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文：潔巴子

「如今，老屋還在，人去樓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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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夢醒時(shí)，孤獨(dú)寂寞時(shí)，傷心失意時(shí)，曾多少回，它就在眼前，清晰可觸摸，伸手卻模糊無蹤影。

老屋靜靜地沉浸于記憶的長河里，時(shí)間的沖洗，越發(fā)清晰明亮。猶如地窖里珍藏的美酒，彌久留香；猶如長在記憶里的花朵，明艷動人。

老屋是一座古典的四合院，坐北朝南。老屋由木頭建造，鎏金嵌銀木大門，流光溢彩；古樸華麗的木窗戶，雕龍畫鳳。

正房住著曾祖父母。

正房的正中間是大客廳，叫中堂屋，擺放祖先的靈位。東西廂房圍繞中間庭院坐落兩旁，曾祖父的兩個(gè)兒子，各占一邊。

東廂房住著爺爺一家子，西廂房住著小爺爺一家子。南面的倒座，養(yǎng)殖著家禽。

慢慢，爺爺們的子女成家，各自人丁興旺，容不下。老屋的后面，又修建后院，人口眾多，熱鬧非凡。

我從出生到搬去新家，十二年時(shí)間，我一直生活在西廂房。老屋有我的快樂童年，有曾祖母、父母對的我無私厚愛，有我未實(shí)現(xiàn)的夢想，有我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02/

天蒙蒙亮，西廂房里，微弱燈光下，母親的身影拉得很長，高大偉岸。

母親忙忙碌碌，進(jìn)進(jìn)出出，挑水洗菜，刷鍋?zhàn)鲲?。房頂炊煙裊裊，香味四溢。一陣香味，肉的濃郁、菜的清淡，順著門縫，飄入房間，飄入夢香，把我們喚醒。

西廂房里，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母親變戲法般，不斷呈上美味佳肴。

那時(shí)候物資匱乏，家里人多，地少，一年總有一兩個(gè)月青黃不接。父親很愛我們，我們盛白飯，鍋巴全在他碗里，他總說：“我喜歡吃鍋巴，不喜歡白飯?！?/p>

后來，生活改善，母親給他盛鍋巴，他偷偷給狗吃。

那時(shí)，肉類更加珍貴，半年難得吃上一次。母親在院子里養(yǎng)起雞鴨，改善伙食。有了雞鴨，一個(gè)星期吃上兩三次肉。盡管每天籮卜白菜，但吃得津津有味，其樂融融。

早飯過后，晨光灑滿庭院，院落明亮通透，微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空氣清新甜潤。輕輕一握，握一手明媚的陽光，輕輕一掬，掬一捧和煦的的春風(fēng)。

門前的絲瓜藤靜靜地吸取天地間的精華，向著陽光生長，開花結(jié)子，灑下一地的陰涼；幾只母雞在庭院尋找食物，咕嘰咕嘰地唱歌、奔跑，留下一串串的光影；我和曾祖母在晨光里，我坐她腿上，她給我結(jié)辮子，給我剝糖果，給我講故事。

長輩里，跟我最親近的人，除了媽媽，便是曾祖母。曾祖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她最寵小輩，每次犯錯(cuò)，她寬容大度。多少次玩的滿身污垢，不敢回家，找她。她一邊幫忙洗得干干凈凈，一邊溫和的說“注意衛(wèi)生，小心生病”。

多少次淘氣，玩刀具割傷手指，不敢告訴媽媽。找她，她一邊細(xì)心地涂抹藥水，一邊心疼地責(zé)怪：“下次不要玩，多痛呀”。

我最親近她，開心快樂的事情，第一時(shí)間與她分享。

考試得百分，放學(xué)徑直去她房里，她開心的眼睛瞇成小縫，拿起試卷仔細(xì)地看。逢人就夸：“我XXX，考試的百分”，滿臉自豪，溢于言表。

買到新衣服，未來得及洗，穿給她看，她直夸漂亮，開心得似小孩，好像衣服穿在她身上；學(xué)校發(fā)新課本，如寶貝般珍惜，舍不得翻閱，捧到她跟前，她做第一個(gè)讀者，寫上第一筆。

我讀小學(xué)的時(shí)候，她92歲，身體時(shí)好時(shí)壞，病痛把她折磨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走不了路。

