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力量 —— 王裕國工筆山水評析

金茶六六 2017-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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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大岳嵐光》獲全國第二屆工筆山水畫展特等獎（北京2009年12月）

寧靜的力量——王裕國工筆山水評析

文|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中國工筆畫學會副會長 ?？苏\

被推為文人畫鼻祖的王維“工畫山水，體涉古今”，而尤擅雪景，至少明清時期的鑒藏家們看到的落著他的名款的雪景山水畫，就有《江干雪意圖》、《千巖霽雪圖》、《江山雪霽圖》等。王維之后，李成、范寬、巨然、郭熙、王詵、夏圭、黃公望等也都擅畫雪景，并有一系列經(jīng)典作品。雪景因此成為中國古代山水畫的重要表現(xiàn)題材。

2006.6 全國第六屆工筆畫大展《大岳放歌》（合作）盤錦中國美術館

當代工筆山水畫家王裕國也主要以雪景為表現(xiàn)題材。但他的雪景山水與王維他們的不同。如果說王維他們的雪景著意于荒寒、素淡的意境營造，雪意映襯著他們的消極避世心態(tài)，那么，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則力圖表現(xiàn)一種寂靜中的生機，從而為雪景山水賦以明快色彩。如果說王維他們的雪景山水是以雪來象征一種高潔情懷，那么，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則是對以雪為盛裝的自然山川的嘆美與謳歌。

2007.6 全國小幅工筆重彩作品展《大岳清音》(合作)獲優(yōu)秀獎遼寧盤錦

文人畫家們以失落心境看待雪景，蒼茫的雪色就是一片荒寒；王裕國以一種身逢盛世的陽光心態(tài)來面對雪景，便在那雪的寂靜中看到了生機。古代文人們的雪景山水，又往往是在紙本上討生活，在對前人雪景作品的傳承追摹中，漸使雪景山水走向筆墨趣味的語言泥沼。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則來自他深入的生活體驗，他捕捉那只有親臨其境才能獲得的雪的美質與美感，并用嫻熟的筆墨對應生動的自然景致，他的雪景也便有了由自然而煥發(fā)的濃郁的鮮活性。因此可以說，王裕國的雪景山水，無論是從其意境還是表現(xiàn)上，都實現(xiàn)了對于古代文人雪景山水的超越，從而更能代表這個時代的山水精神，他是用雪景山水來營造了屬于這個時代的山水精神空間。

2010.10 全國首屆現(xiàn)代工筆畫展《秋在萬山深處紅》獲優(yōu)秀獎北京

多年來，王裕國一直在探尋這一精神空間與自然現(xiàn)實空間的聯(lián)接方式，或者說，他一直在探尋一種可以表現(xiàn)當代山水精神的雪景山水圖式。這其中，一個最為可貴的探索是，他用自己獨創(chuàng)的技法，解構了傳統(tǒng)山水的皴法，并在特定意象的誘動下，重新組構畫面元素，從而建構了屬于他的山水表現(xiàn)圖式。

2011.4 全國第八屆工筆畫大展《大岳圣妝》獲金獎中國美術館

他用工細精致的線條勾、皴山石形狀與結構，用淡雅明凈的墨色分染山石體面，并用濃重的點線表現(xiàn)山間雜樹?？梢钥闯?，傳統(tǒng)山水程式中的勾、皴、染、點，都在他的山水圖式中被進行了新穎的闡釋：勾、皴的線條擺脫了對于古代某一家皴法的照搬，而更能依照山石的形狀、質地而適宜表現(xiàn)；墨色暈染充當了很重要的角色，在描述山石體積、明暗的同時，也渲染著畫面的總體氣氛；點的表現(xiàn)也不再是傳統(tǒng)山水點苔那樣的概念與抽象，而是表述著自然山巒間生動的雜樹或遠樹。在這樣對于山水皴法的解構過程中，他十分注重在畫面視覺呈現(xiàn)上，對總體效果黑白灰關系的掌控，也可以說，勾、皴、染、點等的筆線墨跡，在極大的程度上都是服從于黑白灰的結構關系的，從而，他用黑白灰的構成形式，轉述了傳統(tǒng)山水的皴法程式。這樣的構成形式，對于中國山水畫的當代語言形態(tài)探索，無疑是具有啟發(fā)意義的。

