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靈秀的湘西鳳凰古城出了一位奇人,就是畫家黃永玉。他十二歲走出鳳凰小城,獨自闖蕩世界。少年時自學木刻、雕塑、美術、文學,才情非凡。歷經世事風雨,卻依然不改天真、頑皮、倔強、幽默的天性,被稱為一代“鬼才”。
作家沈從文先生是他的表叔。他們倆人情意深厚,情同父子。沈先生暮年時候,黃永玉陪他一起回到鳳凰小城。他們坐在老家的院子里,能看見南華山,喜鵲坡,八角樓和文昌閣小學——他們讀書的母校,聽得見孩子朗朗的讀書聲。他對沈先生說:“三月間桃花開了,下點毛毛雨,白天晚上,遠近都有杜鵑叫,哪兒都不想去了——我想邀一些好朋友遠遠地來看杏花,聽杜鵑叫,有點小題大做……”沈先生躺在竹椅上,微閉著雙眼說道:“懂得就值得。”說得多好!懂得就值得。精神世界里的相知多么難得,他們是一起聽杜鵑鳴,看陌上煙花開遍的一對知己。他們一起吃糍粑,聽儺戲。那一次,沈先生聽著古老的鄉(xiāng)音,忍不住流淚滿面。
翻閱《我與沈從文》一書,作家李輝在序言中寫道:“年過九旬的黃永玉,還在翻閱他的人生大書,一部正在寫作中的《無愁河的浪蕩漢子》,延續(xù)著故鄉(xiāng)情懷。他不止一次說過,這部小說,如果沈從文能看見,一定很喜歡,也一定會在上面改來改去?!蔽蚁?,沈先生若能聽見這樣的話,一定“呵呵”大笑起來。
黃永玉年輕時候迷戀木刻,他創(chuàng)作的《阿詩瑪》《春潮》等曾轟動畫壇。黃永玉曾任香港《大公報》美術編輯,在美國、中國香港、意大利舉辦個人畫展,名揚海外。
黃永玉最喜歡畫荷花,筆下荷花獨樹一幟,神韻盎然。在北京郊區(qū)的家里,養(yǎng)著三畝荷塘,他的家就取名“萬荷堂”。夏日里荷花搖曳,清芬暗盈。他叼一只煙斗,穿著時髦的牛仔褲接待文人墨客,整天樂呵呵的,人們稱他“老頑童”。
他筆下的荷花一反常態(tài),一改文人筆下高潔、清逸出塵的荷花,而是色彩斑斕,充滿了蓬勃生機。他最著名的一幅畫《貓頭鷹》,黑色的貓頭鷹,胖胖滾圓的身體,蹲在樹枝上,笑容可掬,它睜著一只眼,閉一只眼,酣然淳樸,一派天趣??墒?,“文革”期間,這幅《貓頭鷹》被人批判,說他用《貓頭鷹》暗示對當時社會的不滿,他成為文革時期“黑畫事件”被批判的主要對象。
后來,他被批斗、監(jiān)禁,全家人被迫住進一間狹窄的陋室,房間緊挨著隔壁人家的墻壁,通風和采光極差,白天也要開燈照明。于是,他提筆在墻壁上畫了一扇“大窗”,碧空如洗,白云朵朵,繁花盛開,小鳥鳴唱……沒有什么比這扇大窗更美的,世界忽然變得清亮明媚起來,即使在寒冷的季節(jié),他的窗外依然陽光明媚,花草繽紛。只有大師永遠懷著一個天真赤子之心,能化解冰霜,埋藏苦難,堅韌地于逆境中保持一個純凈的稚子情懷。
黃永玉有一枚閑章,上面鐫刻四個字:“無法無天”,品來余味悠長。無法無天,率性自由,那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最高境界。
黃先生有一幅素描,天空陽光燦爛,一個面容清瘦的少年仰著頭,瞇著眼睛,緊閉嘴唇,一臉的倔強,金色的陽光灑在他身上。畫上有一句話:為了太陽,我才來到這個世界。 這是詩人巴爾蒙特的一首詩,正是黃永玉一生的寫照。
九十歲的黃永玉這樣說:“世界長大了,我他媽的也老了?!绷钊巳炭〔唤?墒?,讀他的散文,欣賞他的畫作,不由得感嘆,不論世界如何年老,他永遠都是初生的孩子。那個仰著頭沐浴陽光的赤子,永遠不會老去。 李娟, 專欄作家。獲第五屆冰心散文獎,首屆孫犁文學獎。 圖片來源網絡 版權聲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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