面對我，她總是面帶微笑，說：“不痛不痛，快好?！?/p>

看她痛苦難受的樣子，猶如尖刀刺痛我的心，在心里，我暗暗誓言：長大了，要成為一名醫(yī)生，治好她的病。

我家搬離老屋那年，一個(gè)大雪紛飛的早上，她再也沒有醒來。

她的表情沒有痛苦，很安詳。前一天晚上，她還念叨：“明天，XXX要給我看新書包?！?/p>

她走了，我的新書包，她沒有看到。她走了，我的醫(yī)生夢想，隨著她入土沉睡了。

/03/

老屋的東、西兩面，生長許多果樹，橘子樹，臍橙樹，梨樹，桃樹……，經(jīng)常修枝剪葉，海拔不高。

映襯之下，老屋顯得高大雄偉，古色古香。食物匱乏的年代，豐富的水果填補(bǔ)空缺。三月桃子，四月李子，五月楊梅，……各種各樣的水果，每個(gè)季節(jié)有成熟的水果。

大姐自告奮勇，爬樹摘水果。瘦下的身板像猴子，嗖一下，就到樹頂。腳踩一下，樹枝搖曳一下，下邊的人看的心揪起來，叫：“下來，危險(xiǎn)。”她大搖大擺地多踩幾下，越爬越高。

老屋的正后面有一大片的竹子林。我最愛的春天的竹林。清晨，竹林氤氳在薄霧里，沐浴在熹微的晨光里，朦朦朧朧，郁郁蔥蔥，如人間仙境，縹緲祥和。

春雨過后，不計(jì)其數(shù)的春筍，從墻腳里，從樹縫隙里，從草叢里，探出頭來，猶如嬌羞的姑娘，打量眼前的世界。

孩子們拿著鋤頭，挎著竹籃，滿地尋找，挖竹筍。揚(yáng)起鋤頭，翻開黃黃的春泥，松軟溫?zé)帷?/p>

一鋤頭下去，驚起滿樹的飛鳥，刷拉一下，四散飛走。春泥隨鋤頭，飛揚(yáng)在天空中，飄灑到地面，飄灑到孩子的身上、臉上、小手上。

稚嫩的小手，捧出帶泥的竹筍，一陣歡呼雀躍，甚是熱鬧。歡樂過后，看著滿身的泥土，想到媽媽嚴(yán)厲的眼神，頓時(shí)鴉雀無聲，悄悄地貓著腰朝小溪走去。

/04/

小溪，位于老屋的正南面。溪水從遠(yuǎn)方的山林里來，緩緩流去另一個(gè)遠(yuǎn)方。像一條靈動的銀色絲帶，在村子里飄動，系在千家萬戶的家門口。

水面溪水清澈透明，大人洗衣渙紗，小孩戲水捉魚。小溪的兩旁布滿花花草草，落英繽紛。

溪水一路歡歌，蜻蜓蝴蝶伴著這歌聲翩翩起舞。溪水里住滿小雨小蝦，溪底的淤泥是泥鰍的天下，陽光明媚的日子，泥鰍們跑出泥層，一動不動地躺水底曬太陽。

汛期來臨，河水暴漲，漫過堤岸。魚蝦隨著溪水，爬滿岸堤。小孩們戴著蓑衣斗笠，拿著竹子做的魚網(wǎng)，一邊架漁網(wǎng)，一邊竹蒿筒趕魚。

不一會，大大小小的魚蝦游入漁網(wǎng)，收獲一大桶魚，最開心。

開心，不僅因?yàn)榭梢韵硎芤活D美食，而是看到全家人一掃而光，贊不絕口。那份自豪，那份成就，不是享受一頓美食的愉悅能夠相媲美。

如今，老屋還在，人去樓空，留下腿腳不便的小奶奶，一個(gè)人居住。

周圍的小溪雜草叢生，僅剩幾潭死水。竹林倒是郁郁蒼蒼，但是雜草叢生，高至腰跡，不敢踏入半步。

庭院里，野草瘋長，成了蒼蠅螞蚱的天下。周圍的果樹茂密繁盛，肆意生長，變成參天大樹。

有些樹枝插入老屋，破壞墻面和房頂;有些樹頂高過屋頂，老屋顯得蠖屈蝸潛(低矮窄小)。

常年失修，破舊不堪，看到它，就像看到生病的曾祖母，心痛無比。

推開房門，布滿蜘蛛網(wǎng)，一股潮濕發(fā)霉的氣味撲面而來，這就是老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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