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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大漠古道
關(guān)于這次未遂的謀殺有這樣一種猜測，那就是胡人石槃陀很有可能從一開始就心術(shù)不正，他看上的是玄奘這個獨自旅行的人身上所帶的財物。半夜起了殺機就是要圖財害命。 那么，石槃陀最后為什么沒有下手呢？
黃運喜：“我想石槃陀大概心里也在掙扎，又想幫助他的師傅，另外一方面想到家里，因為唐代法律很嚴格，如果你帶著私官罪名很重。”
第二天，石槃陀告訴玄奘，前面的道路太危險了，中途只有烽火臺下有水，只能夜里偷偷去取水，但如果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會被亂箭射死。接著，石槃陀訴說自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跟著玄奘冒這么大的風險。胡人石槃陀的這些理由顯然只是拙劣的借口，因為作為當?shù)厝?，對于路途的艱險，他應該從一開始就比玄奘本人要清楚得多。因此，他想要退出的理由要么是貪生怕死，要么就是圖財害命的目的已經(jīng)被識破。
石槃陀的這一舉動倒是和孫悟空有幾分相像。在整個唐僧取經(jīng)的故事當中，孫悟空曾經(jīng)多次離開唐僧的取經(jīng)隊伍，違背西行的諾言，回到自己的花果山當中去享受生活。只不過，因為成了取經(jīng)故事的主角，這個三心二意的猢猻每次都能回心轉(zhuǎn)意，重返取經(jīng)隊伍。
而對于當年的玄奘來說，胡人石槃陀的離開卻是一去不復返。從這一刻開始，玄奘只剩下了孤身一人，而他的前方卻是茫茫戈壁，以及5座由唐朝官兵把手的烽火臺。
玄奘眼前的這片大戈壁在古代稱為“莫賀延磧”，也叫流沙河或者大流沙。玄奘并不是唯一走過這條路的人。早在玄奘出生的200年前，一位名叫法顯的高僧，曾經(jīng)以六十五歲的高齡走過這片荒漠?；氖彽母瓯陲@然給這位取經(jīng)的先驅(qū)者留下了恐怖的印象。 王邦維：“法顯講沙漠里有熱風，有餓鬼，餓鬼實際上是一種幻覺?！?/i>
法顯和他的同伴在沙河中走了整整17天，西渡流沙一干五百余里，才到達鄯善。與200年前的前輩法顯不同的是，玄奘不僅要一個人面對眼前的死亡之海，而且要躲避守衛(wèi)烽火臺的唐朝官兵。
在中國古代，地處邊疆荒漠的烽火臺不僅擔當著守衛(wèi)和了望的職能，同時還為旅行者提供食宿。因此，烽火臺也是沙漠旅行者的必經(jīng)之地。而此時，所有烽火臺的守軍已經(jīng)接到了朝廷發(fā)出的追捕令，捉拿私自出關(guān)的唐僧玄奘。在離第一烽火臺不遠的地方取水之時，守城的官兵發(fā)現(xiàn)了玄奘，弓箭立刻向玄奘飛來。玄奘舉手大喊，說自己是來自長安的僧人，請求弓箭手不要傷害他。弓箭手把玄奘捆綁起來，帶到守衛(wèi)烽火臺的最高長官校尉王祥那里。守衛(wèi)邊關(guān)的王祥此時很有可能已經(jīng)從追捕令中看到過玄奘的畫像，他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朝廷通緝的僧人。而唐朝的律令對防守邊關(guān)的責任也做了明確的規(guī)定。 湛如：“唐代對于內(nèi)奸和外奸有嚴格的規(guī)定，對內(nèi)奸的發(fā)現(xiàn)外奸的進入沒有及時處理或
者是沒有制止和發(fā)現(xiàn)的話，往往對于守衛(wèi)的士兵這些人要處一年半的徒刑，對負責的直接官員要判一年的徒刑，同時唐律還特別規(guī)定對知情的而不報的，或者是窩藏的要采取更加嚴格的重罪的方式來處理。” 令人驚訝的是，王祥并沒有按照追捕令的指示，把玄奘遣送回京城。這又是為什么呢？
在《法師傳》里，記載了這樣一個細節(jié)。面對守衛(wèi)烽火臺的官兵，法師再次表達了自己的誓愿，即使被拘留，被判刑，我也不會向東移一步而違背了我的誓言！也許是王祥被玄奘的執(zhí)著所感動，違命送玄奘出關(guān)?！八椒拧毙实耐跸?，已經(jīng)犯了“故縱”罪，罪罰自然要比判處有期徒刑一年更嚴重。 然而對于玄奘來說，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這個考驗就來自他眼前的這片大戈壁——莫賀延磧。
