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林黛玉一首《葬花吟》句句扎心,看哭無數(shù)人。古人總愛傷春悲秋,何況是這暮春時節(jié),花褪殘紅,更添了幾多傷感。 然而,北宋就有一位詞人,打破傳統(tǒng),在眾人都在感慨“花落顏色改”時,他卻說“群芳過后西湖好”,這位不走尋常路的詞人叫歐陽修。 這首詞是《采桑子》,全詞如下: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 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 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歐陽修字永叔,號六一居士,是北宋著名的文學家、政治家。 他是北宋初年的文壇領(lǐng)袖,曾主導詩文革新運動,開創(chuàng)了一代新文風。 同時他還是千古難得一見的伯樂,一生桃李滿天下,曾鞏、三蘇父子、包拯、王安石、程顥、張載等人都曾受過他的提攜。 “唐宋八大家”宋代五人都出自其門下,可見其文壇地位之崇高,眼光之獨到,胸襟之寬廣。 而作為政治家,他一生雖仕途坎坷,但是晚年官至副宰相,1071年以太子少師的身份辭職,算是功成身退,善始善終。 他辭職后回到潁州,暮春時節(jié),西湖景色宜人,心情愉悅,于是他便一口氣寫了十首《采桑子》,這首是第四首。 群芳過后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干盡日風。 暮春時節(jié),雖然百花凋零,但是西湖的景色依舊十分醉人。 朵朵紅花隨風飄落,枝頭上的殘紅在一片綠葉中顯得分外妖嬈。 柳絮因風而起,時而漂浮,時而飛旋,好像蒙蒙的細雨。 湖邊的楊柳向下垂落,縱橫交錯,在微風中輕拂著湖水,搖曳多姿。 西湖在花時過后,滿地狼藉,柳絮漫天飛舞,一般人看到這樣的景象定會感到惋惜,可是歐陽修卻一反常態(tài),開頭便夸即使春意闌珊,西湖的幽美風光卻分毫不減。 西湖到底有多美呢?接著他便通過落花、飛絮、垂柳這些意象,描繪了一幅清新淡雅的暮春圖。 落花、飛絮本是凄涼景色,“洛陽女兒惜顏色,坐看落花長嘆息”、“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可是在詞人的筆下,這些景色分明卻又是裊娜多姿,生動可愛的。 正如王國維所言“一切景語皆情語”,歐陽修是功成身退,此時他的心情是十分輕松的,所以即使是人人都嘆息的落花時節(jié),在他看來卻另有一番風味。 笙歌散盡游人去,始覺春空。 漸漸地游人都散去,笙簫管弦之聲也慢慢停歇,這時我才感到暮春的空寂。 “輕舟短棹西湖好,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痹~人在《采桑子》其一中曾極寫西湖游春的盛況,而這里只是虛寫,一筆帶過,隱隱透露出一種惜春的復雜心情。 “始覺”有種頓悟之感,從繁華喧鬧中醒悟過來,有悵然若失,也有一股回歸寧靜的舒暢。 這正與他離開仕途,歸隱田園的心情契合,“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這樣的平靜也是心靈的一種解脫。 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只見一雙燕子在濛濛細雨中歸來,我這才放下簾子,回到室內(nèi)。 末尾兩句是倒裝句,本應是先看到燕子,才放下簾子,可是詞人倒過來寫,一下子將畫面切回室內(nèi)。 原來詞人一直在家中憑欄遠眺,室內(nèi)的清寂氛圍躍然紙上。 蒙蒙的細雨更是加強了這種凄清,可是靈動的燕子又營造了一種空靈、歡愉的意境。 靜中有動,動靜結(jié)合,突出了詞人甘守清凈的恬然心態(tài)。 這首詞通篇寫景,卻幾乎不帶主觀色彩,屬于王國維所言的“無我之境”。 雖然不像“有我之境”那樣給人以心靈的共鳴,“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但卻給人以更多的想象空間和思想上的自由。 尤其最后兩句,以動寫靜,從孤寂中流露出曠達瀟灑的胸懷和恬淡的心境。 正如劉永濟《詞論》所言:“小令尤以結(jié)語取重,必通首蓄意、蓄勢,于結(jié)句得之,自然有神韻,如永叔《采桑子》,真味無窮,辭意高絕。” 生活已經(jīng)很悲,暮春更是平添了幾許傷感,所以歐陽修的這首詞算是一股清流,能在一眾傷春悲秋的詩詞中脫穎而出,與他詞中所傳達的閑適愜意的心態(tài)不無關(guān)系。 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jié)。 不知你怎么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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