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金森詩歌中的意象群落分析 摘要狄金森以其新穎、奇特、凝練的意象群落,構建起富有個性特點的詩歌表現(xiàn)形式和主題模式。本文通過對其五彩紛呈的詩學意象、愛情意象和死亡意象群落的探訪和解讀,探索其有悖傳統(tǒng)的創(chuàng)作手法,揭示其詩歌意象群落背后所蘊含的豐富內(nèi)涵。 關鍵詞:狄金森詩歌意象群落詩學愛情死亡 中圖分類號:I072文獻標識碼:A 意象(image)原指客觀事物在人腦中的反映。詩歌中的“意”指詩人的思想意念和審美情感,“象”指審美客體的形象與場景。詩歌意象即詩人用詩歌的語言和手法將客觀物象藝術地傳遞給讀者的過程,是外部事物通過詩人的思想寶鏡折射出來的閃光點,是“詩的靈魂,詩的光源所在,詩的生命之寄托”。詩歌意象既是連接詩人心靈和客觀世界的橋梁,也是詩人與讀者進行交流的平臺。許多膾炙人口的中外詩作名篇無一不是以其獨具一格的意境和鮮活生動的形象而為世人所詠誦,所傳唱。 狄金森就是這樣一位察賦靈異的詩人,在其身后留下的1800首詩歌中,創(chuàng)造出了數(shù)量眾多、與眾不同的詩歌意象,這些意象或新穎別致,或生澀離奇,甚或怪誕突兀,構成了狄金森詩歌百花園中多姿多彩的意象群落,借以謳歌她對自然、愛情和人生的熱愛,以及對宗教、死亡和生命的感悟。 美國狄金森研究者安約森曾經(jīng)說過:在狄金森的詩中,“內(nèi)在經(jīng)驗并非用語言來表達,而是由詩中錯綜復雜的意象所促成……”“這些意象,原是彼此不甚相關,由于被詩人放在一起相互影響,因而能相互融合,在陣陣驚奇聲中道出了作者想要表達的意念”。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狄金森被稱為美國意象派詩歌的先驅之一。 狄金森生活簡樸,終身未嫁,在阿姆斯特丹小鎮(zhèn)過著一種隱士般的獨居生活。按照當時的家境,她完全可以很好地融入到社會中去,但她卻選擇了站在外面,透過窗戶旁觀這個世界。她的活動范圍就是她家的花園里、西窗前和書房中,在這片有限的天地里,她用自己敏銳的洞察力審視著周圍的世界,她詩歌的內(nèi)容也大多是“自然界的花草鳥獸,人心中的七情六欲”。 無論是一只空中飛舞的蒼蠅和妖蜂,還是一叢迎風搖擺的青草和枯花,抑或是一只疾飛而過的小鳥,或者一條在草叢中爬行的蛇,可以說任何細小的生靈,任何微妙的細節(jié),都會被她不經(jīng)意間采擷入詩,成為她意象群落里“美麗的居民”,為她構建著不同的詩歌主題,傳遞著她對于人生、社會、藝術的思考,體現(xiàn)出她深邃的思想、澄凈的內(nèi)心、睿智的才思和獨特的感受,同時也構造了一個屬于她自己的詩歌院落。 一 知更鳥、蜘蛛、黃鸝、玫瑰、白雪、霧靄和門邊落英等構成的詩學意象群落。 狄金森認為詩歌只有通過由具有意象的字詞引起的內(nèi)心圖景,才能產(chǎn)生強烈的情感。在她的詩歌里,意象的使用猶如山野里一片百花盛開的草地,一簇簇,一團團,五彩紛呈。知更鳥是狄金森熟悉并喜愛的小生靈,在她的筆下,描述這種小鳥的詩歌多達33首。在她的詩歌中知更鳥“在春天為她唱歌”,“把多少欣喜的歌/掛在樹梢”。她愿自己的詩歌就像知更鳥的歌聲一樣,婉轉動聽、愉悅身心,給人們帶來莫大的藝術享受。她還把知更鳥的歌聲當做評判她“樂曲的標準”。