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是我年邁的姑媽家的小兒子,排行老三,比我和弟弟大七八歲。初中畢業(yè)后曾經跟著老爸在煤礦上跑了幾年,也沒有學到什么東西。那么多表兄表姐中,我們跟三哥的感情是最好的。那時候三哥十幾歲的少年,我們還沒有上初中學學英語,聽到他講“l(fā)ong long ago"就是很久以前的意思,對他很崇拜!他經常來我家?guī)兔κ崭钋f稼,帶著我們在麥田里捉螞蚱,也會用自己的零用錢給大家買冰糕一起吃。三哥瘦瘦高高的個子,笑起來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陽光少年!回到家時,我們都會對老爸做的美食大快朵頤贊不絕口,午飯后坐在院子里的樹蔭下,三哥也會講一些有趣的故事。那時候不知道三哥對未來有過什么樣的憧憬,也許沒想過太多,少年的時光總是短暫又美好的,只是成長的腳步,從來不會有停歇。
我去外地上學后,只有過年時三哥會和一大群的表哥表姐在初四來我家,大家熱熱鬧鬧的一起吃個飯,老爸的飯菜依然很受歡迎,做多少都會吃的精光。哥哥姐姐們成家了,帶著另一半和孩子們一起來,這一天是我們最開心的一天!三哥也成家了,三嫂細高個兒,漂亮溫柔賢淑!看得出來三哥很幸福,他笑著給弟弟說,兄弟,找媳婦就應該是你嫂子這樣的!日子越來越好了,三哥在一座大型的煤礦上班,三嫂生了一雙兒女,生活看起來美好如愿。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初四的聚會不曾改變,只是表哥表姐們的生活一年年地改變著。家長里短雞毛蒜皮也會是這一天的談論內容,姑媽已經年過花甲,她靜靜地坐在太陽下,不再管兒女們的家務事。三哥三十歲出頭正直青年,看得出他有著很多的想法,也會有一些抱怨。兄弟姐妹們他最小,誰家有事他都會馬上幫忙,可是臨到他手頭緊的時候,卻沒人來幫他。我這時剛畢業(yè)工作,是個沒什么社會經驗的愣頭青,也會有許多的理想,聽到三哥說想在農村搞回收垃圾,就覺得他腦子還是挺活的,表示支持他。但是覺得他把希望寄托在親戚們當中,可能不太好,任何理想最關鍵的是自己才對呀!三哥笑著說,咱們親戚里怎么就沒有一個有本事的?。??是啊,我想想自己辛苦的求學之路,如果有人相助,也許就不會那么“亞歷山大”,但是我熬過來了,靠自己的能力也不錯啊!
后來三哥搞了兩年生豬養(yǎng)殖,家里蓋起了三層樓房,表面看起來生活還是不錯的,可是見到三哥的時候,他沒有以前那樣的精神了,卻多了些對生活的抱怨,外表硬撐著看起來風光,其實沒有錢的日子不好過。我也成了家,可能作為女孩覺得有了家就有了安穩(wěn),而男人不一樣,有了家之后,會更多的想讓自己再往前沖刺一下,飛的更高一些!我和三哥很少見面了,就算是見面,也只是客氣的寒暄幾句,不會像以前那樣說些心里話了。那個笑起來陽光燦爛的暖意滿滿的少年,已經是中年大叔了。
三哥后面的事情,我都是聽老爸說的。這幾個外甥,他本來最看重三哥,沒少給他上“政治課”,想帶著他學些東西,但是在年輕時他愣是跟著玩了幾年。看著他結婚生子,本想年長之后會有些定性,好好地干出些名堂來。前些年,三哥不養(yǎng)豬了,煤礦也都被封了,他一時找不來工作很著急。老爸托本家的侄子給他牽線,去浙江廠里打工,想著他沒有出過遠門,就連住的房子都給他租好了。三哥把孩子托付給家里人,帶著三嫂充滿希望地去了。但是,不到兩個月,他們就回來了。年邁護短的姑媽打電話質問老爸,為什么給三哥找的工作那么辛苦,條件那么差?!而老爸的侄子也給老爸說,叔,那個老表是咋回事啊?工作吃住都安排好了,咋不到兩個月不打招呼就走了?依著老爸的脾氣,肯定是火冒三丈的!他親自跑到三哥家,問他到底是咋回事。三哥也是很怕老爸的,支支吾吾說,條件太苦了,受不了那里的生活,很想家。沒有想到一個奔四十的男人,沒有出過遠門,沒有受過苦,竟然這么不堪一擊!我聽到時也很吃驚。老爸劈頭蓋臉地說他一頓,順便也不客氣地對姑媽發(fā)了一通火,出去打工不是去享福,不吃苦咋能掙到錢?那么多打工的年輕人,哪個是容易的?!從此老爸不想再管三哥的事情了。
后來三哥出事了。從浙江回來,三哥就又去了煤礦上班,騎著他的摩托車。有天在上班的路上,三哥出車禍了,頭部被撞破了,很嚴重。在醫(yī)院里住了一個月,總算是保住了性命。煤礦單位可能會賠償他一部分錢,休養(yǎng)期間照常給他發(fā)工資。老爸和弟弟都去看望了他,我因為剛好生孩子就沒能去。弟弟回來說,三哥身體已經沒有大問題了,只是精神上很消沉,不愿多說話。三嫂盡心地照顧著他,像原來一樣溫柔有耐心。其實我也很害怕看到這樣子的三哥,正值壯年,有妻子,有兒女,而他卻已經扛不住生活中的各種打擊??墒巧钸€是要繼續(xù)的。
三哥的女兒曼玉十七歲,長得很是水靈,已經輟學了。小姑娘去賣過衣服,當過幼師,推銷過手機,但就是每樣工作都干不長時間。三哥的兒子上小學,長得白凈聰明,和三哥一樣帥氣,可是也已經管不住了。人生中最害怕的就是父輩的命運老路復制給孩子們,一旦孩子們成年,真的是擋也擋不住!
說實話在農村,比三哥處境慘的有很多,比三哥底子薄卻能夠努力改變自己生活命運的也大有人在。我只是感到很心痛,一個人就這樣讓自己的命運走上了崎嶇小路。更心痛的是,三哥不僅荒蕪了自己的人生,對于孩子的成長教育方面,也幾乎是空白的。所以我們可以看到,社會在發(fā)展,人們的貧窮不再是像我們小時候那樣缺吃少穿,而是在眼界上精神上的短淺貧乏,這些對孩子的影響是最可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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