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果實，就像秋風中的少女，柔弱，甜美，讓人心生愛憐…

紅美人就是這樣的一個品種。

紅美人，日本柑橘品種，登記名為愛媛果試第28號，簡稱愛媛28。四川在引種過程中把28錯看成38，于是將錯就錯，在四川又有了愛媛38的別稱。

南香和天草的雜交后代，1990年雜交，1997年初命名，2002年在日本進行種苗保護登記，僅限愛媛縣種植。

當年年初，浙江象山就把這個品種引種到中國。

跟明星的成名一樣，初到中國的紅美人并不出名，直到十年后才嶄露頭角，這兩年更是大紅大紫。

象山縣柑橘產業(yè)聯(lián)盟秘書長、縣農業(yè)局高級農藝師楊榮曦介紹，象山紅美人這幾年都是以翻番的速度在增長，2016年種植面積已經達到5000畝，其中投產面積1000畝，產量200萬斤，產值4000萬。

楊榮曦說：“2002年引進紅美人，2008年通過大棚設施栽培實現(xiàn)技術突破，2010年開始商品化生產，價格多在30元/斤，今年春節(jié)前后還漲到35元/斤，畝產值10萬以上的園子還是挺多的。”

張中林和他的紅美人高接園

浙江省溫嶺市塢根鎮(zhèn)的張中林于2014年春從象山引進紅美人的接穗，把自家32畝的四年生的高橙樹全部高接，年底搭上大棚，2015年投產。

張中林說，2015年32畝紅美人只有20畝進入豐產期，價格跟象山一樣，也是30元/斤，一共賣了78萬元，把前期投入全部收回來了。

第二年就收回全部成本，這對投資柑橘種植來說是非?？斓?。

這一年，紅美人真的紅了。

萬邦斌和他培育的紅美人

位于溫嶺市新河鎮(zhèn)的萬邦斌2013年開始種植紅美人的，與張中林引進接穗高接換種的方式不同，萬邦斌是從黃巖購買小苗回來種植的，種了1萬多株，60畝面積。

萬邦斌說：“2013年種植時苗價并不高，買來時只有8元/株，2015年春漲到15元/株，2016年到后期漲到25元/株，還一苗難求。”

萬邦斌還說，他的園子2016年光紅美人的枝條就賣了1600斤，他和張中林兩戶人家賣出去的枝條就可供300萬苗嫁接，今年整個浙江省起碼有1000萬的紅美人苗。

紅美人，開始紅得發(fā)紫。

廣西人拼命種沃柑，浙江人拼命種紅美人。

楊榮曦用了“驚艷”和“顛覆”兩個詞來形容紅美人的品質。

“你吃過紅美人嗎？”楊榮曦問一個朋友。

“可能吃過，也可能沒吃過?！?/p>

楊榮曦說：“那你肯定沒吃過，吃過你不會記不住的。”

這位朋友嘗了紅美人后，果然贊不絕口。

入口即化，柔軟無渣是紅美人最大的品質特點

幾乎所有第一次嘗到紅美人的人都會有這種“驚艷”的感覺，因為她“顛覆”了柑橘原有的口感。

入口即化，柔軟無渣。

我曾經把紅美人比作柑橘中的趙飛燕：“著體便酥、柔若無骨”。

2015年我在張中林的園子中嘗到紅美人時，是給予她比較高的評價。

但2016年我卻對這個品種的品質非常失望。因為不再是第一次，“驚艷”和“顛覆”兩個詞都無法再重復，從橘子中吃出果凍式的口感并不見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也許是我這一年嘗過太多極品水果的緣故。

品測中的六個精品柑橘（左上是紅美人）

在我舉行的六個精品柑橘品測中，紅美人居然“淪落”到口感倒數(shù)第一，這可是12位大眾評審依據(jù)自己的喜好得出的結論。

楊榮曦說：“如果這是對六個柑橘商品的評判，我無異議；但如果這是對這六個柑橘品種的評價，有田忌賽馬之嫌。”

確實，這款參加品測的紅美人是初結果樹上的產品，平均糖度只有12.3%，跟高接換種結出的果子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2015年張中林通過高接換種結出來的紅美人平均糖度為14.2%。

