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光曰:王霸無異道。昔三代之隆,禮樂、征伐自在天子出,則謂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諸侯,諸侯有能率其與國同討不庭以尊王室者,則謂之霸。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義,任賢使能,賞善罰惡,禁暴誅亂;顧名位有尊卑,德澤有深淺,功業(yè)有鉅細,政令有廣狹耳,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漢之所以不能復三代之治者,由人主之不為,非先王之道不可復行于后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誠不足與為治也。獨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jié)h得而用之,功烈豈若是而止邪!孝宣謂太子懦而不立,暗于治體,必亂我家,則可矣;乃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豈不過哉!非所以則訓示子孫,垂法將來者也。 淮陽憲王好法律,聰達有材;王母張尤幸。上由是疏太子而愛淮陽憲王,數(shù)嗟嘆憲王曰:“真我子也!”常有意欲立憲王,然用太子起于微細,上少依倚許氏,及即位而許后以殺死,故弗忍也。久之,上拜韋玄成為淮陽中尉,以玄成嘗讓爵于兄,欲以感諭憲王;由是太子遂安。
臣司馬光曰:“王道”與“霸道”,并無實質(zhì)的不同。過去,夏、商、周三代昌盛時,無論是制禮作樂,還是發(fā)動戰(zhàn)爭,都由天子決定,則稱之為“王道”。天子微弱,不能控制諸侯時,諸侯中有能率領盟國共同征討叛逆以尊奉王室的,則稱之為“霸道”。無論行“王道”還是“霸道”,都以仁義為根據(jù),任用賢能,獎賞善美,懲罰邪惡,禁絕兇殘,誅除暴亂。二者只不過于名位上有尊卑之分,德澤上有深淺之別,功業(yè)上有大小之差,政令上有廣狹之異罷了,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樣截然相反。漢朝之所以不能恢復夏、商、周三代那樣的盛世,是因為君王沒有去做,并不是古代圣王之道不能再行于后世。在儒者中,有君子,也有小人。像漢宣帝所說的那種“俗儒”,當然不能同他們治理天下,但難道就不能訪求“真儒”而任用嗎!像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都是大儒,假如漢朝能得到他們而予以重用,漢朝的功業(yè)豈能只像現(xiàn)在這樣!漢宣帝說太子懦弱不能自立,不懂得治國的方法,必然將敗壞劉氏基業(yè),這是可以的;可是說“王道”不可實行,儒者不可任用,豈不是太過分了!不能以此來訓示子孫,留給后人效法。 淮陽王劉欽喜歡研究法律,聰明通達,很有才干。其母張?zhí)貏e受漢宣帝寵愛。因此,漢宣帝疏遠太子劉奭,疼愛淮陽王劉欽,曾幾次贊嘆劉欽說:“真是我的兒子!”曾有意要立劉欽為太子,但因劉奭生于自己微賤之時,那時自己曾靠劉奭的母親許氏娘家照顧,而即位后,許皇后又被人害死,所以不忍心。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漢宣帝任命韋玄成為淮陽中尉,因韋玄成曾讓爵位給其兄長,漢宣帝想以此感動、教育劉欽。于是太子的地位才穩(wěn)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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