根據(jù)《法師傳》記載，1300年前“莫賀延磧，長八百余里，古曰沙河，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復無水草?！毙侍ど纤劳鲋５牡缆窌r，冬天已經(jīng)到了。 在東邊的陰山一帶，唐朝大將李靖正在和突厥人大戰(zhàn)，而莫賀延磧一片死寂。
自從在守衛(wèi)官兵的幫助下過了第一個烽火臺以后，玄奘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放棄了沿著烽火臺的指示繼續(xù)前進，而進入茫茫的戈壁深處。這樣，玄奘也就失去了補充水源的機會。守候第一烽的官兵曾經(jīng)告訴玄奘，從第四個烽火臺往西百多里，有野馬泉，可以補充飲用水。 問題在于沙海茫茫，玄奘怎么能夠找到一眼小小的泉水呢？ 《西域記》記載，只有商隊留下的馬糞和死去旅行者的白骨可以作為前進的路標。
在尋找野馬泉時，玄奘迷路了。在沙漠當中迷路顯然是一件非?？膳碌氖虑?。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更致命的意外發(fā)生了。玄奘在一次取水袋準備喝水時，把水袋打翻，所有的水頃刻間流失在沙漠中。返回第一烽只有100公里，往前走還有700公里，明智的決定是回去重新裝滿水再往西去，但玄奘想到了曾經(jīng)發(fā)的誓愿，不到印度，決不往東走一步。
玄奘是如何克服這些困難，獨自一人在無水的情況下走出戈壁的呢？玄奘本人也許和他的弟子提起過其中的細節(jié)，他的弟子在《法師傳》里寫道，玄奘五天四夜沒有喝一滴水，口干舌燥，生命垂危，再也不能前進。于是躺在沙漠中，默念觀音，即使又困又乏，仍然堅持念經(jīng)。在生命奄奄一息的時候，這位虔誠的佛教徒唯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地上念佛，而他求助的佛是觀音菩薩。
觀音是佛教中唯一一個受到尊崇的女性形象。在中亞流行的佛經(jīng)里，觀音被畫成了有11個頭，11雙手的人物，她的所有手上都長著眼睛。在絲綢之路上的壁畫中，人們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了千手觀音的形象。她們是旅行者的守護神。所有踏上旅程的人都知道，在古老的絲綢之路上，有來自大自然的危險，強盜的劫掠和缺糧斷水的困難，這種時候，似乎只有救苦救難的觀音能夠幫助他們。 在神話《西游記》里，觀音菩薩的這種幫助無所不能。她能夠幫助唐僧和他的弟子們打敗所有妖魔鬼怪，讓取經(jīng)的旅途變得有驚無險。
但是對于玄奘來說，觀音只是他保持生命信念的精神支柱，真正幫助他走出困境的是那匹棗紅色的瘦馬。顯然，這是一匹具有豐富旅行經(jīng)驗的識途老馬，他把玄奘帶到了一口泉水旁邊。玄奘馬上就要離開沙漠，進入綠洲。歷史記載當中的西域三十六國就在前方。這些遠離中原的王國又以怎樣的態(tài)度迎接玄奘的到來呢？
《法師傳》中記載，玄奘來到今天的哈密境內(nèi)的時候，高昌王派人來邀請，本想推辭，但高昌國國王卻不答應，于是玄奘只好來到高昌。這段記載證明，高昌國原本不在玄奘的旅行計劃當中，他本來打算沿著天山山脈的北邊一路向西，到達中亞一帶的草原帝國西突厥的王庭，請得統(tǒng)葉護可汗的保護到達印度北部邊境。
高昌國遺址在今天的吐魯番，位于火焰山下。在《西游記》中，火焰山是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時候，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有幾塊帶火的磚掉到地上，形成了火焰山。在唐僧師徒過火焰山時，發(fā)生了孫悟空向鐵扇公主三借芭蕉扇的故事。而鐵扇公主的丈夫牛魔王，是孫悟空的結(jié)拜兄弟。 在真實的取經(jīng)故事當中，火焰山下并沒有鐵扇公主和牛魔王，但是結(jié)拜兄弟的事情卻真實存在。 在火焰山下，玄奘與高昌王鞠文泰結(jié)拜為兄弟。此時，他的身份不再是一個偷渡出境的唐朝和尚，而是高昌王的御弟。 為什么一個身在內(nèi)陸的小國家的國王對玄奘如此感興趣呢？