糖度15度以上的紅美人才能吃出“極品水果”的味道

我跟楊榮曦說：“15度以上才能吃出我所說的‘極品水果’的味道?！?/p>

“您是專家的要求?！睏顦s曦認為糖度13度以上的紅美人就能體現(xiàn)出她的品質特點。

2016年，我測到的紅美人最高的糖度是18.6%，最低的是8.7%。

浙江省柑橘研究所的徐建國研究員介紹，日本對紅美人的上市要求是糖度達到12%，外觀無暇。

按照這個標準，日本露地套袋的合格果只能達到40%，而避雨栽培的能達到70%。所以在日本種植一般都采用避雨的方式。

萬邦斌是采用露地套袋栽培的，外觀挺漂亮，但平均糖度只有11%，最高的12.9%，最低的9.3%。

紅美人露地套袋栽培

新曙光是溫嶺目前紅美人種植面積最大的企業(yè)，有110畝，大棚設施條件最好，2016年是初結果，平均糖度11.5%。而且外觀傷疤挺多，露地栽培的更難看。

新曙光種植紅美人的大棚設施

露地栽培的紅美人果皮都是瑕疵

在新曙光負責柑橘管理的農藝師張啟祥有著30多年的柑橘管理經驗，他說：“紅美人是我接觸過的所有柑橘品種中抗性最差的一個。容易感染病蟲害，吸果夜餓、柑橘小食蠅、蝸牛、天牛、樹脂病都喜歡；容易出現(xiàn)藥害，對農藥非常敏感，一不小心就會出現(xiàn)藥害；容易花臉，在沿海種植風蘚多；容易裂果，跟早熟溫州蜜柑類似，多出現(xiàn)在9月份果實進入膨大期的時候。”

浙江省柑橘研究所徐建國研究員（左）與新曙光張啟祥農藝師在交流紅美人種植經驗

紅美人幼果期被害蟲啃咬形成的傷疤

裂果的紅美人

同樣有著幾十年柑橘種植經驗的象山橘農鄔學芬也對種植紅美人有些擔心，他主要怕種多了來不及賣。

“果子要爛，損耗多。”鄔學芬說，“紅美人價格若保持在15元以上就可以種?！?span style="line-height: 1.6;">

鄔學芬選擇了另一個雜柑類品種——春香作為主栽品種。

“春香有特殊的清香味。貯藏性比任何橘子都好，可以貯藏到第二年的5~6月份，沒有損耗，也容易管理。幼樹期先培育樹冠讓樹長大，投產后注意疏果即可?！?/p>

鄔學芬的主栽品種——春香

鄔學芬介紹，春香大棚種植產量可達8000斤，這幾年批發(fā)價都在6~7元/斤。小包裝賣10元/斤。

2016年初象山遭受嚴重凍害，鄔學芬家100多畝被凍光葉片的春香依舊豐產，平均畝產還有5000斤。

楊榮曦說，其實春香的缺點很多，比如成熟期晚，外觀難看，化渣性差，本來是我們要淘汰的品種，就是因為鄔學芬的堅持才使得這個品種成為象山紅（天草）的替代品種，種植面積也有近2000畝。

在象山，春香又被稱為象山青。

與春香的容易管理剛好相反，楊榮曦連續(xù)用了三個詞句來描述紅美人的缺陷：“難種”、“非常難種”、“美人很難伺候”。

早在紅美人還沒紅起來的時候，我陪新曙光在黃巖查看該公司預定的苗木時，苗圃老板遞給我一個愛媛28（那時這個品種還沒有紅美人的“藝名”），我一拿上手，就說：“這個品種估計不行，會很難管理的?！?/p>

我都沒看到樹體。

因為這個果實給我的手感就非常柔軟，如同一個細皮嫩肉的千金小姐。我對她的栽培性能表示嚴重懷疑。

其實紅美人在結果前樹勢還是挺強的，葉片也寬大，大的葉片猶如手掌。但一旦結果，樹勢會急轉齊下，新發(fā)的葉片會變成柳葉大小。

幼樹期的紅美人葉片大小

結果后的紅美人出現(xiàn)葉片變小的衰退現(xiàn)象

除了對果實品質的“驚艷”，你還會對她的樹勢變化之快表示“驚訝”。

紅美人又非常“矯情”，果實結得少品質不好，果實結得多樹勢不行。

張中林的高接園在2015年時一派豐收景象，我們測了一株產量，采了300多個果實上百斤的株產；但在2016年卻是一片蕭條，一整年都沒見恢復過來。

2015年張中林的高接園是一片豐收景象

2016年張中林的高接園一片蕭條

新曙光的紅美人在2014年定植，枳砧，2015年用枸頭橙進行靠接，以增強根系的吸收和抗鹽堿能力，穩(wěn)定樹勢。2016年開始試投產，平均每株掛果5斤，樹勢尚好，但跟同期種植的另一個品種相差甚遠。

