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對甘肅除了蘭州拉面還有課本上的敦煌《莫高窟》以外，再無其他。

      《河西走廊》，我唯一一部三刷的紀(jì)錄片。不僅是一部打著紀(jì)錄片名義的“甘肅旅游宣傳片”，更是我對那個縱橫千里，威儀天下的漢帝國無限好奇遐想的萌芽。

       黃河以西，狹長的地勢形似走廊，謂之河西走廊。兩千年前，探險家張騫“鑿空”西域，少年英雄霍去病擊退匈奴，全線打通河西走廊。漢武帝將甘肅和新疆納入中國版圖，設(shè)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即河西四郡。

      兩千年來，這幾座城市的名字不曾改變。只讀著這名字，便感受到漢武帝經(jīng)略西部的宏大智慧和深遠眼光。

武威，武功軍威之意。

張掖，斷匈奴之臂，張漢朝之掖，以通西域。

酒泉，因城下有泉，泉水若酒，名為酒泉

敦煌，敦，大也；煌，盛也。盛大輝煌之意。

甘肅，取甘州（今張掖）和肅州（今酒泉）首字而成。

       他們說，這里有除了海洋以外的所有地形地貌。在蘭州飛往敦煌的飛機上，我看到了祁連山上尚未消融的皚皚白雪。

      祁連，是匈奴語中“天”的意思，祁連山，在我心中是可以包容一切的，它綿延數(shù)千里，是神秘的、大氣的，是詩與遠方一樣的存在。正是因為有了祁連山，才養(yǎng)育了河西走廊，有了絲綢文明。

       穿過群山和戈壁，飛機緩緩降落在敦煌機場。

      千年一夢是敦煌，它是絲綢之路的重鎮(zhèn)，是東來的駐舶點，也是西去的分叉點。中原、中亞、西亞熙來攘往的人群在這里交匯。

        敦煌市不大，在飛機上鳥瞰便能一眼望盡，在市內(nèi)坐出租車僅需要一個起步價就能到達大部分地方。由于深處西北沙漠之地，市政十分注重城市的綠化和公共衛(wèi)生，因此街道和景區(qū)都很干凈。

       敦煌的文化符號，是沙漠和駱駝，是壁畫上的飛天。她像是時空中的精靈，從千秋寂寞的壁畫中墜入塵世，守護著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

      民宿旁邊，恰是黨河風(fēng)情線。黨河是祁連山融雪的支流，沿河而建形成一條文化景觀帶，兩岸建筑多以仿漢唐為主，飛檐反宇，莊重大氣，黨河大橋上以石文化體現(xiàn)飛天壁畫，夜幕降臨景觀更甚，成為市民休閑娛樂的不二選擇。

       莫高窟，一座沙漠中的美術(shù)館，一座人類藝術(shù)寶庫?？砷L大以后，才真正明白這一個個石窟的價值所在。莫高窟是佛教傳入中國的見證，不同時期建造的洞窟，其壁畫風(fēng)格，窟頂結(jié)構(gòu)，勾勒筆法，工藝手法材料，飛天造型都會因不同時期的推崇信仰、經(jīng)濟基礎(chǔ)而不同。

       國學(xué)大師陳寅恪曾說“敦煌者，吾國學(xué)術(shù)之傷心史也”。若非是去了解，怎會知道原來莫高窟除了精美的壁畫、雕塑和佛像以外，還曾經(jīng)有個藏著歷代文書、紙畫、絹畫等文物的藏經(jīng)洞。也正因此，才讓一個普通道士王圓箓的名字，寫在了敦煌的歷史上。當(dāng)王圓箓打開藏經(jīng)洞以后，敦煌的浩劫也隨之而來。

      法國探險家來了、英國人、日本人都來了，還有無知愚昧的地方官紳，他們?nèi)∽吡舜罅拷?jīng)書、文物?，F(xiàn)在他們說，藏經(jīng)洞的文物，藏于英國者最多，藏于法國者最精，藏于俄國者最雜，藏于日本者最隱、最秘，藏于中國者最散、最亂。

