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石窟唐代造像,采光甚佳,足見古代工匠技藝高超。包銘新 繪 這期,探尋石窟相關(guān)的故事和藝術(shù)。一路西行,我們走過了涇川縣南石窟寺,寧夏須彌山,炳靈寺還有天梯山,登了一座又一座的山,曬過烈烈的太陽,也淋過雨。從隋朝造像看唐朝壁畫,尤記得聽說唐朝的菩薩壁畫,工匠多在脖頸處畫上三道褶,以示菩薩形象的豐美。那可真是個令人向往、有氣象的朝代吶……我們將南石窟寺、須彌山、炳靈寺石窟等置于同篇講述,略探絲路上佛像造型變化。石窟是一種就山勢開鑿的寺廟建筑,僧侶們在高山峻嶺處開鑿石窟,遁世修行。 第四期 寧夏 甘肅 晴轉(zhuǎn)雨 寧夏,街道灰塵撲面,婦女小孩多口罩遮面防塵沙。隨處可見穆斯林裝束當?shù)厝耍凶哟鞣矫?,女子披頭巾。 姓馬的回民和清真餐館,就跟在江南小鎮(zhèn)看到桔紅糕和白皙小女子那般平常了。 須彌山博物館有幅地圖,假使敦煌和洛陽之間,畫一條直線,固原正好居中。寧夏須彌山,被稱作寧夏的“敦煌”。第五窟大佛氣宇軒昂,高坐于山上,俯視人間。 在文物挖掘和保護的過程中,絲綢最難保存,通過佛像衣飾的比對,也可推斷出當時人們的衣著習慣。 南石窟寺歷經(jīng)一千四百余年,此為北魏時期佛造像原作,均高7米,頭飾螺髻,高鼻大耳。 須彌山石窟,有地震時期未受損壞的佛造像,反因人禍逢難。 須彌山石窟:唐代佛像樣貌世俗化 須彌是梵文的音譯,我倒是記住了它以前有過的名稱“蓄米山”。北魏開鑿石窟,唐代是發(fā)展的頂峰,經(jīng)歷北魏,西魏、北周、隋、唐歷代的修葺重妝。 于是,當我們登頂,俯視須彌大佛時,當?shù)厝藛T為我們指點,這是唐窟、北魏窟,往后走北周,部分唐末唐中期…… 可惜安史之亂后,絲路堵塞,須彌山風光不再,1920年的海原大地震后,一度被人遺忘。 站在須彌山大佛之下,甘肅省博物館館長俄軍(另一重要的身份是絲綢之路沿線博物館專委會的主任),他說起佛像在歷代的演變,“從印度剛傳過來那種像太陽神的,非常洋氣的,發(fā)髻都是81個圓疙瘩,九九歸一的那種意思……須彌山大佛的樣貌已經(jīng)世俗化了?!?/p> 俄館介紹,佛教在大陸的傳播最早有四種模式,第一種“巴米揚模式”,完全希臘化了,那時候佛的形象像太陽神,兩只眼睛很沉靜,整個身軀非常偉岸;再傳入新疆,我們稱之“和田模式”,中心窟,北周幾個窟就是中心窟模式,就有雕塑了。嚴格說來,印度傳過來是個佛塔,上面是圓的,下面是方的。 第三種類型是“涼州模式”,到武威就會看到。一佛兩菩薩,旁邊站了兩位協(xié)侍菩薩完全中原化;最后第四種模式,到了云岡石窟,亦是完全中原化。如曇曜五窟,典型北魏皇帝拓跋氏的形象,不是佛的形象了。這窟就像家窟,一代一代都是拓跋氏的形象。俄軍贊嘆,“這就是皇家氣派。” 再傳到洛陽,佛的形象完全是中原人的形象,這時洛陽官方開始派各種官吏到湖北、山東開窟,工匠也帶走,整個佛教重新開始,變成皇家人的模樣來傳播。 炳靈寺石窟:佛像、壁畫上有人情味 炳靈寺石窟臥佛像 大佛腳上的木屐,為佛像增添幾分人情味。 西北也有好水!若干小時車程后,居然需要乘坐快艇前往炳靈寺石窟,甘肅省博同仁事先提醒此行路途曲折,真當不欺我們。 這是劉家峽河段,周邊石質(zhì)山,污染少,且不常落雨。據(jù)說建造炳靈寺的工匠們通過黃河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地方,于是在此鑿窟造像。 看水外山勢,茫茫黃土,確信我們沒有身在千島湖。 炳靈寺石窟第16窟,展示有復原后的北魏時期泥塑釋迦牟尼涅槃像。佛教經(jīng)典中很少詳細描繪佛的衣著,在這尊大臥佛的腳上穿著一雙木屐。 東華大學的包銘新教授注意到了,他說,“工匠在造臥佛的時候加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可見那時候那地方的人已經(jīng)在穿木屐了。這也是透露了信息,感覺很有人情味?!?/p> 包老師的朋友圈子里,有人專門做佛教藝術(shù)。在包銘新看來,佛的形象與僧人形象相關(guān)。 2014年,炳靈寺石窟成功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 從美術(shù)史、服飾史的角度看,佛教同伊斯蘭教一樣,起初是反對偶像崇拜的,但信徒的組成是底層人民,他們不認字,用畫傳播,老百姓馬上就接受了。這其實是利用繪畫來提高佛在人心中地位。 包老師說,雖然佛有很多相,男相女相悲苦相歡喜相,但美術(shù)作品就算牛鬼蛇神,也得由牛頭馬頭的現(xiàn)實形象而來。“佛的造像法、穿衣等等都離不開與人的關(guān)系?!