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魄造辦處——致力于學習研究探索中國古代琥珀藝術(shù)，特別是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琥珀制品。兩漢魏晉南北朝時期“蕞爾小物中的大千世界”虎魄造辦處
據(jù)考證，寶玉石微雕自西漢中期開始流行，隨后便受到皇室貴族們大力追捧。文獻中甚至將其作為衡量“奢靡”生活的標準之一，構(gòu)成了極具特色的時尚情調(diào)，直到隋唐早期方告結(jié)束，風靡了近七個世紀之久！ 這種蕞爾小物為什么會受到皇室貴族們追捧幾個世紀？這些蕞爾小物中又有何大千世界？ 從目前考古發(fā)掘的資料來看，微雕飾物最早可追溯到夏代（公元前21世紀-前16世紀）。洛陽博物館里收藏了一件出土于二里頭遺址的綠松石小獸，此小獸長0.9、高0.5厘米，獸作趴伏狀、頭像右轉(zhuǎn)，雙眼高突、鼻子上翹、前后有對孔。如果不是博物館的備注，我的第一感覺這就是我印象中的漢代微雕。 其實在其后的商周、春秋戰(zhàn)國都有出土小型玉雕飾物，我們都可將其歸類于微雕飾物。其中最常見的應該就是微雕玉蟬，這種玉蟬都帶穿孔，可見其在當時是做為飾物佩戴的。 ▲河南永城僖山一號漢墓玉質(zhì)鳥禽（尺寸1.7-1.6-1.4厘米） 而微雕飾物的真正興起應該是始于漢代中后期。鳥禽類是出現(xiàn)較早的微雕題材，西漢時期，鳥禽類基本上均為單體臥鳥，可能由于腰部穿孔的設(shè)計，需要振翅翱翔的造型較少見。到了西漢晚期，才有振翅翱翔的造型，穿孔從左右翅膀下腹部貫穿。 ▲河南永城黃土山二號漢墓（梁王王后墓）出土飾物 黃土山二號墓墓主應該為西漢中期偏晚的梁國某代梁王的王后。此墓出土了大量的珠飾，其中就有一部分的微雕飾物，主要有鉞形小玉飾（2）、靴形鉞小玉飾（16.17）、矛形小玉飾（7.15）、鳥形小玉飾（13）、貝形玉飾（6.8.9.11.12.14）、管形玉珠飾（1.3.10）、由于器形與“觽”非常相似，暫時稱之為“觽”形玉飾（4.5）。除了這些飾物之外，還有很多微雕玉蟬和大小形狀不等的瑪瑙珠飾。這些形狀多樣怪異的飾物明顯已經(jīng)超出了裝飾性的功能，這類像兵器的微雕飾物是乎有著更重要的功能——辟邪厭勝。 陜西省咸陽博物館藏品：陜西咸陽市西郊馬泉公社大泉大隊西漢晚期墓出土一掛由玉、水晶、瑪瑙、琥珀組成的串飾 秦漢時期神仙思想興盛，這些飾物的出現(xiàn)，是乎正好說明這點。而這些不同形狀的微雕飾物，其原形應該都是源自生活中的器物。其中的鳥形飾、矛形飾、靴形鉞、鉞形飾等飾物在西漢晚期均有出土，比如陜西咸陽市西郊馬泉公社大泉大隊西漢晚期墓出土一串微雕飾物，由玉、水晶、瑪瑙、琥珀、琉璃等組成的，其中就有一件與黃土山二號墓出土的矛形飾一模一樣。 南京博物院藏：揚州市郊區(qū)西湖鎮(zhèn)胡場14號西漢晚期墓出土的一串微雕飾物 無獨有偶，江蘇省揚州市郊區(qū)西湖鎮(zhèn)胡場14號西漢晚期墓出土的一串微雕飾物中也有一件 矛形飾（上圖右）。同時出土的還有一件玳瑁材質(zhì)的靴形鉞（上圖左）和一件瑪瑙材質(zhì)（或為紫晶）的鉞形飾（上圖中），這三件器物與河南黃土山二號墓出土的玉質(zhì)矛形飾、靴形鉞、鉞形飾從造型上來說是一樣的。 西漢晚期微雕琥珀靴形飾 矛形飾和鉞形飾在西漢晚期很少出現(xiàn)以外，靴形鉞在西漢晚期微雕飾物中卻比較常見，其材質(zhì)主要有琥珀、玉、煤精、綠松石等等。 陜西省咸陽博物館藏品：陜西咸陽市西郊馬泉公社大泉大隊西漢晚期墓出土微雕飾物 上面介紹的這三處墓葬分別處于河南、陜西、江蘇，時間上從西漢中期跨越到西漢晚期。處于西漢中期偏晚的黃土山二號墓里面的微雕器形有一部分已經(jīng)不再使用，有一部分還在延續(xù)使用，在此基礎(chǔ)上又有很多其它材質(zhì)、器形的微雕飾物被添加進來。 這說明，隨著時代的變遷，文化背景、宗教信仰、政治軍事、經(jīng)濟貿(mào)易等等的變化，這種用于辟邪的微雕飾物也在隨之變化。