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9月初,我去滄州西郊捉三尾。在一堵破落的墻旮旯里,有一堆亂竹竿子。我輕輕蹬了幾腳,蹦出好幾條三尾,我依次收它們?nèi)牖\。這時,我的眼角余光感覺到墻角有個黃東西在爬,仔細一看,是條黃蛐蛐,只是它的雙翅平鋪分開,搭在身體兩側(cè)。我操,我暗罵了一句,不會是讓我那幾腳蹬竹竿時,把它擠成這樣了吧?我一邊冒冷汗一邊把它收進罩網(wǎng),看了看牙,他奶奶的,黑呼呼的 ,還是條猴嘴,我隨手把它扔了。繼續(xù)捉三尾。一會兒功夫,它又爬到我的眼前。再看看,別看錯了。還是猴嘴,扔了吧。就這樣,扔了來,來了扔。 第4回我把它收進罩網(wǎng)里時,我的心動了。你跟我還真有緣啊,就當帶回家看青兒吧。要不是條猴嘴,唉,真可惜。 中午我回到家里,先把三尾安頓好,捎帶腳捉的幾條蟲子看上去也沒啥出彩的樣子,不過既然捉回來了就先養(yǎng)著吧。最后我把這條猴嘴倒進一個大瓷罐,因為它的雙翅是分開乍著長的,小罐子恐怕影響它活動。 然后我又仔細端詳這條蟲子。只見它高拋大頭,黑臉,金黃色腦線呈 n 字形,麻路鋪滿頭蓋,深項鋪滿紅沙,蛻裂紋處一點痕跡都沒有,連翅處如焊上的一般。一身蒼黃肉,雙尾修長,前抱和中抱足白嫩粗壯,兩條大腿卻是糙黃色,奇怪的是雙須前捎各自卷了個圈。一身金裝,隱隱透出一種說不出的紅光,看上去就有一股煞氣。站在盆里穩(wěn)重如山,一動不動,連須子也不曾有分毫抖動。 唉,可惜呀,是條猴嘴。這時,我老婆走進蟲房。 “看什么呢?這么入迷?”我把瓷罐端給她看?!白搅藯l王子。”她瞧了一眼,伸手打了我一下,“你怎么這樣不小心,把它都踩扁了?!薄皼]有,它就是這樣,天生的?!薄疤焐??我不信,還有這樣的蛐蛐?”“你看出它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來了嗎?”我老婆仔細看了看,“它的牙怎么是這樣的呢?不會是猴嘴吧?”唉,真他媽的讓人萬分惋惜,它怎么是條猴嘴呢? “你打開它的牙了嗎?”我老婆問。 一句話提醒了我。原本我養(yǎng)蟲在下三尾之前,是絕不點草看牙的。它既然是條猴嘴,也就不用顧忌這些了。我輕輕點了一下,它晃晃頭,不搭理這喳。我換了根硬草。這回它好像被惹怒了,張嘴就咬草。我操。當時我就嚇了一跳。這是啥牙???一對黑呼呼的大牙又圓又長,最前端是很夸張的彎鉤狀,合在一起,就像人揣著手一樣。它倒底是不是猴嘴?。?一時間,我的心里撲通撲通亂跳,一半是為了可能得到了一條絕世蟲王,另一半則是無法判斷和確定它究竟是什么。說老實話,猴嘴見過不少,可猴嘴的牙張開以后是個啥模樣,還真不知道。轉(zhuǎn)念間拿定主意,蓋好盆蓋,囑咐老婆看好,千萬別亂動,出門開車直奔北大鋪。 北大鋪盛產(chǎn)猴嘴。我毫不費力捉了兩條就往回趕。一來一去的路上,心里一直祈盼著千萬別一樣啊,那我可就是撿到至寶了。不知是我的草功太差,還是猴嘴這一品種根本就打不開牙,反正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勁,也沒刷開猴嘴的牙。我又仔細比對,終于初步審定,我捉回來的黃大頭,是條蛐蛐,而不是猴嘴。 把激動的心情平復一下,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這條蟲拿給老師父去看看,小師父這里可以稍稍遲一些也可以。但是我家距離老師父那里有二百多里路,時值下午,現(xiàn)在就去,晚上恐怕趕不回來了。這是個消?;顑?,明早再去吧。 接下來就是如何養(yǎng)這條蟲的問題。 它的雙翅分開平鋪,罐里放過籠肯定是不行的,以它的身形都擠不過去,否則會傷了雙翅,那又如何是好呢?我的眼睛無意間落在院里支葡萄架的竹竿上,有了主意。