她說: 知更鳥是我評判樂曲的標準—— 因為我生長在知更鳥生長的地方—— 但是,如果我生來是只杜鵑—— 我要憑他的名義起誓—— 他那熟悉的歌是最美的歌曲…… 因為我以新英格蘭方式看待一切—— 女王衡量事物,也像我—— 用自己家鄉(xiāng)的尺子—— 狄金森因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大量使用清新別致、奇特復雜的意象來表達自己的思想,而且詩歌篇幅短小凝練,形式自由灑脫,摒棄了當時浪漫主義虛飾的詞藻,創(chuàng)造出新的節(jié)奏,以自由體詩作為表現(xiàn)詩人個性有效工具的藝術特質,而不被當時的讀者和評論家所接受。 甚至她的導師希金森也很不欣賞她的詩,常提醒她要按當時的流行詩風加以修改,并善意地建議她推遲發(fā)表。盡管狄金森渴求希金森的幫助,但她在1862年8月給希金森的一封信里卻說:“在我的生活中沒有君主,不能統(tǒng)治我自己,當我試圖有條理時,我小小的內(nèi)力便爆炸了,使得我赤身裸體,被燒焦了……”并隨信附寄了“我不能點著腳尖跳舞”一詩,表明她不能按傳統(tǒng)藝術形式創(chuàng)作而她掌握的藝術形式卻不被別人所了解的復雜心態(tài)。 但她并不因為追求詩歌的發(fā)表而丟掉她堅持的藝術“標準”,因此,她生前僅發(fā)表了7首詩,還被“手術”得面目全非,于是她非常生氣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發(fā)表——是拍賣/人的心靈……”從此之后,她開始了隱退,再不愿讓自己的“白雪”(純結的藝術),“蒙受價格的羞辱”。這里,詩人以知更鳥為標準,堅信自己的詩歌一定能“在夏天占領一席之地,長出更豐滿的曲調”,因為知更鳥的樂曲從古唱到今,而今天聽來還如此的美妙動聽;同時還因為知更鳥和她生長在同一個地方,有著相同的文化背景,都是“用自己家鄉(xiāng)的尺子”,“以新英格蘭的方式看待一切”,而“他那熟悉的歌是最美的歌曲”。 狄金森常用清新明麗的語言、大膽怪異的想象、新穎奇特的譬喻和對人們熟悉事物獨特視角的闡釋等,將自己對詩歌和藝術的理解以及自己的創(chuàng)作原則,通過凝練深邃的詩歌群像傳遞給讀者,感染著讀者,使讀者在鮮活跳躍的意象間用聯(lián)想和想象感知她超前的、叛經(jīng)離道的詩學思想和藝術傾向。狄金森雖然沒有系統(tǒng)闡述她的詩學理論,但她“削掉天靈蓋”和“金線穿心”的詩學觀卻大量散見于書信及詩篇中,其中不乏精辟的論述與獨特的見解。 她認為詩人要善于觀察、勤于思考,要在平凡如門邊尋常的“落英”中,通過奇妙的構思和妙筆的升華,提煉出“上等的精油”——凝練的詩句和神奇的思想,就像“玫瑰”壓榨出精油,文學作品要經(jīng)過長期的磨練和痛苦的壓榨才能問世,這和一夜成名的暢銷書有著本質的不同。此外,狄金森還通過“蜘蛛”用勤勉和智慧在夜間編織蛛網(wǎng),比喻詩人要精心織就完美的詩歌結構;用“霧靄”昭示其藝術的“迂回”策略;用“黃鸝的鳴囀”表明詩歌要有優(yōu)美的旋律和強烈的節(jié)奏;用“造就草原”強調想象力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性等等。