靠接的枸頭橙

象山縣柑橘產業(yè)聯(lián)盟副理事長顧品是象山最早種紅美人的橘農之一，也是第一個把紅美人種進大棚并賣出30元/斤的帶頭人。

他告訴我，種紅美人最好不要采用小苗種植，要先種樹勢強、生長快的尾張溫州蜜柑，成樹后再高接成紅美人，并在基部永久保留了一層溫州蜜柑的枝葉作為營養(yǎng)輔助。

在他的老園子里，我見到已經高接了十多年的紅美人依舊生長良好，沒有柳葉狀的衰退跡象，樹冠下層還結滿了尾張的果實。

樹體上層是紅美人（已采收），下層是尾張溫州蜜柑

但在他另一塊60畝的新園子里，我也看到不少高接3~4年的紅美人植株出現(xiàn)黃化、死亡的現(xiàn)象。顧品早已對這種現(xiàn)象見怪不怪了，他挖除死樹，重新種上尾張溫州蜜柑，待它們長大后再行高接。

出現(xiàn)黃化現(xiàn)象的紅美人植株

難怪楊榮曦會說，“象山目前的5000畝面積5年后起碼有一半以上要沒有了。”

楊榮曦提出了“三不種”建議：沒有五年以上種植經驗不種，沒有大棚設施不種，沒有市場不種。

另外，種植面積也不宜過大，一方面是因為紅美人不耐貯藏，另一方面因為紅美人對栽培管理要求高，面積大不好管理。

毫無疑問，紅美人是一個具有優(yōu)良品質性狀的柑橘品種。

我把她列入極品品種的行列。

豐產優(yōu)質的紅美人

但我一如既往的對這個品種充滿懷疑。

先是對栽培性能的懷疑，太難伺候。

后是對品質性狀的懷疑，良莠不齊。

再是對這股發(fā)展熱潮的懷疑，在這股熱潮中，行外人士比行內人士更具激情。

萬邦斌就是其中一位。

2015年一篇媒體報道《農業(yè)門外漢種出30元一斤的“土豪橘”》讓他成為榜樣，來自全國各地的想種柑橘發(fā)財?shù)娜私j繹不絕地來到他的果園，或引種，或取經，或尋求合作。

過幾天，萬邦斌就要飛去貴州，他和畢節(jié)一地方政府達成協(xié)議，由他提供技術和接穗，對方提供土地和資金，產出五五分成。

萬邦斌說：“紅美人的發(fā)展要到2019年才能達到真正的高潮?！彼呀窈蟮陌l(fā)展重點放在紅美人的苗木培育上。

萬邦斌新建的紅美人育苗基地

張中林2015年春又承包了一塊80畝的橘園高接成新品種，他沒有告訴我新品種的名字，只是神秘兮兮的跟我說：“這個品種比紅美人還好?！?/p>

后來我從象山了解到，他的新品種是象山同期從日本引進的晴姬。

去年，晴姬的枝條被炒到幾千元一斤。

這個價格除了晴姬，還有甘平。

柑橘新品種——晴姬

柑橘新品種——甘平

楊榮曦說：“在象山同期引進的幾個日本雜柑類品種中，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品質綜合性狀超過紅美人的品種，晴姬不同年份品質表現(xiàn)不穩(wěn)定，甘平則裂果嚴重?！?/p>

“象山柑橘靠紅美人打品牌?！痹诔闪⑾笊娇h柑橘產業(yè)聯(lián)盟做統(tǒng)一品牌設計以后，楊榮曦計劃在2017年成立銷售龍頭，購買一臺無損傷分級機，根據(jù)糖酸度和外觀瑕疵進行選果。

“我打算把糖度分4檔，以11度、13度和15度作為分界，選好以后極品的賣極品的價格。”楊榮曦躊躇滿志地說。

當我2個月前在朋友圈發(fā)出本文的標題時，楊榮曦反問我：“您認為紅美人還能紅幾年？”

我答道：“我不會給出答案，也給不了答案，能給的是如何走出紅幾年就衰的怪圈?！?/p>

紅美人，還能紅多久？

 圖文/清揚（wlswt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