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父親作為老一輩人,比我更了解身邊的節(jié)氣與腳下的土地。 每年春天,大概是清明前后,父親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他去村邊樹上砍些柳枝,或去二里地遠的河堤上,砍些帶刺的刺槐枝,用腳蹬三輪車拉回來,插在我們的院子中,就圍出了一個菜園。 而后,就隨著自己的心愿,種瓜種豆了。我們家常種的有茄子、扁豆、絲瓜。吃的時候,放在大鐵鍋里用大火一鍋燉,這樣的吃法和我母親是東北人有關(guān)。 因為不是要種樹,僅是當(dāng)作籬笆,埋得很是清淺。但是,僅僅經(jīng)過一場春雨,你就會發(fā)現(xiàn),枝干上冒出了晶瑩的綠芽,后來長出了一片片水靈靈的葉子。不知該感嘆這兩種植物的生命力強,還是要感嘆春雨貴如油,鄉(xiāng)村的泥土肥厚。 到了夏日里,早已是滿園郁郁蔥蔥的綠意了?;h笆上爬滿了絲瓜和扁豆的藤蔓,藤蔓上結(jié)出了綠葉和花朵,籬笆儼然一道密不透風(fēng)的綠墻了??v是家禽的身體再瘦小,想要通過籬笆鉆進去,怕是也要費上一番心思功夫。 有一面是靠著院墻的,靠墻栽種的絲瓜便順著墻壁往上爬,順著整個夏天往上爬,后來就爬到圍墻上,而且翻過了墻壁,爬到圍墻外面去了。在過道中經(jīng)過的人便能看到。多少會有一些艷羨的,但這艷羨不會太多,因為很可能他家院子里也同樣栽種了。就算今年沒種,看到別人家這熱鬧的情形,心里開始盤算明年自己也試試。這也算是生活在村莊中的人們之間的一種默默的影響。 茄子和青椒,不是爬蔓的,植株相對挺拔,我們就把它們種在菜園中間,一棵一棵之間隔離著合適的距離,讓它們都能獲得差不多的空間,以不至于嫉妒不滿,彼此看彼此不順眼。父親種的蔬菜,父親負責(zé)他們的公平。 我們那里的氣候不適宜種土豆。但有一年菜園里長出一棵土豆。這可是不請自來的稀客啊。澆菜園時自然格外照顧它。結(jié)果卻是,因為澆水太多太勤,它死掉了。不過,我們刨開下面的泥土,還是挖出幾塊小小的土豆。這種從地下挖出來的塊莖似乎比從枝頭采摘下的果實更有吸引力呢。 只要自家有這樣一片菜園,整個夏天都不缺蔬菜吃。還會有富余,富余的蔬菜,母親讓我用籃子提著給鄰居親戚送去。不一定是家家都親自種菜,但一定是家家都要吃菜。這些蔬菜也可以拿到集市上擺地攤?cè)ベu,但可能是賣不了幾個錢,我們家也從沒賣過。 到了冬天,那股綠潮退去了,菜園落寞下來了。這也是常理之中的。我們絕不會因此難過。搭的絲瓜架子上,有時候會臥著一只麻雀,因為剛剛下過一場大雪,菜園被厚厚的雪覆蓋了,這雀鳥滿眼里就是一片蒼茫。 清晨上房頂掃雪時,父親發(fā)現(xiàn)了房頂上的絲瓜。藤蔓早就枯萎了,但果實留在了房頂上。這遺漏下來的果實,早已過了食用期。但通常也是完全長熟了的,可以用來當(dāng)做明年的種子。因為爬得高,明年它還能僥幸再在菜園中綠上一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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