狄金森獨創(chuàng)、超前的詩學意象群落,雖然不符合當時的詩歌風尚,但卻以獨特的藝術魅力感染和吸引著無數(shù)現(xiàn)代讀者和研究者孜孜探索的目光。 二 太陽、雛菊、蜜蜂、鮮花,小河,大海和上堂的子彈等構成的愛情意象群落。 雖然狄金森生活中有過如牛頓、鮑爾斯等幾位男性朋友,但其中真正正式確定戀愛關系的連一個也不曾有過,因此被稱作“修女”。但狄金森表面平靜如水,內(nèi)心卻非??释麗矍?在她看來愛情是無價珍寶,“為了擁有它/她會以整個生命作代價”;為了它,她不但“付出了生命/而且付出了她的靈魂”。在她的1800首詩歌中,以愛情為主題的就有300多首;如果從深層的角度去研究,愛情詩遠遠超過這個數(shù)目。和她的詩論詩相比,狄金森愛情詩歌的意象更加豐富,且呈族群模式,密集叢生?!疤枴r菊”是狄金森詩歌中最常見的愛情意象族群模式之一。 諒我們,當夜幕降臨—— 我們悄悄雛菊悄悄地追隨著太陽—— 直到他走完所有的輝煌—— 雛菊就羞怯地偎在他的腳旁—— 我們是花朵,你是太陽! 原地向你靠近—— 鮑爾斯曾贈送過狄金森一個別名叫雛菊(daisy),狄金森也曾多次在詩歌中把自己比作默默綻放潔白花瓣的雛菊,期待著“導師”情人的垂青和愛撫。雛菊在希臘神話中是太陽神阿波羅的女仆名叫克萊蒂,出于對太陽神的暗戀變成一朵雛菊或太陽花,九天九夜不吃不喝,以露珠為伴,癡癡地從日出望到日落,最終站成了地平線上一道憾人的風景。但她雖苦猶甜,無怨無悔,始終對太陽神仰著笑臉。詩中的雛菊比神話中的克萊蒂更加倔強和大膽,她不顧一切地“靠近太陽”,“依偎在他的腳旁”,充分顯示出她對愛情的渴望和對愛人一生追隨的執(zhí)著。有時,“雛菊”對“太陽”的愛是無需理由的,也不期待報答;有時,花兒主動接受驕陽如火一般地灼烤來完成生命的花期。 “蜜蜂——鮮花”是狄金森詩歌中另一重要的愛情意象族群模式。 在這一模式中,詩人經(jīng)常用芬芳的花朵去吸引那些來去自由的蜜蜂來求愛。如:“蜜蜂駕著锃亮的馬車/向玫瑰大膽駛去——/玫瑰接受他的拜訪/以寧靜和坦誠/對待他的貪婪——/不留一個花蕾——”詩歌集中描述了含苞待放的鮮花不顧傳統(tǒng)習俗“以寧靜和坦誠”,“不留一個花蕾”來完全袒露自己,迎接和享受蜜蜂的“貪婪”的情景。 在這類詩歌中,詩人徹底撕下雛菊式的嬌羞面紗,大膽表現(xiàn)出遭受愛情饑渴折磨的女子對待“盛宴”的渴望。詩人借助喻體描繪出想象中的歡愛場面,把心中的滿足和失落,空虛和渴望,激情和反抗等心理狀態(tài)表現(xiàn)得栩栩如生。如在《慢慢過來呀——伊甸園》中,嘴唇羞怯地——吮吸著茉莉,像昏闕的蜜蜂,在花房外圍嗡嗡地唱了一會情歌后,便一頭探入花蕊,扎進了令人沉醉的一片乳香之中。在這類詩中,詩人大多以伊甸園為背景,在那天國的寧馨中,盡情享受愛情的“暴風雨之夜”。 此外,詩人在其經(jīng)營的愛情意象群落中,還獨辟蹊徑地用一把上膛待發(fā)的槍,來比喻主人公等待愛情到來的急切心情,把等待愛情到來的迫切心情比作子彈上膛的槍在等待欣賞它的主人,這個意象為狄金森所獨創(chuàng)。一旦所愛的人出現(xiàn),被壓抑的情感就會一觸即發(fā),這個意象準確地表達了詩人對愛情熱烈的焦渴之情。除了有表達愛情常用的玫瑰、白牡丹、藍鈴花、小河外,狄金森還經(jīng)常用一些看似與愛情很難聯(lián)系起來的意象如墳墓、蒼蠅、妖蜂、蜘蛛、暴風雨等另類物象。