于是我又去了竹木市場,挑那有弧度的竹竿買了幾根,讓老板給鋸了幾截,回家后一翻加工,幾個特制的過籠就做好了。我把竹過籠用茶水煮了幾遍,主要是為了消毒。又專門預備了幾個大罐子,隨時為它清理換土。都忙活完了才想起,我中午飯還沒吃呢,呵呵. 晚上給蛐蛐喂食時,我特意為這條黃大頭加喂了幾顆煮開花的綠豆。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吃過食的黃大頭腰身更加豐碩,精神 愈發(fā)煥彩,打開盆蓋乍一看,如同一塊赤金一般。好漂亮的蟲子。 入夜,我實在壓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和好奇,一次又一次回到蟲房觀察這條黃大頭,不對,看它枝枝丫丫鋪滿頭蓋的腦線,應該叫它黃麻頭。只見它佇立盆中一動不動,剛才吃起的肚身已經(jīng)收回。偶爾只有卷成圓圈狀的長須伸直了,像是在探測什么,然后再慢慢的卷回去。我翻閱了手底所有的蛐蛐書,才知道這種生相的蟲叫錦蓑衣,但它又長著蝴蝶一樣的須子,叫它什么好呢?蝴蝶翅?或者錦衣蝴蝶翅?就叫蝴蝶王。我老婆一錘定音。呵呵,我想大家都有給自己最喜愛的蟲起個好名字的嗜好,反正我和老婆有這個習慣。 第二天一大早,我出去買了些禮物,打發(fā)大兒子上了學校,便和老婆帶著小兒子直奔師父家。這位師父是我03年認師的,時年已近80歲高齡,姓翟,人稱翟二爺,早年在天津玩蟲。老人家偏愛紫蟲黃蟲,以致我受師傳承近10年,到現(xiàn)在也擺弄不好青蟲。到了師父家里,問候過后,我把當年捉到的幾條能看上眼的蟲子擺放在老人家面前。師父一一掀開蓋子看過,不時夸獎幾句。等到老人家打開裝著蝴蝶王的罐子時,拿著罐蓋的手竟然停在半空中不動了。我早想過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是沒預料到師父會如此驚訝。連忙接過罐蓋放在一邊,把隨身帶來的放大鏡遞給師父。 師父搖搖頭說:不要。端起蟲罐來到院里,反反復復的打量這條蟲。我和老婆站在一邊,一聲也不敢出。好半天,老人家轉(zhuǎn)身進屋,放好蟲罐,問我:看過它的牙了嗎?我回答:打開一回,開始我還以為是猴嘴呢。師父說:再看看,我的眼有些花了,看不真了。我吩咐老婆擺好斗盆,放好墊紙,小心翼翼的把蝴蝶王倒進去,一手拿著放大鏡,一手刷硬草。這回看清楚了,蝴蝶王的一對黑呼呼的又圓又長又帶尖鉤的大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黑,而是黑老紅牙上面密密麻麻均勻的鋪滿了黑點,所以乍一看上去黑呼呼臟兮兮的。 ” 孩子,你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這樣好的蛐蛐我一輩子才見到這一回。”師父問過我捉這蟲的經(jīng)過后,沉吟半天說了這句話。 轉(zhuǎn)眼到了白露,家里養(yǎng)的蟲呼雌急的都給下了三尾,輪到蝴蝶王時我又拿不定主意了。這蟲子每回打開罐子都竟立不動,也許是因為雙翅長成那個樣子,不能叫出聲來,所以我一時無法判斷啥時給它配雌才好。這天晚上,我特意選了幾條白嫩的元母,決定給它下盆,可不能讓它憋了籽,出了毛病。從7點開始下第1條三尾,誰知它不理不睬,三尾湊近了它就給踢出去。我連著給換了幾條,都是這樣。寶貝兒,你倒是下蛉啊,想急死我是不?給你換了這么多媳婦兒你都不要,啥意思?要是有誰給我找這么多又白又嫩的老婆,我巴不得照單全收呢。這幾句話可不能讓我老婆看見,要不她準得踢我?guī)啄_不可,呵呵。 一直熬到凌晨4點,三尾換了無數(shù)條,我的蝴蝶王也沒有要過蛉的意思。算了,明天再說吧,困死我了。我把三尾提出來,讓它在盆里不看著過了蛉,我可不放心。連著幾天我晚上給它下三,都沒結(jié)果。