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謎一樣的大唐詩人,新舊唐書難尋其蹤,留給歷史的身影也極其模糊,只知他天寶年間在世,與劉長卿、皇甫冉同個時代,生卒不詳,身世無考,和王之渙一樣,只能從好友的一些墓志悼文中窺見一二。 如果不是千年以前某個晚上寒山寺夜半的鐘鳴,或許今日,我們都不知道張繼是何許人也。 如今我們說起張繼,大都因為那首《楓橋夜泊》,他因為銓選落選而寫下的這首詩,很多人看來,張繼便是一個典型“落第文人”的落魄形象,可其實,張繼不僅沒有落第,而是風光中了進士,只是在最后的銓選中遺憾被淘汰,按當今的話來說,就是筆試過線,卻在最后一輪的面試中被刷了下來,單從這點來看,張繼似乎并算不上是落魄。 當時正值天寶年間,唐由盛轉(zhuǎn)衰,動亂一觸即發(fā),眾多文人士子因此錯過了當權(quán)者的關(guān)注,人生節(jié)奏被徹底打亂,這并不奇怪。 同時期的皇甫冉,才華橫興,佳作不斷,一生也總身居低品小官,無升無遷。 劉長卿官運也極度不暢,幾度遷謫。 詩圣杜甫更不用多說,一生漂泊,凄慘潦倒,最終病逝孤舟。 若論落魄,或許真正落魄的是那個時代! 身世無考,博覽有識和那個時代大多數(shù)文人一樣,張繼的青少年時期并沒有什么名氣,也沒有作品得以流傳,也沒有少年神童的光環(huán),二十多年間,碌碌無名,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關(guān)注,以至于如今,關(guān)于他的身世和早期經(jīng)歷,我們無處探尋。 從后來的詩作上來看,當時的張繼有兩位至交好友,皇甫冉和劉長卿,這兩位在當時有些名氣,所謂同氣相投,文人之間惺惺相惜結(jié)為至交,必定之間有著同樣的抱負和胸懷作為紐帶。 可以想見,張繼雖然籍籍無名,卻也頗有學識,談論得體。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有記載:繼博覽有識,好談論,知治體。 洞房花燭,金榜題名久旱逢甘霖,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芍^是人生四大喜事,而后兩句也是那個時代眾多文人的共同希冀,張繼在進京趕考前,就早已成家。 值得一說的是,大唐詩人的婚姻鮮有幸福終老的: 詩仙李白前后三次婚姻,卻天生不羈多年悠游在外,夫妻聚少離多。 杜甫雖夫唱婦隨,兩人相伴甚多,卻常常為生計發(fā)愁。 元稹一生處處留情,卻沒有一段得以善終。 白居易一生活在婚姻與愛情的矛盾里.... 可以說,那個時代的婚姻幸福指數(shù)極低,可張繼,卻是一個例外。
夫妻二人伉儷情深, 從他后來落選之后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拜謁求官,而是毅然返鄉(xiāng)與妻子相聚,以及晚年時候張繼逝世,其妻悲而殉情可見一斑。 天寶十二年,張繼赴洛陽趕考,此時的他意氣風發(fā),自信爆棚,青年才俊,一身傲氣:
他初到洛陽,寫下這首豪氣滿滿的詩,尤其是后四句,自負才高,把自己比作李斯和司馬相如,如此才氣怎會一生貧賤,待他朝考取功名,揚名立萬,也當兼濟天下。 如此疏狂,大有太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氣勢!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張繼應進士第,一舉登科。
遺憾落選,十年漂泊前面說過,張繼中進士之后,在銓選之中落選。所謂銓選,指的是唐朝的一種選官制度。唐五品以上官員由皇帝任命,六品以下的文官由吏部按規(guī)定審查合格后授官,稱為銓選。也就是說,除高級官員由皇帝任命外,凡經(jīng)科舉考試、捐納或原官起復等,均須赴吏部聽候銓選。 不幸的是,張繼在銓選中被淘汰了,個中原因,我們不曾而知。 隨后的張繼,往返于故鄉(xiāng)與長安之間,做了接近兩年的“京漂”,為人孤傲,不屑巴結(jié)權(quán)貴,所以一直不被人發(fā)現(xiàn)。這種際遇,他在《感懷》一詩中就有無奈地慨嘆:
來長安好幾年了,連人家王公貴族家的大門兒朝哪兒都不知道,這注定了他只能是個“失敗”的京漂兒。 隨后,動亂爆發(fā),張繼為躲避戰(zhàn)亂,舉家流寓江南,整整八年,張繼都在漂泊,足跡踏遍大江南北,也留下不少詩作。 他登樓而望,山野蕭瑟,涼意初透,他將漂泊的失落訴諸于詩:
他臨水而悵,月明星稀,露濃氣清,他把流浪的愁緒訴諸于詩:
自古逢秋悲寂寥,這個時期的詩,張繼多寫秋天蕭瑟之景,“浮客”、“浮萍”、“秋水”、“涼野”等意象出現(xiàn)的較多。 十年漂泊,心中孤苦,常人恐怕不能領(lǐng)會。 客泊楓橋,愁氳千古而真正讓他揚名的,還是他流寓吳越的那段歲月。歷史沒有記清楚具體哪一年,他來到蘇州,在某個悲涼的秋夜,張繼乘船來到楓橋下,聽著不遠處寒山寺傳來的鐘聲,孤寂而遼遠,夜不成眠的張繼,想起自己失意的青春,國家凋敝的景象,以及百姓悲苦的流離,不禁愁緒郁結(jié),吟出了那首聞名千古的《楓橋夜泊》:
那是一個不眠之夜,所有的景象湊在一塊顯得格外融洽,陣陣鐘聲,在半夜孤寂而悠遠,張繼想起自己漂泊的無奈和仕途的無望,一路南下見過太多流離悲苦,羈旅惆悵、家國憂思、失意人生、山水情懷,就著這深夜的清寒,釀成了一杯酒,張繼一飲而下。
因為一首《楓橋夜泊》,張繼和寒山寺、和楓橋、和蘇州,便再也分不開了。 貴人賞識,入仕為官一首短短的《楓橋夜泊》,在詩壇群星璀璨的年代里,沒有泛起任何漣漪,張繼沒有像白居易一樣,用一首詩換來榮華,也沒有一夜之間聲名鵲起,張繼的人生路還得一步一步的走。 時逢亂世,心系家國的人總會有出頭之日。 在不久,張繼遇到了劉晏,此人幼年才華橫溢,號稱神童,名噪京師,是大唐著名的經(jīng)濟學農(nóng)。歷任吏部尚書、鹽鐵等使,最后被封彭城縣開國伯。動亂以后,王朝生產(chǎn)凋敝,人民流離,財政拮據(jù),劉晏不負眾望,提拔一大批有真才實干的官員,參與國家建設,重建經(jīng)濟,救唐王朝于水火。 代宗年間,張繼被錄用為員外郎征西府中供差遣,后入內(nèi)為檢校員外郎又提升檢校郎中,最后為鹽鐵判官,分掌財賦于洪州。 晚年的張籍終于謀得一官半職,也算遂了心愿。 為官年限不長,卻勵精圖治,憂心民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好官,從眾多詩句中可窺一二: 他在《送鄒判官往陳留》寫過:
他又在《酬李書記校書越城秋夜見贈》中寫道:
赫然逝世,聲名漸起可惜的是,張繼官途極其短暫,大歷末年任鹽鐵判官僅一年多后,就犧牲在工作崗位上了。 張繼死后,他的好友劉長卿曾作悼詩《哭張員外繼》來挽悼他,那是一首長詩,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張繼一生的窘態(tài)與不甘:
尤其是“世難愁歸路,家貧緩葬期”可見其晚年的落魄不堪,家無積財,逝后竟沒有錢及時安葬。 張繼就像是世間的一個過客,一無所有的來,然后一無所有的離開。 直到他身后多年,因為高仲武的整理和編輯,那首《楓橋夜泊》才慢慢為人所知,歷代詩選,皆收入此詩,至今千年,舉為名篇,傳誦眾口。 更值得一說的是,此詩不僅在中國家喻戶曉,在其他國家也頗具影響力,在日本還被選入小學課本,1929年,日本在青梅山籌建了一座寺廟,亦名寒山寺,立石碑一座,上刻此詩,建有“夜半鐘聲”鐘樓一座,在附近溪谷清流之上還架起了“楓橋”。
生前的潦倒,身后的榮光,或許并沒有那么重要。
張繼來過: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杜牧來過:唯有別時今不忘,暮煙秋雨過楓橋。 陸游也來過:七年不到楓橋寺,客枕依然半夜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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