蓖ㄟ^神的形象引到人的形象,譬如伎樂天到當時歌舞演員的形象。 還有供養(yǎng)人的形象蠻寫實。那時候大家尊敬佛,供養(yǎng)人的形象小小的,后到了西夏、晚唐,供養(yǎng)人的形象越來越高大、精細。 “以前研究服裝史的人,衣服它不是獨立的,要看怎么穿,你看汪隊長,他T恤也要塞入褲子,有些人襯衫也不見得會塞入褲腰里。”包老師在行程大巴車上接受著采訪,指指一起出行的絲博館汪自強主任,拿他的穿著小小做了個比方。 由此包老師提起唐代女性中一種貴婦間流行的款式:高腰襦裙。穿著時候,人們將裙帶高高系于腰線之上,甚至胸線上方,準確說來,倒應(yīng)該稱之“齊胸襦裙”了。 這樣的衣著款式,無論是燕瘦環(huán)肥,都能達到理想的飄逸效果,尤其在唐朝豐腴美人中廣受歡迎。 齊胸襦裙在唐朝仕女中堪稱流行風尚,現(xiàn)在很多出土文物中可見其蹤跡。從韓國的傳統(tǒng)服飾中,略可見當年那種時尚最時尚的服裝風姿。 我們在炳靈寺石窟,似乎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裙式,但在晚唐吐蕃控制期間開的窟,見到了藻井中所繪的飛天,飄帶飛揚,壁畫中的菩薩頭戴寶冠,下著薄紗透體的長裙。唐朝服飾氣象的飄逸之風,真切的感受到了。 包老師解釋,服飾的穿著效果、人的舉手投足,都會影響服飾的狀態(tài)。所以裙子的穿法比裙子本身更重要。 因此研究中國傳統(tǒng)服飾的人,去觀察佛造像,壁畫中的佛、菩薩、供養(yǎng)人的形象和衣著,比單看一件上衣、一條裙子,要有意義的多。 炳靈寺石窟第8窟,我們還看到赴會菩薩的衣領(lǐng)上,繪有中亞波斯風格的聯(lián)珠紋,可見在隋朝時期,絲路上的各民族已經(jīng)有了友好往來。石窟正壁上方的回鶻文題記也印證了這一點。 這也是菩薩造像的衣飾上,傳遞給今天人們的寶貴信息。 炳靈寺石窟第11窟 除大佛造像,石窟壁畫上,我們也見著了與“人”相關(guān)的趣味。 紅枝綠葉的樹代表菩提,佛祖在菩提下休憩。對于這兩棵樹的樹種問題,專家也有爭論。當時的工匠或許沒有真正見過菩提樹,只是憑著想象繪畫,也許就是畫了自己所熟悉的樹種,所以這兩株“菩提樹”,更像“椰子樹”吧。 佛祖在“椰子樹”下休憩,是不是很有親切的韻味呢? 【手記】 南石窟寺、須彌山、炳靈寺石窟幾處,我們感受到了西北熱辣辣的陽光和宜人的溫度,彼時江南杭州可處于暑熱之中。 好景不長,去天梯山石窟咱們就遇上了大雨。行車三百里至地,領(lǐng)路人表示,雨勢過大沒法上山觀窟了。另外石窟大佛在修繕中,也無法近距離觀摩。 天梯山當?shù)匾约t膠泥居多,燒磚特別好,雕塑、勘探、水泥等等都少不了它,但修復佛像卻委實用不上。經(jīng)過雨水沖刷,地面膠著紅膠泥,黃中泛紅,宛如血色,我們在泥濘中穿行,鞋上染著紅紅的泥水。黃羊河水庫簇擁的巖壁上,我們只能遠遠瞥見石窟大佛的側(cè)臉。剩余部分正在圍堰修葺當中。 被稱作“石窟鼻祖”的天梯山石窟,始終被巖石風化、滲水等自然原因困擾。多數(shù)裸露在外的洞窟本體受到不同程度風化和損壞,石窟內(nèi)壁畫也多有脫落現(xiàn)象。 五六十年前,因為石窟附近修水庫,灌溉下游之舉,甘肅省政府決定將洞窟內(nèi)部分文物搬遷予以保護。 當時,常書鴻等敦煌研究院考古人員來此地駐守數(shù)月。雖沒見著壁畫、塑像真身,我們在老照片中,尋覓到一代老文保專家的身影。 絲博、甘肅省博等同仁,他們看著照片雀躍指點著,這是常書鴻、這是李承仙……常書鴻被譽為“敦煌的守護神”,是杭州人。讓我們分外親切。 當年的工作隊克服重重困難,攀上懸崖,清理出魏、隋、唐代的漢藏文寫經(jīng)和初唐絹畫、文書、契約、佛經(jīng)、壁畫、塑像等珍貴文物。 這些寥寥數(shù)語,無法概括,最痛心的是,1959年清理石窟時,有危石砸落,考古人員倪思賢為救護工人,自己不幸從30多米高的崖面上摔落,當即犧牲。 1993年,常書鴻88歲的時候,得知天梯山石窟被允許原址修復,激動地從病床上坐起,說:“天梯山石窟,我是魂牽夢縈,當年搬遷是對文物的破壞,現(xiàn)在要好好保護它?!笨上r隔兩年,他闔然而逝。 領(lǐng)略千余年前古人的藝術(shù)之后,我們突然走近了距離,視線關(guān)注到前輩們的身上。也許是這場雨的緣分,整面墻的照片不及壁畫好看,卻真實記錄了文保的影像,讓這些久遠的文物,有了今人氣息。 這也是一種信息的延續(xù)吧。 2015-09-17 陸斯超/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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