      莫高窟壁畫很多顏色都已經(jīng)褪去，敦煌博物院上一任院長，也就是剛成為故宮博物院掌門人的王旭東說:“敦煌石窟的文物總有一天會消失，我們的保護就是和時間賽跑，希望能最大限度的延緩“衰變”。

      敦煌再以西，是“再無故人”的陽關(guān)，是“春風(fēng)不度”的玉門關(guān)，是漫天黃沙，干涸的沙漠。再往西，是新疆，是中亞。

      中學(xué)時代的古詩，有一類詩叫邊塞詩?；{(diào)或高昂或低沉，或是豪情萬丈的英雄氣概，亦或是惆悵寸斷的憫人情懷。按照標(biāo)答的框架，總也能拿個幾分。西北的風(fēng)沙，吹響著河西走廊悠揚千年的駝鈴。如今我站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前，所能體會的情懷也不過十之一二。

        它很遠，又很近。

       回到蘭州，機場出來便看到了一座“銅奔馬”雕塑。它自信而又矯健地屹立在遼闊的黃土地之上，儼然成了一種符號和信仰。馬，就是河西的神，河西的魂魄。也終于在1983年成為中國旅游的標(biāo)志！

       五泉山腳下，立有“冠軍侯”霍去病的雕像。往來游客總免不了來到雕像下瞻仰撫摸，寓意去病消災(zāi)。只是這個征戰(zhàn)河西的天才少年，年僅23歲便突然去世，留給后人無限的嘆息。

       霍去病，年少輕狂，驍勇善戰(zhàn)，壯志凌云。17歲第一次披甲上陣，初出茅廬立下戰(zhàn)功；19歲全面打通河西走廊；22歲漠北大戰(zhàn)“封狼居胥”；23歲天妒英才，突然病逝。

       他傳奇而又短暫的一生，恍若流星劃過天空，仿佛生來的使命便是為他的國家打通河西走廊。

        他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自河西戰(zhàn)役后，他收歸了匈奴人位于焉支山下的天然牧場，也就是現(xiàn)在的山丹軍馬場，成為第一任馬場長。這里水草豐美，廣闊的草地是培育戰(zhàn)馬的不二選擇，自此，年輕的將領(lǐng)和蒸蒸日上的王朝有了向更遠處開疆拓土的力量和速度。

       從張掖驅(qū)車去馬場的路上，是一場眼睛的洗禮。每一幀都是一幅畫。澄澈的藍天，細軟的白云，巍峨的群山，大西北隨處可見的一抹抹明媚的黃榆，明長城的斷垣殘壁，牧民們趕著肥美的羊群。

      如果眼睛生來就是為了觀看，那么美就是它們存在的理由。

       南面是祁連山，北面是龍首山，兩山中間夾著的山丹縣，便是中國地圖上河西走廊南北最窄的地方了。

       包車去馬場的張師傅，早前也在馬場工作，后來由于軍隊裁軍，馬場人都軍轉(zhuǎn)民。有些人選擇留在了馬場，也有人像張師傅一樣選擇離開馬場去城市發(fā)展。張師傅經(jīng)常會往來于馬場和張掖市。來到馬場，幫著兄弟一起接待游客，前后張羅照應(yīng)，儼然像回家一樣。

      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接收馬場，2001年整體移交中牧集團管理。師傅說，馬場現(xiàn)在的經(jīng)營現(xiàn)狀堪憂，生活在這里的人生活質(zhì)量自然也不高。山丹馬以耐力好著稱，現(xiàn)在的馬已經(jīng)很少需要上戰(zhàn)場，因此多以保種養(yǎng)殖為目的。

       “那為什么不轉(zhuǎn)而發(fā)展旅游業(yè)呢？”我問。

       “馬場的旅游季太短，每年最美的時候都集中在七八月份。對馬場人來說，實在是不值得他們耗費一大筆錢造房子，辦餐廳。而且山丹軍馬場不屬于山丹縣管轄，山丹縣也無權(quán)對這里進行開發(fā)管理?！?/p>

