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是語言的一大特點。朦朧、迷離給語言蒙上了一層面紗,讓人玩味、琢磨,體會語言帶來的樂趣。模糊產(chǎn)生藝術(shù),模糊使藝術(shù)更有美感。詩歌是一種藝術(shù)形式,自然要給人帶來感官上的享受和藝術(shù)的美感,其中模糊尤不可或缺,詩歌模糊蘊含的意義潛勢使詩歌更具形意張力,模糊留下的空白還能給讀者留下想象空間,“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詩歌才能給人帶來美感和享受。 語言的模糊現(xiàn)象有很多種,例如一詞多義、歧義現(xiàn)象等等都可歸為其中,詩歌的創(chuàng)作和翻譯都可以利用這些模糊現(xiàn)象增加或保留詩歌的意義潛勢,使詩歌更耐人尋味。例如,在王曉琴詩人的《在你的鏡頭前》這首詩中,語言模糊造成的意義潛勢和因此帶來的無窮韻味就體現(xiàn)得十分明顯。 在你的鏡頭前,我總是很美 很美的我其實在你的心里 你忽略我的弱點 像雨點落進泥土生長新綠 你注視我的優(yōu)點,它就是芍藥 開的一如牡丹盛大和富有 這首詩只有短短幾行,卻耐人尋味。豐富的意義潛勢主要在后四行,“你忽略我的弱點像雨點落進泥土生長新綠”,初讀覺得這句意思只是“你”愛我,所以“我的弱點”在你的心里消失了,可反復朗讀之后,發(fā)現(xiàn)這兩行還可以作另外的理解——“你忽略我的弱點”這件事像雨點落進你心里的泥土,生長出你對我的愛的這份感情。這兩行的模糊就在于比喻本體的不清晰,因此形成意義潛勢。后兩行也至少可以有兩種解讀,一種很容易把握,“它”指代優(yōu)點,把優(yōu)點比作芍藥,另一種也需要玩味之后才會發(fā)現(xiàn),“它”指代“你注視我的優(yōu)點”這件事,你注視我的優(yōu)點這件事像芍藥開的一如牡丹盛大和富有,表達“我”對“你”的愛的感激。這里“它”指代的模糊蘊含著意義潛勢。這樣的意義潛勢讓讀者驚喜,更顯出詩人的智慧,也彰顯著詩歌模糊的魅力和形意張力的神奇。要翻譯詩歌,并且要做到模糊意義的保留,自然要求譯者好好思考一番才能下筆,個人認為趙彥春教授的模糊翻譯保留了這樣的模糊意義。 my weakness you ignore as rain drops into soil that grows a newgreen my strength you gaze on, as becomes a peony that bursts into bloom and richness My weakness you ignore可以理解成my weakness (that) you ignore,也可以理解成(that) you ignore my weakness。My strength you gaze on可以理解成my strength (that) you gaze on,或者(that) you gaze on mystrength。后四行的處理都是通過歧義這種模糊的手段來保留意義潛勢。有的譯者并未注意到詩歌語言模糊的特點,只是作字面理解而盲目動手開始翻譯,難免削弱譯詩之“詩”的意義潛勢,再加上生僻干癟的用詞,更是令人讀得感覺只是晦澀、庸俗的單詞拼湊,何談藝術(shù)上的享受? 除了抒情詩,語言模糊在寫景詩的意境營造上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意境由意象組成,卻又大于意象的組合,意象是詩中描寫的一個個物,意境卻是由物的形、色、聲等等形成的一個立體的畫面感受,詩人的情感就在這意境之中,又寓于每一個意象。詩人王曉琴創(chuàng)作的《風暴中心》運用了蛙嘴、枯葉、光線、山、水這些意象,從視覺和聽覺上構(gòu)筑出一個變幻的意境——風暴來臨之前緊張焦灼、躁動不安的情勢,蛙鳴、葉舞、光閃、水動,風暴一觸即發(fā)。詩人欲通過這樣意境的營造,隱喻社會上說人壞話,惡意造謠的丑惡現(xiàn)象并加以批判,這一隱喻自然也是詩的一層意義潛勢。