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故事 編輯:馬建 播講:王峙、芳忱 ?今天我們說偉大的友誼,就會想到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管鮑之交、“元白”情深等等,前兩個大家比較熟悉,那么“元白”情深是怎么回事呢?今天我們要講故事發(fā)生在1200年前…… 公元802年春天,長安,滿城桃花,開得正盛。在心曠神怡的空氣里,22歲的元稹和30歲的白居易見面了。當時他們在參加一位詩人的作品研討會,元稹剛好坐在白居易的對面。研討會上人來人往,寒暄的人們,滿是表面客氣和言不由衷,這令白居易有些后悔來參加這個活動。百無聊賴的時候,他注意到對面那個安靜陌生的年輕人。那時,他不認識元稹,更不知道一個小時以后,那張臉會成為自己一生的掛念。 元稹是一個新人,在當時并沒有什么名氣,他很少說話,卻字字珠磯,關(guān)鍵是,少見的帥氣。這里簡單介紹一下白居易,他早在14年前就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名滿長安。唐代著名詩人、鑒賞家顧況以挑剔聞名,本來有些小看白居易,讀到野火詩以后,他贊許說,混長安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不少人混成了混賬,但是以你的詩來看,沒問題。白居易還是個學(xué)霸,27歲那年,他就以第四名的成績高中進士。 白居易是一個清高又古怪的人,很少主動跟別人交往。但那天研討會上,他破例從褲兜里找出一張,遞給了元稹。 他的名片上只印了7個字,“復(fù)古采詩——白樂天”。 元稹小心翼翼地問這位詩壇前輩,“您對樂府詩革新有研究?” 白居易合上筆,微笑著說,“是的,詩歌就應(yīng)該諷喻時事,泄導(dǎo)人情,不然,我們寫詩有什么用?” 元稹忽然變得很激動?!鞍状蟾?,您說的正是我想的” 因為十分相近的文學(xué)觀,使那次初次見面持續(xù)了3個多小時,直到夜色襲來,所有的嘉賓散去。 此后,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友情正式拉開帷幕。 時間不長,他們又見面了。 公元803年,白居易參加一年一次的科考,放榜那天,眼尖的白居易在名單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元稹。他馬上給元稹發(fā)了一個“恭喜”的表情,說,出來喝酒。元稹剛當新郎不久,接到白居易發(fā)來的信息,就把嬌妻韋叢撇在一邊,急不可耐叫了馬車。在長安城西的酒店中暢飲,喝得酩酊大醉。 一個讀書人苦讀一生,如果不能金榜題名,估計進了棺材也閉不了眼。說到這,現(xiàn)在人可能不理解,今天我們?yōu)樯鐣鲐暙I的工作非常多,可是在古代只有做官這一條路,才能實現(xiàn)報效國家的志向。 那次酒后一個月,他們一同被任命為校書郎,九品官,沒有上朝資格。在唐朝擔任過這一職務(wù)的,還有以下大腕:楊炯、張九齡、王昌齡、劉禹錫、李德裕、杜牧等等。職務(wù)卑微,白居易工作卻很賣力,因為坐在他辦公室對面的那個人,叫元稹。 他真誠地寫了一首《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微之就是元稹。詩中說: “身名同日授,心事一言知?!?/strong> 意思是,兩個人認識時間不長,卻已如此默契——你的心事,只需說一句,我就全明白。 那段時間,他們一起加班,一起散步,一起咬文嚼字,在彼此文字和思想的舞蹈中,忘記了這個世界的存在,有詩為證: ——“花下鞍馬游,雪中杯酒歡”; ——“月夜與花時,少逢杯酒樂”; ——“春風日高睡,秋月夜深看”。 這三句的大意是,白居易和元稹在一起,騎馬快樂,喝酒快樂,賞月快樂,就連夜里想起彼比,也會幸福得笑出聲來。 他們在一起研究朝廷新出臺的“科策”,在長安華陽觀昏黃的燈光下,一弄就是一通宵。根據(jù)那段時間的研究,他們出版了一本作文輔導(dǎo)書《策林》。這種合作,在接下來的人生旅途中,他們進行了30年。除了一同參加科考,成為一個辦公室的同事,30年中,他們的人生起落,神相似,同一年升官、同一年貶官、甚至同一年生了孩子,漫長的人生中,他們的通信,超過1888封。 公元817年的某天,在被貶為江州司馬3年后,白居易痛苦無依,在信中他幾乎是在吶喊,“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意思是阿元阿元,今天我的心情,你知道嗎。今天,仍然能感受到白居易那顆滾燙卻悲苦的心。而元稹,是他的救命稻草。 頗為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共同倡導(dǎo)新樂府詩、對黑暗官場的痛恨,讓他們成了知已。 他們的一輩子,其實就是和詩的一輩子。