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畫荷――心象、幻象與墨象 荷花是真實的花,有水中花與木中花兩種,或者是木末芙蓉與水木芙蓉兩種,比如王維云“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贝藶槟局谢?,水中花的詩句就更多了,我就不例舉了,所有的生活中的花葉只是幻象,不是本源的物質(zhì),沒有人,一切只是空虛,并無實在,至于墨象,只是一種跡,是幻象的影子,我們以此為引導,逆向追探一種心靈的充實或者實在。有人然后有心靈,一切便靈動生活起來,其中的高明者,總能把心象幻化成墨象,而此種墨象,又能引發(fā)連串的心靈共鳴與同感。 對于東方藝術,我們從來沒有把模仿當著主旨,當著首要,而是把心靈的展示放在核心的位置。當然心靈的超脫之強弱,與人的社會處境與地位有關,當然這種地位是在變幻的狀態(tài)下的,從來沒有一個定格,在在流變中。 人性與動物性(或者獸性)總是有截然的區(qū)別,沒有萬靈之人,只有活的獸性動物的存在,一切自然其實并沒有任何真實的意義,因為他們沒有成熟的思想,只是盲目的生活在這個不理解的自然中。它們并不知它們一切活動的意義,以及對于所處環(huán)境的認知與理解。 人所以成為人不僅是因為文明的原因,更是因為社會的處境鑄成的心靈的獨特性格,而這種性格作為心象,會借助幻象而展示為墨象,這在東方水墨藝術中常常是如此。 我們南方人生活在荷花荷葉遍布的水鄉(xiāng)世界,滿眼的綠團團與紅點點,當然還有白的黃的藍的紫的點點,只是幻象,而且時間的流逝,從來沒有一個真實的定格,從出水到殘敗,到消逝再到出水,殘敗,消逝,周而復始,歲歲年年的,各種不定之幻象在我們的眼界中流變著,我們會以心象為主旨而“復制”幻象,化為跡象或者墨象(主要以東方水墨畫為例證的),成為永恒的“真實”。 我們觀賞到的八大山人的水墨荷花源自唐宋的水墨花卉,這過程中經(jīng)歷徐渭的突破,到八大另起一高峰,把心象的展示發(fā)揮到極致。他的荷花其實與他的其它類對象一樣,比如山石,鳥雀,魚,草木,山川,亭臺之類,與生活中的現(xiàn)實物的距離仍然是很遠,因為中原的藝術者其實沒有真實的模仿基因,藝術的活動只是一種抒情,一種感懷,所有現(xiàn)實藝術品中的因素只是一種憑借。 現(xiàn)實中的藝術家在運行其跡的過程中總有一種暢快感覺,至于跡的現(xiàn)實如何的并不是核心與首要的,但總會因此留下上品的跡。八大的人生經(jīng)歷決定其在水墨藝術方面的突破,首先他還在早期王室生活時就接受良好的藝術教育,比如他的書法,以大歐楷書為根基,而且在詩文方面,不會少于良師的指導,但是若不能脫離王室而進入荒原,進入山野,與云水與花葉與魚鳥與山川相親密,或者與自然幻象相感應,那可能的情形是,溫室里的花朵,凋謝其實應當是早一些的,不可能成為一個藝術的大家而可能成為公子類的人物。 所以他不幸而成就了他,當然四僧的任何一個情形是基本相同的?,F(xiàn)實逼迫其從溫室進入原野時,他的心靈得到鑄造,得到磨煉,此時的人的心靈更接近于神,帝與主,因為靈魂是不滅的,蘇格拉底或者柏拉圖就這么的以為,經(jīng)歷磨煉而洗滌的人生之心靈,會更加的空靈生動,更為超脫于塵世的幻象,更為接近人本來的東西。