這天中午,另一條蟲叫急午蛉,我靈機一動,順手給蝴蝶王也下了三尾,哈哈,過蛉了,好大的一個晶瑩剔透的白蛉。晚上照樣不過蛉。每天只過一個午蛉,而且過了蛉就把三尾又咬又踢的。這就是所謂的疏蛉蟲嗎?可真夠能折騰人的。 我這人斗蟲有個習慣,就是單刀赴會,只帶一條最好的蟲。至于為什么,我會另寫一個帖子和大家探討,這里不再細表。當日,我和小師父攜蝴蝶王開毛口。早秋斗場上的蟲,大多都是垃圾蟲里排出來的,很少有啥像樣的東西。蝴蝶王7厘8出斗,一下午打了兩場,想像不到的輕松。就這樣,它走上了蟲王之路,一生征戰(zhàn)47場咬斗,直到10月29日封盆。 在這47場咬斗中,蝴蝶王只合過5回牙,來蟲全部立死盆中。其余的或是牙一挑,或是牙鋒一刮,勝負立分。用我小師父的話來說,敢在蝴蝶王面前進牙,讓它咬死的蟲,那都是高級別的名將兇頭。我的小師父把蝴蝶王的體重控制的好,今天7厘8,明天7厘3,后天也許又到了7厘。以致于當時各字號的7厘到8厘的蟲子爭相撤盆避斗。 在蝴蝶王最鼎盛時期,它的斑斕體色也讓我感受到了蟲王的風采。遍體焦黃,黃中透紅,就連腦蓋上也泛出崢崢血色。全須全箭,47場咬斗竟沒留下分毫傷殘。 寫了這么多,其實都是鋪墊。真正讓我刻骨銘心一輩子的,是它的第48場打斗。 時隔多年,我實在記不清楚這47場咬斗情景了。其中有一場非常富有喜劇性,說起來很搞笑。對方蟲主一看和他摞上的是蝴蝶王,當即交出場花,寧可認輸,也不愿讓他的蟲跟蝴蝶王拼斗,這樣他的蟲在別的場上還有可能贏回蟲本。蝴蝶王的兇名昭著由此可見一斑。只是我沒想到,蝴蝶王的第48場咬斗,差不多也是這個下場。 人有生老病死,蟲也是這樣。我的蝴蝶王老了。體色不再那樣耀目。11月初的天氣已經(jīng)涼了。陽光好的時候,我會把它和另一條功蟲擺在窗臺上,暖暖和和的,細細賞玩。蝴蝶王的蛉性不再是一天一個午蛉,也許隔兩天,也許隔三天。它的站姿還是那樣雄厚,穩(wěn)重如山,一動不動。我喜歡看著它的雙須慢慢的伸直,抖一抖,探測一下,然后再慢慢的卷回圓圈狀。 這天晚上,我的小師父來訪。 言談中提起這幾天場上出現(xiàn)一條重青白牙,連除幾條名將,已無對手。長江后浪推前浪,我笑了笑,可惜它沒趕上蝴蝶王盛時,由它稱霸吧,咱們該收手了。蝴蝶王這個稱號只是我和老婆私下里的稱呼,別人面前我從沒提起過。此時我順嘴說了出來。小師父眼睛一亮。蝴蝶王?不錯,它確實擔得起來。呵呵。 轉(zhuǎn)過兩天,猴子打來電話問:黃大頭還能上陣嗎?我估計與近日出現(xiàn)的重青白牙有關(guān),就告訴他蝴蝶王已老,不能出戰(zhàn)了。猴子無奈,一再說有幾個外地朋友帶了幾條好蛐蛐,尤其以一條重青白牙最厲害,連砍各字號的幾桿大旗,已到了無蟲應戰(zhàn)的地步。他們聽說曾有蝴蝶王這么一條蛐蛐,都不相信,甚至放話說,若是重青白牙早出半個月,蝴蝶王絕不會走這么長路。我一聽就來了氣,居然有人敢懷疑和挑戰(zhàn)蝴蝶王的不敗雄威,真是欺人太甚.我為蝴蝶王過了一遍稱,7厘2,體重下降了,肚腹部明顯回縮了。不過精神還好,打草開牙,頂草。是否讓它出山再戰(zhàn),我有些猶豫。畢竟它已經(jīng)老了。不然我不會47路封盆。我?guī)煾刚f過,凡蟲走7路稱將,走8路封王。在我的理解中,這個說法除了要我愛蟲惜斗,還有另一層含義。讓蝴蝶王47路封盆,在我心里始終有一點小小的遺憾。 我給猴子打去電話,詢問重青白牙的出斗厘碼。7厘4。你安排約斗吧。我去除了它。我咬了咬牙。 只要蝴蝶王稍有斗性,重青白牙,你就是條死蟲子。 11月13日,約斗場。 在我們這里,最頂級的斗場不是公養(yǎng),而是各字號的約斗。來到這里的蟲子,不是早已看好的生辣毛口,就是各領(lǐng)一方的霸主。我沒打過公養(yǎng),只打現(xiàn)吊。早幾年也曾送過一條蟲進公養(yǎng),還未開斗就有朋友來電話說里面有內(nèi)幕,我又把蟲撤了下來。 