通過這些意象讓讀者感覺到狄金森與眾不同的創(chuàng)新性,和她那種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對愛情的向往和渴望,使讀者能切實感受到她那種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無奈的苦痛。 三 蒼蠅、馬車夫、墳墓、月桂、黑檀木盒、停擺的鐘、雪花膏石的屋子等構建的死亡意象群落。 狄金森憑借對死亡的濃厚興趣和豐富的想象力,把死亡寫得有聲有色,活靈活現(xiàn)。她筆下的死亡意象群落構成的藝術感受完全超越了常規(guī),打破了人們對死亡的常規(guī)認知思維,使舊話題新鮮化。在她的詩歌里,死去的那一刻,就是快樂到來的時候,死去的人還將得到榮譽、尊嚴和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門票。因此,在她很多描寫死亡意象的詩歌里,死神并不可怕。相反,他彬彬有禮像個紳士、朋友、甚至愛人。 在她著名的詩歌“因為我不能停步等候死神”中,死神以溫文爾雅的馬車夫的形象出現(xiàn),殷勤地邀請忙于勞作的“她”和他一起踏上死亡的最后旅程。他翩翩的風度使她毅然擱下勞作,勇敢地跟他踏上了不歸之路。于是他趕的車上坐著死神、她和永生三人,他們經(jīng)過人生的三個階段“學?!薄ⅰ扒f稼”和“落日”,最后在一幢富有英格蘭特色的房前停下,即到達了主人公的歸宿地。 在詩人的筆下,死亡的過程成了短暫而愉快的旅程。盡管死神是將她帶向死亡,但與永生同行卻使她十分欣慰。然而,雖然狄金森有時希望有永生,但有時又對基督教關于“永生”的宣教感到懷疑,流露出失望的情緒。比如,在“我死時聽到了蒼蠅的嗡嗡聲”詩中,通過“蒼蠅”這個形象的介入,巧妙地表達了自己對永生的懷疑與詰問。 此外,在狄金森的死亡意象群落中,還常有“導彈都到不了的墳墓”、月桂、黑檀木盒、停擺的鐘、雪花膏石的屋子等意象,來表達一個全然有悖傳統(tǒng)意義的死亡內(nèi)涵。 當然,狄金森的詩歌意象群落十分豐富,這里僅通過對狄金森詩歌紛繁意象群落幾例的探訪,旨在闡釋狄金森在選象、立意和練意方面的獨特視角和奇巧選擇。我們知道,狄金森詩歌中的意象并非都是線性的表達單一的思想主題,而很多詩中同一個意象卻代表著多重的主題內(nèi)涵,而同時詩人還常用很多多重意象交叉并置來疊加詩歌的主題意象,豐富詩歌的思想內(nèi)涵。因此,她的詩也一如她的人,無論一代代的人們?nèi)绾稳ゴΑ⑷ネ嫖?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敢聲言自己解透了其中所蘊涵的千般滋味。它們就那樣靜靜地存在著,一如晨曦中含苞的雛菊,令人心動,又如暮色中蕩漾的微波,耐人遐想。 參考文獻: [1] 吳思敬:《詩歌基本原理》,工人出版社,1986年。 [2] 劉焱:《意象,詩歌航行的風帆》,《理論與創(chuàng)作》, [上一頁] 1 2 3 [下一頁] 上一篇:幽閉的靈魂風景畫家 下一篇:《聊齋志異》在西方 1 2 3 [下一頁] 上一篇:幽閉的靈魂風景畫家 下一篇:《聊齋志異》在西方: 相關主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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