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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墓》李賀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jié)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珮。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李賀的鬼詩，總共只有十來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然而“鬼”字卻與他結(jié)下不解之緣，被人目為“鬼才”、“鬼仙”。這些詩表現(xiàn)了什么樣的思想感情，應當怎樣評價，也成了一樁從古至今莫衷一是的筆墨公案。其實，李賀是通過鬼來寫人，寫現(xiàn)實生活中人的感情。這些“鬼”，“雖為異類，情亦猶人”，絕不是那些讓人談而色變的惡物?！短K小小墓》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篇。
蘇小小是南齊時錢塘名妓。李紳在《真娘墓》詩序中說：“嘉興縣前有吳妓人蘇小小墓，風雨之夕，或聞其上有鼓吹之音?！比娪删捌鹋d，通過一派凄迷的景象和豐富的聯(lián)想，刻畫出飄飄忽忽、若隱若現(xiàn)的蘇小小鬼魂形象。
前四句直接刻畫蘇小小的形象。
“幽蘭露，如啼眼。”一、二句是說，目的蘭花上凝結(jié)的露珠，宛如她悲傷的淚眼。
開頭兩句寫她美麗的容貌。這里抓住心靈的窗戶眼睛進行描寫，一是讓人通過她的眼睛，想見她的全人之美，二是表現(xiàn)她的心境。蘭花是美的，帶露的蘭花更美。但著一“幽”字，境界迥然不同，給人以冷氣森森的感覺。它照應題中的“墓”字，引出下面的“啼”字，為全詩定下哀怨的基調(diào)，為鬼魂活動創(chuàng)造了氣氛。
“無物結(jié)同心，煙花不堪剪?！比木涫钦f，再沒有編織同心結(jié)的東西，墓地上的繁花更不堪修剪。
三、四句寫她的心境：生活在幽冥世界的蘇小小，并沒有“歌吹”歡樂，而只有滿腔幽怨。她生前有所追求，古樂府《蘇小小歌》云：“我乘油壁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jié)同心？西陵松柏下。”但身死之后，她的追求落空了。死生懸隔，再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綰結(jié)同心；墳上那凄迷如煙的野草花，也不堪剪來相贈，一切都成了泡影。這種心緒，正是“啼”字的內(nèi)在根據(jù)。
前四句僅用十六字，形神兼?zhèn)涞目坍嫵鎏K小小鬼魂形象，表現(xiàn)出詩人驚人的藝術(shù)才華。
中間六句，寫蘇小小鬼魂的服用。
“草如茵，松如蓋?！边@兩句是說，芳草猶如她的坐墊，松樹猶如她的車蓋。
“風為裳，水為佩?！边@兩句是說，清風作為她的衣衫，碧玉作為她的玉佩。
“油壁車，夕相待?！边@兩句是說，生前乘坐的油壁車，傍晚時準在一旁等待。
這一部分，暗暗照應了前面的“無物結(jié)同心?！庇靡粋€“待”字，更加重了景象、氣氛的凄涼：車兒依舊，卻只是空相等待，再也不能乘坐它去西陵下，實現(xiàn)自己“結(jié)同心”的愿望了。物是人非，觸景傷懷，徒增哀怨而已。
最后四句描繪西陵之下凄苦風雨的景象。
“冷翠燭，勞光彩?！边@兩句是說，森冷翠綠的磷火，殷勤相隨，閃著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末兩句是說，她走了，在西陵之下，只有風挾著雨，呼呼的吹。
這一部分緊承“油壁車，夕相待”而來。翠燭原為情人而設(shè)。有情人不能如約相會，翠竹豈不虛設(shè)？有燭而無人，更顯出一片凄涼景象。翠燭寫出鬼火的光色，加一“冷”字，就體現(xiàn)了人的感覺，寫出人物內(nèi)心的陰冷；“光彩”是指“翠燭”發(fā)出的光焰，說“勞光彩”，則蘊含著人物無限哀傷地感嘆。用景物描寫來渲染哀怨的氣氛，同時也烘托出人物孤寂幽冷的心境，把那種悵惘空虛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首詩以景起興，通過景物幻出人物形象，把寫景、擬人融合為一體。寫幽蘭，寫露珠，寫煙花，寫芳草，寫青松，寫春風，寫流水，筆筆是寫景，卻又筆筆在寫人。寫景即是寫人。詩中美好的景物，不僅烘托出蘇小小鬼魂形象的婉媚多姿，同時也反襯出她心境的索莫凄涼，收到了一箭雙雕的藝術(shù)效果。
這首詩的主題和意境顯然都受屈原《九歌·山鬼》的影響。在蘇小小這個形象身上，我們看到了詩人自己的影子。詩人也有他的追求和理想，就是為挽救多災多難的李唐王朝做一番事業(yè)。然而他生不逢時，奇才異能不被賞識，他也是“無物結(jié)同心”！詩人使自己空寂幽冷的心境，通過蘇小小的形象得到充分的流露。鬼魂，只是一種形式，它所反映的，是人世的內(nèi)容；它所表現(xiàn)的，是人的思想感情。
附錄《蘇小小墓》李賀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jié)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珮。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燭，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譯文
注釋 名家點評 黃淳耀、黎簡《李長吉集》：黎簡：通首幽奇光怪，只納入結(jié)句三字，冷極鬼極。詩到此境，亦奇極無奇者矣。 姚文燮《昌谷集注》：蘭露啼痕，心傷不偶。風塵牢落，堪此折磨。迄今芳草青松，春風錦水，不足仿佛嬛妍。若當日空懸寶車，燒殘翠燭，而良會維艱，則西陵之冷雨凄風，不猶是灑遲暮之淚耶？賀蓋慷慨系之矣。 馬位《秋窗隨筆》：長吉詩"幽蘭露，如啼眼"，子瞻詩"山下碧桃清似眼"，各有妙處。 史承豫《唐賢小三昧集》：古音古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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