蘇格拉底將死之前,說的一些言語(婓多篇),其實充滿的是“善”,而“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是我們中原人的格言,蘇格拉底對于死亡的將要來臨的心態(tài)可以說是絕對的高明,盡管在他人看來這其實是不幸且悲情的,那只是俗人的看法,對于杰出者,明智者,哲人,死亡是最終的結局,人生就是練習死,是回到靈魂的真正的故鄉(xiāng),所以蘇氏多么的平靜而淡然面對死亡,仿佛他將到天國的極樂世界去,他甚至為了到他的心靈的極樂世界,對于行刑者的方法是嚴格的遵守,死亡的來臨引導善言的充滿,卻不是每個人能夠做到的。 對于逃離險境,卻時時不安的失落者來說,心如死灰亦是另一種“死亡”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自然與神與天與主更為的接近,所以此種心靈的澄明超過人生的任何時候,自然心底澄明,所行之跡非幻象而是接近神靈的心象。當然對于八大山人的前期,他是在死亡時時威脅中渡過的,恐懼激發(fā)其心靈的修煉,與塵俗之心態(tài)更為遠離。 跡源于手,手源于心,所以煉心其實往往是需要特別的機緣,在人之不幸中,國破家亡是其中的一種最為慘烈的,卻發(fā)生在八大身上,不得不隱身于寺院,山野,在兇險的世界中飄泊,鑄成其心靈的大徹大悟,有了悟性,就有了絕對的純粹的心靈之象,并借助幻象折射出來。所以其荷花之跡只是心靈的折射,只是表現(xiàn)其心靈的借助,而不是生活中的那些虛幻的現(xiàn)實。我們看到的八大的荷中的莖之線條是屈曲的,盤恒的,婆娑的,在視覺感覺上雖不挺直卻有一種堅韌的彈性,總是能夠獲得一種支撐。 盡管一個人生活在平常之家能夠平和淡遠的占多數(shù),但總有人不幸是生在帝王家,而且往往更不幸的是生活在敗落的帝王家,自然帶給他的心靈的悲慘更為濃郁深厚,這種悲情成了其的反能量,他會借助生活中溫馨的意象來渲瀉自己,獲得一種平衡與緩解。 墨象中處處有我與處處無我是一個事物的兩面,我們在解讀其作品時的正反交替,轉(zhuǎn)換理解亦是時時的不同,暗示與借喻是東方藝術思維的主流,所有的象總是有特定的含意,而不同等于自然與現(xiàn)實,所以介于象與不象之間的象其實就是大象,雖然大象無形,問題是世俗的理解沒有到神仙的層次,所以展示心靈者借助象,意是介意一下,并不走兩個極端。所以你觀八大的墨荷,總是游走在似與不似之間。 一邊拉著你一邊又拋棄你,在不確定中喚起你的感覺。游離與朦朧,恍然與模糊,正是八大山人荷之墨象的特征,所有的一切,正是其在人生的大徹大悟中得來。 附文章《讀八大山人畫--孤寂悲愴的心靈展示》--雷家林 八大山人出生華屋中,卻被迫流寓山林湖海,寄宿寺院市井,一個落魄王孫,心中全是恐懼與憤悶,好在天地之大,雖然無法青眼看人萬里晴,只好白眼相看世上,失衡的心靈在紙上找到慰藉,所有的畫作絕少讓人平和富麗的感覺,清汵冷寂是其作品的基調(diào),無任山水花鳥,造型有點婆娑痙攣,當然也不不泛圓轉(zhuǎn)流暢。 如果不是一場變故,也許朱先生仍是有才華的貴族藝人,如同趙佶那種畫面平和細致的風格,或者富貴消磨其藝術的才華,但他成為失路的人,心靈放逐在山林草野,一方面是生存的需要,一方面亦讓其進入廣闊天地,鐘山川之靈氣,并傾瀉在紙面,大部分的禽鳥意象是自我的寫照,孤獨失群,有一種難言的悲愴之感。 