這里語言的模糊主要體現(xiàn)在對意境刻畫的簡潔上,詩人只使用幾個意象就能形成一個動態(tài)立體的意境,并且有情與理寓于其中,這正是語言模糊形成詩歌意義潛勢的藝術(shù)魅力。在翻譯詩歌時,譯者自然要做到盡量保留原有詩歌模糊的藝術(shù)效果,使譯詩之詩自身也披上模糊的外衣,這也是譯詩之詩自身能稱其為詩歌的條件,可是在翻譯時,因為語言系統(tǒng)的差異,在一種語言中缺失或擁有的,可能在另一語言中彌補或缺失,所以原詩與譯詩的模糊效果只能在差異中做到最大程度的趨同。打個比方說,詩歌是坐在隔著幾層薄紗的堂內(nèi)的美人,詩歌的創(chuàng)作者是用毛筆、墨水和宣紙作畫的畫家A,他利用毛筆和宣紙的特點,以及自身作畫的高超技藝把那層朦朧和那朦朧內(nèi)的美麗刻畫得惟妙惟肖,而譯者卻是用水彩筆和普通紙張作畫的畫家B,他又只能按照畫家A作出的畫描摹那位被薄紗遮住的堂內(nèi)美人,怎樣才能用自己手上“拙劣”的工具描畫出那種朦朧卻又若隱若現(xiàn)的美麗并使自己的畫不輸給畫家A呢?既然描畫的是同一個場景或世界,我們就有理由相信無論使用什么工具,都可以產(chǎn)生接近相同的效果。但這要畫家B開動腦筋,發(fā)揮水彩筆和普通紙張的優(yōu)勢、特點,巧妙利用自身工具,在適當刪減的地方刪減,在適當增加的地方增加,在盡量描摹原作朦朧美的同時使自己的畫也能把朦朧與清晰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果說刪減或增加可能破壞對原畫的描畫的話,觀眾的想象可以彌補“破損”之處,而能保證觀眾產(chǎn)生想象的前提必須是模糊留下的想象空間。如果死板的依葫蘆畫瓢,說不定畫不出原畫的朦朧美還使自己的畫不像話。譯者就是畫家B,在翻譯過程中,不僅要考慮目標語的特點,還要開動腦筋在保持譯詩語篇織綜完整連貫的同時,利用目標語盡量營造出與原詩相同甚至不輸于原詩的意境氛圍,該化當化,在譯與不譯間找到最佳平衡點,保留意義潛勢,以確保詩歌的藝術(shù)魅力為上。如果追求“清晰”地一板一眼的翻譯,“緊扣字眼”,破壞了原詩的藝術(shù)魅力不說,還很有可能使自身的作品成為類似“你吃飯了沒”之類的大白話。所以,在翻譯詩歌時,適當?shù)哪:粌H有利于保留原詩的藝術(shù)魅力,還有助于增加譯詩之詩自身的美感。我在閱讀了趙彥春教授翻譯的《風暴中心》后,認為他已經(jīng)盡最大限度的利用模糊做到了這一點。例如“它們像漫天散彈”譯成They seem to scatter all over thesky,這里“散彈”沒有譯出來,可是scatter已有散開、分散的意思,這就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間,讓讀者想象落葉飛散的場景,具體怎么飛怎么散可以靠讀者的想象填補。又如趙教授把“它們的鼓噪 啃不動峰巒錚錚的山巒”譯成“Their hubbub Cannot bite off a ridge from the undulatingmountains”好像“錚錚”也譯沒了,可是bite off一詞已經(jīng)隱含有很難咬動,難以咬下去的意思,這其實也是留下模糊讓讀者用想象填滿“錚錚”的空缺。文辭不必冗長,給讀者留下了想象空間,豈不增加讀者讀詩的樂趣? 詩歌的模糊是不可避免的,也是不可或缺的,詩歌只利用有限的語言卻要表達深刻的含義,形意張力拉大,這必定造成模糊,這樣的模糊產(chǎn)生意義潛勢,又使詩歌擁有言已盡而意無窮的效果,使詩歌更具藝術(shù)魅力。詩歌翻譯也理當如此,讓譯詩之詩蒙上面紗,藏一半露一半,挑動讀者想象的神經(jīng),說不定譯作還能比原作更受歡迎。一位追求“緊扣字眼”或者“忠實”,要么損了篇章,要么毀了意境,譯作的價值自然會大打折扣,譯者必須要化有形于無形之中,用詞精妙,格調(diào)得體,才能成就自己的譯作。 <='' div=''>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