大和二年,也就是公元828年,他們一起編纂出版了唱和總集《因繼集》,所有的詩達到十七卷、近千首之多。看他們來往的詩句,總會莫名感動??梢院敛豢鋸埖卣f,——我的詩里,住著你。 元和十年,公元815年八月,白居易被貶,十分惆悵傷感,常常夜不能寐。原來,短的是人生,長的是磨難。這個時候,他像往常一樣,捧讀元稹的詩,尋找慰藉,除去痛苦。在《舟中讀元九詩》中,他寫道, “把君詩卷燈前讀,詩盡燈殘?zhí)煳疵?。眼痛燈滅猶暗坐,逆風吹浪打船聲”; 風浪之中,一個中年男人在船中靜坐,通宵讀另一個男人的詩,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白居易在受難,元稹同樣悲苦。白居易被貶前五個月,元稹被貶到通州,而且一到任就臥病在床。聽到白居易被貶的消息,他震驚地從床上坐起來,在日記中他寫道, “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夢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不久,白居易收到了這首詩,在回信中他動情地說,這首詩,就是不相干的人讀了,也會感動得不忍再看,何況我呢?每次看它,心里都會凄惻難忍。 看完這封信,元稹當場就哭得稀里嘩啦,妻女驚慌失措,以為出了什么大事。詩中說:“遠信入門先有淚,妻驚女哭問何如。尋常不省曾如此,應(yīng)是江州司馬書”。 兩個“天涯淪落人”,患難中相互慰藉,其情、其意、其愛,令人感喟不已。 他們的心靈感應(yīng)更是神奇。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元稹到東川出差,白居易還在長安。那一天,他們都寫了一首詩。元稹在詩里說,“夢君同繞曲江頭,也向慈恩院里游……”意思是夢見白居易、李卓直和白行簡三個人一起到曲江游玩。 實際上,那天白居易等三人的確在曲江游玩。白居易寫的是,“……忽憶故人天際去,計程今日到梁州”。他算得很準,那天元稹真的到了梁州。 在那個沒有手機和朋友圈的時代,更沒有定位的時代,此等天人感應(yīng),實在令人匪夷所思。白居易寫詩,一向是快手,但每當給元稹寫詩,他總是十分認真,甚至通宵校對,唯恐有所遺漏,塞進郵筒前,總要看一次,再看一次……。人生的種種不如意,理想的屢次挫敗,除了他,能向誰人說? 他們一直想辦法見面,甚至在途經(jīng)的驛站尋找彼此的文字,一找就是一整天。大和三年,公元829年九月,兩人終于見面了,距離第一次相見過去了27年。當時元稹自浙東觀察使遷尚書左丞,在返回長安途中路經(jīng)洛陽。二人相見,分外親熱,似乎有說不完的知心話。史料記載,兩位可憐的著名詩人,當天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淚。 這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兩年后的七月,元稹突然死在武昌軍節(jié)度使任上,終年53歲。這個一腔熱血踏進廟堂,固執(zhí)又孤傲的年輕人,在四次被貶后,終于離開了這個世界。 噩耗傳到洛陽,白居易悲痛萬分。這年八月,元稹的靈柩運到洛陽,白居易拄著拐仗,親自到靈前祭奠,并為他撰寫墓志銘。 此后,白居易看書想他,喝酒想他,做夢想他……,他動情地寫道,“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有一天,他夢見元稹跟自己說話,醒來時淚流滿面,寫了一首感人至深的詩, 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陽草樹八回秋。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阿衛(wèi)韓郎相次去,夜臺茫昧得知不。 其中,“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成為千古名句。 又十年后,已經(jīng)70多歲的白居易在好友盧子蒙家里喝酒,看到盧子蒙與元稹的唱和詩,感今傷昔,泣不成聲。 他用顫抖的雙手在詩集最后空白處寫道, “……聞道咸陽墳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夜來攜手夢同游,晨起盈巾淚莫收”。 那個年代,是中國文學(xué)最高峰,巨星燦爛、詩情彌漫。 在長亭外、古道邊,他們用自己最赤誠的心,告訴我們什么叫友誼,什么叫知音。長安巷陌,留下他們曾經(jīng)的足跡;高堤垂柳,他們的目光曾經(jīng)交集。還有皇子陂、慈恩塔、直城路、曲江池……他們的影子不處不在。 他們一輩子最大的幸運,就是遇到的時候,沒有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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