      我認(rèn)識了沙琪瑪，一頭七八歲的山丹馬，馬兒溫馴又聰明，你只上馬騎那么一會會，他便能分辨出你是個新手，任憑的怎么驅(qū)趕都不緊不慢。游客到這來騎的馬，多為公馬。師傅說母馬不能騎，母馬都要生寶寶咋還能騎呢？

       這里的人們保留了兩千年前漢人的天性，他們把自身與自然視為一體，保持對自然的感恩、敬畏之情，節(jié)制對自然的索取。對馬兒是這樣，對牛羊是這樣，對草原是這樣，這是人與自然的禮。

       在馬背上顛簸了三個多小時，來到如詩如畫的鸞鳥湖邊。眼前是波光紋紋的湛藍湖水，背后是茵茵青草山坡，遠處是神秘朦朧的祁連山。

       我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的貼近自然。人，真的應(yīng)該有那么一段時間，放下一些身外物，只在這安靜純凈的世界里，過濾一些雜質(zhì)，更近的貼近本真。

       帶我們騎馬的師傅都是極淳樸熱情、自然隨和的，不厭其煩的幫我們拍照，教我們騎馬的技巧，問“咱們這美不美？”

       “真美啊！”

       師傅黝黑粗糙的臉上，滿是知足和享受。

       在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策馬揚鞭，肆意馳騁，人生當(dāng)歌！

       中午在當(dāng)?shù)氐囊患倚〔蛷d吃飯，老板得知我們從上海來，便笑著打趣說，他也去過上海，但大城市哪有馬場舒服，這不，上海人都被他拐在馬場當(dāng)老板娘了。原來老板娘的父母是當(dāng)年上海下鄉(xiāng)的知青，后來便生活在了山丹。

       回張掖時，已是傍晚時分，張師傅跟我們聊起了他做這一行以來遇到的游客們。

       游客A，自從來過一次馬場，以后的每一年都會抽空回來待上幾天。我很佩服這位朋友每年踏上馬場之路的勇氣和魄力。很多人常常說，我對你有9分的喜愛，9分的留戀，可唯獨缺了那1分愿意放下一切去追尋你的勇氣。

        游客B，一位來自長沙的朋友，后來帶著張師傅和他一起做外貿(mào)代購。于是張師傅的朋友圈便時不時充斥著各種阿迪耐克原單外貿(mào)的廣告。我想，任何來到這里的人，都會被這里的樸實和純粹的人心打動吧。

        游客C：這是四個女生組成的小團隊。她們都深受《河西走廊》感染，想進行一次河西文化和歷史的洗禮，于是相約組團，從蘭州出發(fā)，去雷臺漢墓，去高臺博物館，去瓜州，去那些游人稀少的地方，寂寞荒涼、小眾的地方，可在他們眼中，這些地方卻更為真實鮮活和激動人心。

      在《河西走廊》《敦煌》之前，我對大西北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當(dāng)我真正來到這里，從干裂的黃土，到滿目的荒漠戈壁，沉重的壓迫感讓我衍生出無盡的陌生甚至是凄涼。

      難以想象在那個年代，張騫是懷著怎樣堅定的信念和勇氣，面對未知的風(fēng)險和艱辛踏上西去的路；

      也不知道17歲的霍去病是如何以萬夫不當(dāng)之勇縱橫馳騁，為他的國家打通這條東西方文化交流史上的黃金通道；

      更不知道在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中，還有多少人為之殫精竭慮，浴血奮戰(zhàn)，最后淹沒在戈壁風(fēng)沙的蒼茫歲月之中。

       “漢代就像華夏民族的少年時代，積蓄著上谷的原始野性，吸納了春秋戰(zhàn)國諸子百家的智慧，呈現(xiàn)出人們無限的好奇心和自信心?！鄙钜詾槿弧?/p>

       漢王朝通西域、伐匈奴、平西羌、征朝鮮、服西南夷、收閩粵和南粵，傳佛教，設(shè)郵驛，修水利，尊儒術(shù)。

       漢朝奠定了中國的氣質(zhì)，因此漢之為漢。

       我知道我的一切理解都是微不足道，重要的只是去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