫》等知名詩篇。

值得諷刺的是，杜甫因早年被李林甫打壓之故，官職很小，叛軍因此沒有囚禁他。當郭子儀的軍隊來到長安北部，杜甫便偷偷地從成西金光門逃出長安穿過對峙的兩軍到鳳翔（今陜西鳳翔)投奔肅宗。史書記載，剛見到唐肅宗的杜甫衣衫襤褸，穿著麻鞋，甚至連袖子都沒了一半，赤裸著肘部十分狼狽。

唐肅宗對此十分感動，授予他左拾遺的職位，從八品。此后，杜甫就多了一個杜拾遺的稱號?？上?，事實證明杜甫確實不會做官。沒過多久，就因房琯事件被牽連罷官，貶去華州，當司功參軍，從此永遠離開中央朝廷。

恰逢此時，郭子儀的大軍在鄴城戰(zhàn)役中失利。損兵折將的唐軍下令，大肆抓捕壯丁入伍。杜甫就沿途所見所感，寫成著名的組詩“三吏”“三別”，即《石壕吏》、《新安吏》、《潼關(guān)吏》和《新婚別》、《無家別》、《垂老別》。這些底層人民并不在意誰是統(tǒng)治者，也不在意叛軍和唐軍誰能獲得最終勝利，可是一切的苦難都要他們?nèi)コ袚?dān)。正是認識到這點，杜甫決定徹底放棄官身。7月，他便辭去司功參軍的職務(wù)，開始了漫長的流浪生涯。

艱苦歲月

杜甫辭官后，攜家眷前往秦州。用他自己的話描述，這段歲月屬于“支離東北風(fēng)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短短3月，杜甫就無法在秦州支撐下去了。他又一次攜帶全家老小，南下同谷（今甘肅成），想要在這里改善生活。卻不料，在同谷的生存狀況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陷入前所未有的絕境之中。杜甫在饑寒交迫中寫下“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饑走荒山道。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yīng)須致身早?！?/p>

無奈之下，杜甫又一次攜帶家眷遷徙。這一次，他們的目的是巴蜀。時任成都尹的嚴武是杜甫的好友，在他的接濟下，杜甫一家終于從貧困生活中解放出來。上元元年（760年）春，杜甫一家在親友們的幫助下，于成都西郊浣花溪畔筑茅屋而居，即為著名的成都杜甫草堂，杜甫送嚴武入朝至綿州（今四川綿陽）。因劍南兵馬使徐知道叛亂，被迫流寓梓州（今四川三臺）、閬州（今四川閬中）一帶。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年），朝廷召他為補京兆功曹，他卻不去任職。二年正月，嚴武再任職成都，幾次寫信希望杜甫回來。六月，嚴武表薦杜甫為節(jié)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故世又稱“杜工部”。

終焉

永泰元年（765）正月，杜甫退出嚴武的幕府。四月，嚴武病逝，杜甫失去依靠退出官場。攜帶家人四處旅游，還在夔州近兩年，寫詩四百余首。最后，他于大歷五年（770年）冬，病死在湘江舟中，時年五十九歲。

杜甫的一生坎坷無比，但又十分精彩。中國的官方史料。一般不會記錄底層人民的生活。所以，現(xiàn)代人研究古代人的生活，通常要看文人的詩歌與筆記。杜甫的活躍時間，正好跨處于盛唐與中唐之間。他既經(jīng)歷過開元的繁榮，也被天寶的官場“教做人”，還承受過安史之亂的痛苦。他的詩歌也因此被稱為“詩史”，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文采，更因為詩歌中包含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