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世界杯期間我經(jīng)??辞虻男【瓢?再次在門上貼出了尋求轉(zhuǎn)讓的告示。 這個小店就在我家樓下。在巴西世界杯前開業(yè),俄羅斯世界杯之前,我路過小店,看到它要轉(zhuǎn)讓,很是感嘆了一下。幸運的是,小店老板很快易主,不影響成為我看球賽的主場地。 酒吧三個店員都是年輕小姑娘。她們剛從某護校畢業(yè),到省城尋求機會,看到酒吧在招人,就高興地加入了。在此之前她們沒有開店的經(jīng)歷,也對喝酒沒有太大興趣。她們喜歡的是打游戲,連足球也不怎么了解,還會問一句:C羅是西班牙的嗎? 世界杯決賽結(jié)束,外面下起暴雨。我見到了酒吧的老板,一個熱情的年輕男子。他說,這家酒吧是他讀MBA的同學一起盤下來的,股東有四個。大家都有相同的志趣,喜歡能有個在一起玩的地方。他對未來充滿憧憬:掙錢倒在其次,我希望這個酒吧能夠一直存在,多年后大家還記得這里。 這才不到一個月,他們就忘了初心。即便在世界杯期間,酒吧也很難盈利,一萬多元的房租加上三個店員的工資,要喝多少酒才能掙得回來呢。世界杯后,酒吧的生意更差,某個晚上,我在酒吧寫稿,兩個小時內(nèi),竟然只有我一個顧客。 那個最勤快的女孩辭職回老家了。剩下的兩個女孩陷入了困境,她們問我一個問題:回家的女孩,要不要按照合同,留下未來兩個月的房租呢?一個女孩說:“在這里很難堅持下去,每天晚上睡那么晚,臉上又開始長痘痘啦?!?br> 原來,這些年輕人一點都不像看上去那么樂觀,她們衣著時尚,但是也在為房租發(fā)愁。四個女孩合租了兩間房,現(xiàn)在走了一個,脆弱的平衡就打破了。或許正是這樣的情緒傳染了那幾位創(chuàng)業(yè)的“老板”,他們也開始打退堂鼓了。這就是城市生活的嚴峻一面。從老板到店員,都沒有認真估計到開一個小酒吧所面臨的困難。 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下夜班時常去的一家酒吧,那個酒吧甚至沒有名字,我們稱之為“小房子”。店里只有老板娘杜姐一個人,她永遠面帶微笑地迎接我們,哪怕我們在凌晨2點抵達。我們會每人先點一碗煎蛋面來吃(杜姐的拿手絕活),然后就開始喝黑啤。店里總會有兩三桌人,在凌晨3點的時候,還會碰到有人大聲朗誦詩歌,后來才知道,那一桌都是著名詩人。 和這幾個年輕女孩不同,杜姐從來不向顧客抱怨什么,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自己開的小店?;蛟S,她也別無選擇,只能擁抱這種生活。杜姐離婚了,孩子也長大不在身邊,這個酒吧的熱鬧,可能給了她很大的安慰。她不是店員,是“老板娘”,“老板娘”這個稱呼,不但意味著產(chǎn)權(quán),也意味某種資歷。杜姐是個有故事的人,但是她很少講述自己,總是傾聽,如果她喜歡寫作,一定有很多好故事可寫。 很多人都有開一個小店的夢想。這兩年,城市確實涌現(xiàn)了很多這樣的小店,咖啡館、小酒吧,哪怕是傳統(tǒng)的冷鍋串串,到了年輕人手里,也會有不一樣的審美。在想象中,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布置一個小店,是很浪漫的事情。自己可以安排上下班時間,不高興甚至可以不開門,這又給人一種自由的幻覺。 現(xiàn)實則是另外一回事。開一個小的咖啡館,即使生意不錯,扣掉房租,每個月也只能收入幾千塊錢,相當于掙了自己的工資。一旦你的小店開始營業(yè),你會發(fā)現(xiàn),不但沒能擁有自由,相反還失去了自由。在有能力雇一個人之前,你要一直守在店里,積累你的顧客。 我就認識一個開咖啡館的姑娘。她的店面非常小,生意不咸不淡,每個月扣掉房租水電,收入只有3000元。她的咖啡很好喝,但是堅持兩年后,也想撒手不干了。碰到附近有好的演出,她也換一個身份,做純粹的消費者,但是想到客流,還是只能站在柜臺邊上。 幸運的是,她的生意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一對經(jīng)常來喝咖啡的情侶決定入股,這樣,她的成本就降低了。更重要的是,那對情侶開始把咖啡館當成自己的演出場館,男孩彈琴,女孩唱歌,咖啡館突然就熱鬧起來了。他們重新美化了店面,小店充滿了生機。 小店也自有風流,他們變得開心起來?;蛟S,這就是開小店最初的動力?小店是生意,但小店又不能只是生意。我家樓下那個酒吧的老板,在暴風雨的夜里也感悟到了這一點,但是他沒有真正抓住。他只是一個股東,并沒有真正投入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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