王邦維：“實際上南北朝在東晉分裂后，在這一代帶有很多小的國家，漢民建立的小的國家，但是它處在絲綢之路的要道上，同時受到西部的，當時的游牧民族比如說突厥的威
脅，當時基本上是依附于突厥，比如高昌國王的妹妹嫁給突厥葉護可汗的兒子形成一種聯(lián)姻的關(guān)系，這樣子做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安全。當然在東邊是中原地區(qū)的國家，就是中國，他也要爭取保持良好的關(guān)系?！?/i>
在漫長的歷史時期內(nèi)，西域小國一直生存在強大的中原政權(quán)和草原帝國的夾縫里。哪一方的勢力強大，他們就更親近于哪一方。高昌的主要居民來自東方的漢族，在高昌建立過王國的所有國王，除了沮渠氏外，其他的國王都是漢族人。從公元555年開始，高昌一直臣服于西邊的游牧民族突厥。
就在突厥分裂為東西兩個部分的那一年，在中原，隋王朝卻統(tǒng)一了中國，一直屈從突厥的高昌，立刻出使隋朝。在公元609年到612年間，高昌王鞠伯雅曾兩次入隋，而他的兒子鞠文泰隨父親第一次入隋后，就留在了洛陽和長安一帶生活。
當玄奘來到高昌國的時候，統(tǒng)治這個綠洲小國的正是從中原回來的鞠文泰。鞠文泰見到玄奘時曾說，我曾經(jīng)與先王游歷中原，從東、西京，一直到燕、代、汾、晉，都曾經(jīng)去過。作為佛教徒的鞠文泰，他一定在此期間了解了中原的佛教文化。這是不是他能夠?qū)碜灾性男式o予禮遇的原因呢？
玄奘來到西域的時候，唐王朝的政權(quán)剛剛建立，就開始發(fā)兵攻打東突厥。而西突厥的勢力在中亞一帶正如日中天，高昌國國王鞠文泰似乎一時看不清形勢，不知道究竟應該投靠哪一邊。這位國王需要有人來為他指點迷津，而此時他聽說從唐朝來了一位高僧名叫玄奘，即將到達伊吾，他早早派使臣到伊吾等待，要求一定要把玄奘請到高昌國來。
一路坎坷艱辛的玄奘到了高昌受到了熱情的接待。鞠文泰聽說玄奘晚上會趕到城中，與他的妻子一起讀著經(jīng)書，一直等待，希望相見的愿望非常強烈。
高昌王與玄奘結(jié)拜為兄弟。他希望眼前這位博學的僧人能夠從此留在自己的身邊。鞠文泰的態(tài)度非常堅定，弟子仰慕法師的才華，一定要把您留在我的王廷里，“雖蔥山可轉(zhuǎn)，此意無移?！睂τ谶@樣真誠的挽留，玄奘感到非常棘手。高昌王的熱情讓玄奘的西行路途再一次受阻。
高昌王想用盛情的挽留阻擋玄奘西行的腳步。玄奘卻開始以絕食抗爭。三天過去了，玄奘不吃不喝。玄奘的絕食顯然是無奈之舉，他希望讓鞠文泰明白他西行的決心。到了第四天，玄奘已經(jīng)非常虛弱。這樣下去，他必將面臨生命危險。 鞠文泰只好表示放玄奘走。不僅如此，這位西域國王還為玄奘提供了難以想像的豐富物資。
玄奘的前輩法顯到了西域繁華的城市高昌之后，不得不停頓下來，因為他們沒有繼續(xù)西行的路費了，不得不在這里化緣籌集銀兩?；I集到的銀兩只維持到下一站焉耆國，他們不得不又開始化緣?？墒菦]想到
“焉耆國人不修禮義，遇客甚薄”，籌不到錢，法顯團隊中的三個人返向高昌，再次化緣?？墒沁@三人回去后再也沒有消息。因為資金不足，三位僧人的西行計劃失敗。
與法顯苦苦的化緣相比，玄奘從鞠文泰那里得到的資助，規(guī)模相當可觀。他的弟子詳細記錄了玄奘從鞠文泰那里得到的資助，四個專門供玄奘使喚的沙彌。袈裟三十件。因為西部天氣寒冷，又造面衣、手衣、靴等各幾十件。黃金一百兩、銀錢三萬，綾及絹等五百匹，足夠法師往返20年所用的物資。馬三十匹，隨從二十五人。
黃運喜副教授：“最重要的是到西域各國的國書，國書上是跟各國國王靠交情，當時請各國國王能照顧他，送一些禮物過去。”
孟憲實副教授：“特別是寫給突厥可汗的信，玄奘在他自己的傳記中也有披露，愿可汗憐弟如憐農(nóng)，就是說愿可汗愛我的弟弟就像愛我一樣?！?/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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