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七律《夜》讀記

（小河西）

此詩作于永泰二年（766）秋，時杜甫客居夔州西閣。

夜（杜甫）

露下天高秋水清，空山獨夜旅魂驚。疏燈自照孤帆宿，新月猶懸雙杵鳴。

南菊再逢人臥病，北書不至雁無情。步檐倚杖看牛斗，銀漢遙應(yīng)接鳳城。

露下：《酬別詩》（梁-吳均）：“露下寒葭中，風(fēng)起秋江上。”

天高水清：《九辯》（宋玉）：“泬（xue）寥兮天高而氣清，寂寥兮收潦（lào）而水清。（泬寥：晴朗空曠。潦：同“澇”。水淹。收潦：雨止。）

獨夜：《旅夜書懷》（杜甫）：“細草微風(fēng)岸，危檣獨夜舟?！薄跺鄙锨锞印罚ㄌ?馬戴）：“落葉他鄉(xiāng)樹，寒燈獨夜人?！?/p>

旅魂：《邊夜有懷》（唐-駱賓王）：“旅魂勞泛梗，離恨斷征蓬?！?

新月：月初彎月；新滿的月亮?！肚锶盏菑V州城南樓》（陳-江總）：“野火初煙細，新月半輪空?！薄肚锼假涍h》（唐-王涯）：“不見鄉(xiāng)書傳雁足，唯看新月吐蛾眉?！薄栋嗽率迦找菇歇氈睂υ聭浽拧?唐-白居易)：“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p>

雙杵(chǔ)：古時搗衣二人對坐，各持一杵。也有“獨杵”：《聽獨杵搗衣》（南北朝-慧侃）：“令君聞獨杵，知妾有專心?！?/p>

南菊再逢：指詩人從成都東下已兩秋。杜甫永泰元年（765）四月從成都攜家東下，秋天到達夔州云安，次年春末抵達夔州奉節(jié)，現(xiàn)在又到秋天。《秋興八首》（杜甫）：“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p>

雁無情：典“鴻雁傳書”。參見《杜甫七律“十二月一日三首其一”讀記》。

步檐：檐下走廊。《望月有所思》（梁-劉孝綽）：“秋月始纖纖，微光垂步檐?！薄堆龊秃纹蜕溥€宅懷故》（北周-庾信）：“步檐朝未掃，蘭房晝掩扉?！?/p>

牛斗：二十八宿中的牛宿和斗宿?！稌x書-張華列傳》卷36：“初，吳之未滅也，斗牛之間常有紫氣。”《思舊銘》(北周-庾信)：“劍沒豐城，氣存牛斗。”

鳳城：秦穆公之女吹簫，鳳降其城，人們稱為丹鳳城。后因以為京城的美稱?！丢毑灰姟罚ㄌ?沈佺期）：“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大意：夜露已降，秋夜天高水清?？丈姜毸蓿吐弥纳罡姓痼@。江上孤零零的客船，稀疏的燈火，旅人已眠；天上新月高懸，萬籟俱寂，唯有雙杵聲回蕩夜空。臥病夔州兩年，兩逢夔州秋菊；北方書信未到，南飛大雁無情。在門前走廊倚杖仰望星空仰望牛宿斗宿，迢迢銀漢或也遙遙連著長安鳳城。

詩意串述：本詩前兩聯(lián)寫秋夜江景。夜露已降，天高水清?？丈姜毸?，客心震驚。江上的孤船，稀疏的燈火，旅人已眠；天上新月高懸，萬籟俱寂，唯有雙杵聲回蕩夜空。（燈自照，人已睡。月猶懸，天沒亮。雙杵鳴，或天將亮。雙杵鳴，暗指為前方親人趕制冬衣。戰(zhàn)亂仍在。）旅魂為啥驚？不只是驚“孤帆宿”和“雙杵鳴”，引出下文。后二聯(lián)寫秋夜所思。在夔州臥病兩秋，北方親友還是沒一點消息。俺拄杖下床走到門外仰望天空，牛斗閃爍，星漢迢迢，星漢或也連接著萬里之外的鳳城？杜甫又想到長安！臥病滯留期間，杜甫多么渴望有北方音信，多么渴望知道弟妹信息，多么渴望知道朝廷信息，但是“雁無情”，沒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