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書信簡牘

　　書信類簡牘帛書一般含寫信人、受信人等信息，與名謁刺類簡牘一樣，屬于作者、書寫者較明確的墨跡實物，但一些文字不全的實物則看不出寫信人信息。目前所見最早的書信是云夢睡虎地M4兩枚秦牘，西漢書信簡牘墨跡較多，東漢僅見長沙東牌樓等少量書信簡。

　　1.懸泉置《元致子方帛書》

　　敦煌懸泉置出土一件寫在帛上的家信，寫信人“元”，受信人“子方”，共10行319字（含重文4字），正體隸書，為現(xiàn)存字?jǐn)?shù)最多的漢代書信實物，書寫時間約為西漢后期。該帛書寫完后先縱向折兩折，再橫向折三折，疊成小方塊形，帛上字跡疊壓浸印，但清晰可辨。此帛書是為了封檢郵遞而折成小方塊狀的。該帛書是書寫最工整的書信之一，用筆始終隱鋒藏毫，起收筆都有不易察覺的調(diào)裹鋒動作，所有點畫均圓渾厚實，波磔筆同樣不顯凌厲的鋒芒，頗具篆書遺意。不過，這不見得是書者有意追求什么篆籀筆意，而是先前傳統(tǒng)技術(shù)的自然傳接。即便在漢隸定型時代，人們書寫時的筆法、筆觸也是豐富多樣的，比如有顯耀芒角者，有含蓄隱鋒者。我們不要忘記，漢隸的前身古隸（以秦隸為代表）就以裹鋒圓頓形筆觸為主流?！对伦臃讲瘯纷屓讼肫饢|漢魏晉為數(shù)不少的圓鈍厚重形筆法。這其實是流行寫法之一，不見得全以“禿筆”墨跡視之，也并非僅出現(xiàn)于帛書上。它們之間的技術(shù)實際上很接近。

　　2.居延簡《宣與幼孫少婦書》、懸泉置《建致中公夫人帛書》

　　居延簡《宣與幼孫少婦書》有正、背兩面文字，正面字跡大部分模糊，背面字跡較清晰，每面各3行，凡144字。這是西漢中后期西北邊地官吏之間的私人通信，發(fā)信者是“宣”，受信人是“幼孫”及其妻子（“少婦”）。敦煌懸泉置所出《建致中公夫人帛書》寫于帛上，后部不完整，現(xiàn)存6行，是“建”寫給“中公”及其夫人的信件。

　　這兩件私信簡帛皆為較工整的隸書，其共同點是均含粗重醒目的右向波磔和下向重尾筆。《建致中公夫人帛書》中的“恙”“建”“史”“?！薄白恪薄凹啊钡茸中涯康拇箜菽_長出本字?jǐn)?shù)倍。在秦到西漢初的隸變中，古隸多含斜向弧形長尾筆。它們往往是墨跡中最引人矚目的筆畫。西漢中葉漢隸成熟前后，這類筆畫已演變成右向、橫向重磔筆。它們往往長出其他文字?jǐn)?shù)倍。不過，西漢后期以下，這類超長的橫向磔筆較少見了。我們所見漢隸各筆畫的長短大致均衡協(xié)調(diào)，而縱向的長尾筆則有所增多。根據(jù)墨字特征分析，以上兩件書信的書寫時間或在西漢中期偏晚。

《建致中公夫人帛書》局部

　　3.天長紀(jì)莊木牘《賁且致謝孟書》

　　天長紀(jì)莊木牘2004年出土于安徽省天長市安樂鎮(zhèn)紀(jì)莊漢晉東陽古城遺址19號西漢墓，其中有多枚信牘。例如M19：40-10號牘即《賁且致謝孟書》，由正、背兩面書寫。正面起初還算工整，但幾行以后遂潦草起來，寫到背面已比較草率了。該牘的重筆波磔特別突出，主要有橫、捺兩種筆畫。這種裝飾性的磔筆在西漢中期以來的正體隸書里已大顯身手了。該牘潦草書寫中也大量運用這種磔筆，可見該種筆畫在當(dāng)時廣受歡迎。然而，該牘的橫勢長磔筆太過醒目、霸悍，甚至沖擊著鄰字，如“陵”和“郡”的沖突、“以”和“且”的糾結(jié)；有的橫長磔筆則嵌入鄰行之中，如“家”“故”“復(fù)”“孟”“亡”等字。過多的橫長磔筆（而不是縱向長垂筆）與整篇并不和諧，影響了全篇的連貫性和順暢感。

《賁且致謝孟書》局部

　　4.長沙東牌樓簡二九、簡三〇、簡三四、簡三五、簡三六

　　這五件簡牘在書體上大體屬于早期楷、行書。簡三五的字跡清晰，行列明了，書技水平較高，隸意較少，可視作東牌樓簡早期楷行代表作之一。其他書跡即便含隸意，但總體構(gòu)架、點畫寫法等已屬楷、行范圍，亦即字形意義上的楷、行范疇。王寧《漢字構(gòu)形學(xué)講座》指出漢字的兩種屬性——構(gòu)形屬性、書寫屬性。前者指字形。也如啟功先生說的，文字組織構(gòu)造所歸屬的“大類型、總風(fēng)格”，“看它是屬于篆、隸、草、真、行的哪一種”。簡二九、簡三〇兩枚木牘的寫信人都是“猶”，其字跡已具備早期楷、行、今草的構(gòu)形特征，應(yīng)視之為漢末新體趨于成熟、普及的體現(xiàn)。

長沙東牌樓簡三五

　　5.長沙東牌樓簡三三、簡四四

　　這兩枚木牘為早期今草體書信牘，但風(fēng)格不同：簡三三含提頓筆，并顯鋒露圭角；簡四四則相反，中鋒藏鋒行筆，筆畫含蓄，不顯鋒芒。

　　東牌樓簡草書墨跡中，真正意義上的章草很少，早期今草占多數(shù)，且多為下行文書或私信，也有少量用于上行文書。這些“今草”仍處在發(fā)展、成熟過程中，與后來標(biāo)準(zhǔn)今草仍有差別，比如結(jié)構(gòu)松散，不具備后來草書嚴(yán)謹(jǐn)?shù)慕M字法度；有些字的結(jié)體、寫法與早期行、楷類似；有的仍含章草體勢或隸意。早期今草這些特征既體現(xiàn)了其解散隸構(gòu)、揚棄章草的努力，也折射了今、章、行、楷諸體糅融的時代特征。早期今草在不久后的魏晉漸成草體主流，經(jīng)衛(wèi)瓘、王羲之等書家的改造而臻于成熟。

長沙東牌樓簡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