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等會直接影響飾物的器形種類，其中最為常見的便是虎形飾、“勝”形飾，可以肯定的是這兩類飾物與西漢盛行的巫蠱之術(shù)有關(guān)。而政治軍事、經(jīng)濟貿(mào)易等會直接影響到飾物的材質(zhì)種類和制作工藝水平。其中最典型的便是琥珀、青金石、纏絲瑪瑙的大量運用，還有就是金器飾物制作的工藝水平。 ▲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的琥珀虎形飾 琥珀虎形飾應該是漢代微雕獸形飾中出現(xiàn)時間最早、使用時間最長、數(shù)量最多的品種。且材質(zhì)除琥珀外，還有水晶、煤精、琉璃、青金石、瑪瑙、綠松石、石榴石等等。江西南昌西漢?；韬顒①R墓出土了一只琥珀虎形飾，這是目前已知距今時間最早的一件微雕琥珀虎形飾。 這件微雕琥珀虎形飾出土于劉賀的腰間位置，與之同時出土的還有纏絲瑪瑙和一些小玉件，可見是劉賀生前隨身佩戴的心愛之物。劉賀墓里出土的文物可見其富可敵國，不僅有戰(zhàn)國時期的玉器，更有西域的瑪瑙，琥珀。由此可見，劉賀是個非常有品味的人。
▲江西南昌西漢海昏侯墓園五號墓——劉賀嗣子劉充國墓出土的琥珀虎形飾等文物 無獨有偶，在隨后的海昏侯墓園考古發(fā)掘中，劉賀的嗣子劉充國墓中也出土了一件微雕琥珀虎形飾，比劉賀那件小。同時出土的還有纏絲瑪瑙管珠、紅瑪瑙圓珠和管珠、六棱水晶珠等珠飾。從劉賀墓園出土的這些微雕飾物和珠飾可見，從西漢中期開始，通過絲綢之路的開通，大量西域的珠寶原料通過貿(mào)易進入中原。
▲西漢晚期琥珀獅形飾 如果說微雕虎形飾是受中國本土文化形成的，那么微雕獅形飾絕對是外來文化影響形成的。這件西漢晚期的微雕琥珀獅形飾非常寫實，頭尾長14mm、上下高10mm，寬6mm，凸起的眼睛，豎著的耳朵，頭部后面的鬃毛，只有雄性獅子頭部后面才有這樣的鬃毛，非常逼真的將獅子的神態(tài)雕刻出來。由此可見，這樣一件微雕的琥珀獅形飾，不僅反應了當時的政治文化、經(jīng)濟貿(mào)易，更是中西文化融合的最好歷史文物。
出土于洛陽偃師市辛村新莽墓壁畫中的西王母 秦漢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神仙思想最興盛的時代，皇室貴族紛紛追求長生不老、羽化登仙的方法與途徑。由于西王母掌握著長生不老、羽化成仙的靈藥，在西漢后期才逐漸成為廣被世人信奉的女神。
正中間為西王母，左右為女媧伏羲。旁邊有九尾狐、搗藥的玉兔、羽人、蟾蜍等。正下方為藥盒，左右為求藥的權(quán)貴。從上圖漢代畫像石等文物上可見西王母的地位在當時已然超越了伏羲女媧，然而在此之前她的名聲并不顯赫。
新莽至東漢 西王母宴樂圖 2003年陜西定邊郝灘鄉(xiāng)漢墓出土
出土于洛陽市新安縣磁澗鎮(zhèn)里河村西漢墓壁畫中的女媧和月亮
出土于洛陽市淺井頭村西漢墓壁畫中的女媧和月亮
出土于洛陽市淺井頭村西漢墓壁畫中的伏羲和太陽 這個故事的信息量很大，由此可知，兩漢魏晉南北時期的畫像石中有蟾蜍出現(xiàn)的圓圈代表月亮，月亮中有蟾蜍和月兔或桂樹，而與月亮同時出現(xiàn)的還有女媧（上圖一二），月是大陰的象征。而與月相對應出現(xiàn)的是日，日中有只黑色的鳥，那是金烏，所以日是太陽的象征，常與伏羲同時出現(xiàn)（上圖三）。日與月、伏羲與女媧兩者同時出現(xiàn)表示陰陽和合，萬物化生，生生不息。
西王母在《山海經(jīng)》中的形象則是：“其狀如人，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fā)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 “勝”也稱“華勝”，《漢書·司馬相如傳下》：“暠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保ㄉ蠄D） 唐·顏師古注：“勝，婦人首飾也； 漢代謂之華勝。” 《釋首飾》說：“華勝，華象草木華也；勝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則勝。蔽發(fā)前為飾也?！惫糯叭A”通“花”。華勝也可以說是花勝，即一種象花裝飾起來的頭飾。
