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主講 / 閻增耀

文本編輯 / 湯湯

錄音轉(zhuǎn)文本 / 杰克

配圖 / 委內(nèi)瑞拉藝術(shù)家RafaelAraujo

在RafaelAraujo的眼中，一切事物的軌跡、形狀生成背后都隱藏著數(shù)學邏輯，他將它們畫在了圖紙上。這些畫作仿佛精密儀器的設計圖紙，讓人嘆為觀止。

思維不單是講話或者思想的藝術(shù)，也是心理秩序的反映。思維訓練的目標和意義不是思維結(jié)果的“政治正確”，而是精神秩序的康健。

有一種人，說話漫無邊際、東拉西扯，語速很快，看起來思維敏捷、能說會道，很是招人羨慕。但是，一旦與之深談，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發(fā)言沒有中心，總是從一個點不斷跳躍到另一個點。除此之外，他們還會暴露出更多深層的問題，比如，注意力渙散，失眠，強迫思維。以失眠為例，很多人睡不著并不是生理上抗拒休息，而是思維停不下來，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很多問題。思維訓練對以上這類人尤其有必要，當然，對一般人而言，其必要性同樣不減分毫，否則，我們將不得不經(jīng)歷和承擔內(nèi)在失序的挫折。

語言表達具有明確的中心是確保溝通有效的重要條件，同時也是表達內(nèi)容能夠深入事理的必要前提。缺乏中心的談話通常言語混亂、空泛，給人不知所云的感覺。同時，由于不能在具體某一點上有所專注，這樣的談話總是流于表淺，很難深入事理。聚精會神方能一探究竟，要想對事物有深刻的認知，就必須投入其中有所鉆研。總也不能集中注意力的人是很難洞穿事理真相的，即便因為偶然的機緣在事理上有所得，他們也很難清楚、透徹地表達出來。

注意力狀態(tài)除了對溝通效果和思想深度有影響，也關乎個人的自我控制能力，人必須依靠自我控制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中心。自我控制，包括對自身情緒、思維和行動等的控制。把思維限定在圍繞某個點的具體角度或框架內(nèi)，這是注意力對思維的控制。這一點對個人內(nèi)在秩序的確立非常重要，如果思維沒有中心，就會像野草一樣無度蔓延，直至無邊無際，使我們內(nèi)在的天地失去界限，變得模糊不清。在這種情況下，人是失控的，受沒有章法內(nèi)部環(huán)境牽制，他沒有辦法清楚地感知和表達自己的想法。

作為被拋在世上的人，我們不能決定先天的造化，但可以選擇后天的方向，即便天生在思維聚焦能力上處于弱勢，也可以通過后天的學習和訓練獲得提升。在學校的寫作課上，老師教我們寫議論文時會再三強調(diào)論點明確，論據(jù)要圍繞論點展開。類似的學習經(jīng)歷實際上都是對思維聚焦能力的訓練，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并沒有能夠?qū)W以致用。在自然的慣性面前，有意的控制要想獲得成功沒那么容易。

不管成功有多艱難，改變總要從行動開始。現(xiàn)在就請檢視自己的發(fā)言，看看是否有中心。無論此前有沒有能夠讓自己的發(fā)言圍繞具體的中心，在往后的語言表達中，都請?zhí)嵝炎约壕褪抡撌?，不得漫無邊際地閑扯。讀書會之類的活動開展也一樣，一定要有話題中心，不能想到什么說什么。有效的交流或討論要求參與者都能圍繞一個共同的話題中心展開思考，這有利于對同一問題在不同角度上有所認識，彌補了單一視角的片面性，能使人們對問題的認識更深入、更全面。盡管各人角度和立場不同，但中心統(tǒng)一，交流和討論也就目標清晰、言之有物。

中心確立之后，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檢視思維的邏輯，確保陳述的角度、立場和觀點前后一致、不矛盾。邏輯遵循明確的線形軌跡，這使得思維的深入成為可能。缺乏邏輯性的思維總是飄忽不定，一會兒一個立場，觀點不斷變動，甚至自相矛盾，很難形成對問題的深入認識。邏輯清晰，語法正確，是寫文章的基本原則，要想清楚、深刻地表達自己的觀念、立場，就必須確保表達內(nèi)容前后一致。邏輯明確了思維的方向，貫穿了零散的思維節(jié)點，使思維具有了系統(tǒng)性。

有人說，人并不是自我思想的表達者，邏輯才是。這是理性主義持有的一種觀念，黑格爾提出的絕對理念把這一觀念發(fā)展到了極致，認為存在一種超越個人存在的內(nèi)在邏輯理念，這種邏輯理念是一切存在的共同本質(zhì)和最初的原因。在此，邏輯被視為人自身的需要，它有自身的嚴密性，借助思維的演算和推理逐步展開。黑格爾的觀點絕對化和神化了的人的理性思維過程，難免顯得極端，但他所提出的有關邏輯嚴密性的觀點對人類思想的啟發(fā)意義是不可忽視的。

正所謂：不是你在說話，而是話在說你。語言綁架了人，人是受語言控制的。我們在用語言表達自己時，必然受限于語言的框架。看起來，語言是我們表達與交流的工具，實際上，我們可能充當了說話的工具，不得已服務于邏輯和語法。人類似乎并不似想象中那般自由，就算沒有其他外在的束縛，也不得不受邏輯和語法的限制。然而，這個限制對人類而言是必需的，一來，只有遵循語言的邏輯性，人們才能清楚地表達自己，這是人介入世界、與世界溝通的前提；再者，思維在深度和廣度上的發(fā)展依賴邏輯的方向性引導，只有方向明確、目標一致，人們對世界的認識才能在深度和廣度上有所發(fā)展，才能形成系統(tǒng)。人類無法超越語言邏輯認識世界，世界也許不是邏輯能表達清楚的，但是人們必須也只能借助邏輯認識世界。

進一步說，只有遵循邏輯法則，人才能擁有清晰的思維、清晰的內(nèi)部世界。思維清晰、內(nèi)在明朗是精神健康的必要條件，也是專注力和旺盛精力的保證。思維清晰、講邏輯的人多半內(nèi)在充滿活力，而思維渙散的人則往往精力不足。邏輯就像水管一樣把思維的能量積聚在了一起，使其變得集中、強大。很多人認為，世界的豐富性遠遠不是語言能夠表達清楚的，故有“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的說法。過于強調(diào)“意會”的危險在于語言蒼白、無能時邏輯是無跡可尋的，沒有邏輯的內(nèi)在世界會陷入渙散、混亂，精神能量無法集中。

世界大而復雜，確實有很多現(xiàn)象和領域是語言能以說明的，但是，對人而言，進入語言的世界才算真正被理解的世界。語言就像一盞燈，在龐大的世界里，它的光亮所及是有限的，但卻足以照亮人的內(nèi)心，讓人的內(nèi)心的世界清晰而有秩序。離開語言的邏輯規(guī)定，人的內(nèi)心將失去方向，無法對世界有更深入、更全面的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