2012.12 全國第三屆工筆山水畫展《大岳清秋》獲金獎（河北唐山）

在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圖式中，肌理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語言元素。他習慣于用熟宣紙作畫，事先將紙揉揑，形成隨意而不規(guī)則的破裂；再在背面刷墨，墨透于紙面，便形成如自然天成的冰裂紋肌理。實際地說，這樣的肌理并沒有什么技法難度，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圖式也并不是以此而炫人耳目的。重要的是，他將這種肌理引入畫面的意匠與巧思，從而把肌理“結構”到了他的圖式構成之中。這與時下畫壇中的濫用肌理不可同日而語。肌理在很多的情形下成為王裕國雪景山水布形、陳勢的創(chuàng)作誘導，他是通過冰裂紋肌理的濃淡、虛實、細碎、完整、斷裂、漸接等種種形態(tài)，來醞釀其雪景意象的。根據(jù)這些意象，他再在畫紙上布置山石、云水，肌理也就被合適地嵌入景境之中，也即是進入到了他山水圖式的總體構成之中。他習慣并享受于這樣的創(chuàng)作過程，因此，他創(chuàng)作時從不做面面俱到的圖稿，而是在肌理的意象引導下因形就勢，并在落筆過程中隨時生發(fā)具體細節(jié)。這也就避免了山水畫經(jīng)營位置中的慣性思維，而進入一種更為充滿想象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

作品《大岳千秋》

2013.12 工.在當代—2013第九屆中國工筆畫大展學術提名藝術家?！洞笤狼迩铩?、《大岳千秋》入展。中國美術館

但這并不是說，王裕國的雪景山水就是整天悶在畫室，弄點肌理，隨便畫畫就行了。事實上，他在創(chuàng)作觀念上十分重視寫生，并用大量的時間實踐于山水寫生。但他的寫生方式并不是照著自然景物的直接描摹，而是深入于景色之中的體驗與會悟，去把握雪景山水的內在自然秩序。這就使他雪景山水的山石形象超越了山川景物的表面形質，而變做具有生命感的胸中丘壑，生成了一種貫注了作者主觀情感的亦真亦幻的冰雪世界，這是一個超越自然而與精神相接的詩意的想象空間。在這一空間中，線條、肌理、形狀以及色彩等，都從對自然物的追摹中解放出來，而成為具有自身審美意涵的存在形式。因此，王裕國的雪景山水與其說是由寫生得來，莫如說是基于現(xiàn)實景物的意境再造。

2013.10作品《大岳清音》參展《山水本色》中國當代青綠山水畫學術邀請展中國美術館

他通過雪景來營造一種深邃浩大的寧靜意境。工細的線條、細膩的筆觸，以及不露筆痕的染法，無一不是在悄然地營構著這樣的意境。高大峻崇的山峰為畫面主體，省略一切不必要的景物，甚至樹的形象也都不做張揚，這些都建構著一種空闊浩茫的景致與環(huán)境。凝重而縹緲的云靄，在虛實掩映中加強了景物間的縱深感，高遠與平遠相結合的景境銜接，延展著更為廣袤的空間……一切都被那無所不在的寧靜氣氛所籠罩，寧靜也便成為一種有質感、有體積、有精神的力量，它裹挾著凜然朔氣，直逼每一個面對它的觀眾。我們在王裕國雪景山水前的那種如臨其境的震撼感，大概就來自這一寧靜的力量。

2014.7 中國夢強軍夢軍事題材美術作品展覽《大岳千秋》入展。中國美術館

“‘寧靜’二字，可解釋為安寧與平靜，這既可表達一種自然界的客觀環(huán)境和狀態(tài)，亦可表現(xiàn)為一種心態(tài)和意境?！保ü茲M《大岳放歌·王裕國山水畫集》序言）是的，王裕國雪景山水的寧靜意境，既是自然景境的寫照，也是主觀心境的呈現(xiàn)。一直以來，王裕國都是以澄明虛靜之心觀照自然、面對人生，于自然中，他諦聽那潛涌于萬象背后的真切而永恒的聲音；于人生中，他以無掛礙、無系縛的淡然心態(tài)去面對世事。而唯一讓他執(zhí)著或刻摯的，只有畫畫。執(zhí)著或刻摯，讓他棄去創(chuàng)作時的“逸筆草草”，而以“十日一水，五日一山”的態(tài)度與實踐，在雪景山水的創(chuàng)作上，踏出一個個堅實而從容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