不僅其花鳥多墨團的形式,山水墨跡亦多墨團點染,滿目江山滿目斑,祖先是闊的那種定式心理造成的悲愴心境,也成為其畫作的主要心理展示,國土換了姓,江山不再有本來的歸屬,所有的意象沉入夢境中,畫面不見一個英雄一個豪杰,所圖的禽鳥象是在仙境云間,不染塵滓,那是紙上的麻醉心靈的雞湯卻痛楚滿紙。 大量的水墨荷花作品不僅是象征佛花的莊嚴,展示其心靈的寄托,更重要的是其深入人生的真諦禪境的探尋,同樣影響到藝術風格的獨特之處,任筆為之的戲墨是散懷抱的放浪,失衡的心理讓其無法更為細致的刻畫,大寫意更讓其心意抒展,所以林良的水墨一路,徐熙的野逸還有徐渭的風尚影響到他,或者與其相合拍。 本是王孫當多圖富貴之景,卻成為仙道風尚的畫人,這場改朝換代讓他痛楚亦讓他因其偉大的作品出現(xiàn)而永恒,少一個王者多一個杰出畫者,對于一個民族是很值的,他的禽鳥與山水無法帶來暖意,卻成永恒的悲愴意象,或者讓人心靈震撼足以大徹大悟的,痛苦才是真正的人生,本來人生就是歡少苦多,那是真情之畫。 人生失落亦讓人放下一切,心靈可以鷹揚于塵世之外,百年肉身化為土灰,留下思想情感載在紙面而不盡,讓后來者接過衣缽,或者獲得體悟,畫是一個拈的花,一個喝的捧,一個引發(fā)觀者思想的媒介,當然只有真情展示的高明畫跡方可達到,悲劇是真正的人生,充滿淚痕的畫是真正不壞的畫,影響是永遠的。 原創(chuàng)文字作者系網(wǎng)絡藝評家,詩人,書畫家) 主要文章:《宋畫哲學》、《家林論唐宋藝術》、《家林讀苦瓜和尚畫語錄》、《完美的女神--品讀安格爾的《泉》》等 黃楷夫兄談“四僧”與“八怪” 海威兄談四僧與八怪:我覺得四僧與揚州八怪應該是兩個路子,風格、取法以及最終導向,看起來都迥然不同。后人將兩者并稱揚州畫派,但其實他們是不能放到一起說的。四僧是正道,八怪是旁逸,四僧后來延展出中國書畫的諸多可能性和發(fā)展的前景,而八怪則是路的盡頭了~~ 八怪稍晚于四僧,眼界看起來比四僧低不少,著眼于世俗,是因為其實他們身在世俗,才想要出俗~~四僧之后,清人繪畫路子越走越窄,越走越小氣,這是從八怪開始的~~ 字畫背后透出的思路最關鍵。四僧思路開闊,師法前人是看到了前人最精髓的地方,八怪基本上就是自我了。筆墨里沒有什么別的東西,只有自我,畫里也是,自我是絕對主體,文化信息過于蔽窄,不像四僧的畫,個性特征并沒有妨礙他們在畫里延伸從董源或者唐人那兒開始的各種信息和價值。 看八大的畫,尤其精品,所謂力透紙背,一只鳥,一根樹枝,觀者直接就入迷了。看金農(nóng)鄭夔的畫,的確單薄,信息量少,窄,只會停留在技術層面上。 八大山人的鳥和魚脾氣都不好[傲慢] 八大山人的鴨子看過去好像有點想做詩[愉快] 漸江山水,作于1654年,此畫亦用宋羅紋紙,詭秘的是,除有乾隆帝鈐印之外,竟然還有徐志摩的題字畫押。一一黃楷夫 家林云:此真蹟,全用元之倪瓚法,一江兩岸景致,隔代師承,時代所然。所用紙品為不滲水之熟宣羅紋紙,合於朙清之交部分繪者喜好。鈐?。簼u江僧,十全老人,夀,乾隆鑒賞,養(yǎng)心殿鑒藏寶,石渠寶笈,淳化閣圗書珍袐寶,王雪岑考藏書畫印。 畫作皆黃楷夫工作室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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