到了西漢晚期，西王母崇拜已經(jīng)成為當時的主流，而與西王母有關(guān)的“勝”形飾逐漸形成并在皇室貴族中大量佩戴使用。那么“勝”為何物？漢代畫像石上西王母的形象給我們提供了大量信息（上圖）。西王母的頭上戴“雙勝”，左右各一個“勝”。
▲揚州市邗江甘泉姚莊101號西漢合葬墓女棺內(nèi)（胸部）出土的玉質(zhì)勝形飾（連勝）
▲西漢辟邪多寶串飾 【名稱】：串飾 【年代】：西漢晚期 【尺寸】：從右往左依次 方勝形玉飾1.2*1.2厘米； 壺形琥珀飾高1.5厘米； 工字形琥珀飾高0.7厘米； 煤精羊高0.8厘米； 扁壺形玉飾高1.3厘米； 煤精鳥形飾高1.0厘米； 方勝形玉飾0.8*0.8厘米； 瑪瑙管形飾長1.5厘米； 瑪瑙管形飾長1.7厘米； 【出土地】：1985年江蘇省揚州市邗江甘泉姚莊101號西漢晚期合葬墓女棺中發(fā)掘出土。 此組串飾由多種材料和造型組合而成,共計九件。 【特征】： 小巧精細，構(gòu)思新穎。小飾品多有穿孔，可穿線佩戴，尤以煤精鳥和羊制作工整，形體準確，頗具寫實風格。 【收藏地】：揚州博物館藏。
▲揚州市郊區(qū)西湖鎮(zhèn)胡場14號西漢晚期墓出土的串飾共28件
▲揚州市郊區(qū)西湖鎮(zhèn)胡場14號西漢晚期墓出土串飾中的“勝”形飾和帶有西域工藝的黃金壺形飾 西漢晚期出現(xiàn)的這種微雕飾物種類和材質(zhì)越來越豐富多彩，有用于辟邪厭勝的“勝”形飾、虎形飾、獅形飾，羊代表祥瑞，比翼鳥（連體雙鴿）代表愛情，蟬代表重生，龜代表長壽，蛙（蟾蜍）代表繁衍后代等等，其功能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簡單的裝飾性。而材質(zhì)即有中國本土的也有來自西域，中國本土的有玉、綠松、煤晶、水晶、金銀、青銅、琉璃等等，也有來自阿富汗的青金石、歐洲和緬甸的琥珀、西亞的瑪瑙、印度洋的海藍寶、石榴石、玳瑁等等，除此之外還有來自西域工藝制作的金飾。
▲揚州市郊區(qū)西湖鎮(zhèn)胡場14號西漢晚期墓出土的黃金壺形飾 其材質(zhì)有些是來自海上絲綢之路，有些來自路上絲綢之路，有些是來自本土。如此多姿多彩的微雕飾物，完美的向我們展示了西漢時期中西文化的碰撞與融合，從上面可以解讀出當時與西域的經(jīng)濟貿(mào)易往來、手工業(yè)的制作技術(shù)交流等等很多信息。
▲出土于廣州市恒福路銀行療養(yǎng)院二期工地 【名稱】：多寶串飾 【年代】：西漢晚期 【出土地】：廣州市恒福路銀行療養(yǎng)院二期工地西漢晚期墓出土 【收藏地】：廣州市博物館 隨著時代的不斷變化，這些微雕飾物在種類上、材質(zhì)上也隨之會發(fā)生變化。魏晉南北朝時期，隨著社會的動蕩、文化的融合，佛教、祆教等外來宗教文化傳入并興盛，此類微雕飾物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江蘇省徐州市土山東漢1號墓銀鏤玉衣內(nèi)部出土 【名稱】：微雕寶玉石項飾 【年代】：東漢 【尺寸】： 琥珀雙角有翼蹲獸：高20毫米 青金石獨角有翼蹲獸：高20毫米 青金石有翼臥獸：長27毫米 高19毫米 綠松石子母有翼臥獸： 綠松石子母鴿：長10毫米 青玉連勝：長19毫米寬12毫米 纏絲瑪瑙珠：長20毫米 紅瑪瑙圓珠：直徑10毫米 【出土地】：1970年出土于江蘇省徐州市土山東漢1號墓 【收藏地】：現(xiàn)藏于南京博物院 這些穿越2000年的蕞爾小物在當時除了辟邪厭勝、佩戴裝飾等功能外，也向我們反映了當時的宗教信仰、政治軍事、經(jīng)濟貿(mào)易、文化背景、手工制作等等無窮的大千世界。 本文已經(jīng)獲得作者授權(quán)樂藝會發(fā)布，圖文由作者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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