今天的約斗場里,來的人不少,上場的蟲卻不多。勉強配上3對蟲。我的蝴蝶王點名配斗重青白牙,7厘3上對7厘4,搬半毛。其 余兩場斗蟲我不再敘述,單表蝴蝶王和重青白牙。 雙方抱盆入座。對方看來很重視這場斗蟲,是一位50多歲的老哥,說話很客氣:“兄弟,咱們叫花吧?!边@種情況下一般是監(jiān)板給雙方唱叫,可我擺手示意,直奔主題?!熬痛?000.” 我不想藏著掖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大家痛痛快快的就是。 對方回頭看了看身邊的同伴,臉上笑容不減,說道:“ 兄弟,再多點行嗎?” “ 那就打10萬,我這面不用傍花?!蔽倚牡滓魂嚱乖?,無名火升起。我的臉上也掛著笑容,可是任誰都能看出我的笑容有些猙獰。自打03年我的一項工程做砸了,同年我的法蘭廠也賠得亂七八糟之后,我心里接受不了,推牌九,耍大牌,對錢的輸贏都有些麻木了。 一直到現(xiàn)在,我的情緒也非常不穩(wěn)定。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絲毫容不得別人嗆火。他奶奶的,居然敢逼我的蝴蝶王出山,還嫌我斗的花少,那我就先壓住你的氣勢再說。10萬蟲花,在05年我們這里的場上,很少見到。 對方一滯,明顯沒想到我叫花差幅如此之大?!靶值荛_玩笑了,咱們先叫到3組怎么樣?” 全場一陣靜默。約斗場上只打3000蟲花,就如同打10萬一樣很少有先例,大家都是斗場上的老玩家,隨便傍傍花,一場打上三五組是平常的事??次夷樕夏亲銐蚴鍌€人看半個月的表情,每個人都明白,今天這一場斗蟲,已與蟲花的大小無關(guān),而是關(guān)乎蟲主顏面的蟲王爭霸之戰(zhàn)。 雙方草師倒蟲入盆。我胸中一跳,心說蝴蝶王今天遇到對手了。雖然我擺弄青蟲外行,但是對于審蟲一道還是明白一些的。確切的說,來蟲叫做墨青白牙才對。筆直的細白斗絲,過身長尾,大白六足,米粒一般豎門大牙雪白锃亮,頭蓋處一點精光,一身黑衣隱透一層墨藍毫光,全身上下無一絲瑕毗,典型的一條粉底皂靴。 再看我的蝴蝶王,六足穩(wěn)穩(wěn)抓地,后挫身,肚尾著地,兩條長須已經(jīng)伸直,突突抖動,不減昔日風采。蝴蝶王贏牙長,輸牙寬;重青白牙贏在當齡,但是蝴蝶王性烈嘴暴,牙堅口死,兩嘴之內(nèi)必可結(jié)束戰(zhàn)局。千萬別打拉鋸戰(zhàn)。我在心里迅速做出了判斷。 “好了,我方可開閘?!敝厍喟籽涝趯Ψ讲輲煹奶魟酉?,張牙舞爪,振翅大叫,虎虎生風。他奶奶的,蟲性真好。 “有牙,有后影兒,無叫,開嗎?”我方草師向我問道。我操。這條蟲子你見到不是一回兩回了,一生都未起過叫,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 開?!蔽曳€(wěn)了穩(wěn)心神,迸出了這個字。 兩蟲相遇,四條長須刷的一下搭在一起,我緊緊盯著,重青白牙的須子微微一顫,稍稍下沉。好,這是個好現(xiàn)象。重青白牙不甘示弱,張開大牙,一個搶口,沖到蝴蝶王面前。說時遲,那時快,蝴蝶王長牙一挑,四牙交措,牙鋒相刮,嚓的一聲輕響,重青白牙向后倒退一步,蝴蝶王看樣子也像要往后退,但它抓地極牢,以致盆中墊紙給帶起了些微褶皺。這個時候,我注意到蝴蝶王的雙翅在劇烈顫動,是要起叫嗎?一定是它也感到了對手的強悍。------ “ 領(lǐng)正 ! ” 對方草師把草一帶,重青----------------------------白牙又被領(lǐng)了上來。蝴蝶王從來都是等口,此時竟一反常態(tài),搶上一步,張牙迎敵。 就在那一瞬間,蝴蝶王的頭蓋上分明閃過了一道血色。 “ 嚓 !”又是一聲輕響。 蝴蝶王含住重青白牙的單牙,合牙了。就見重青白牙的六足突然之間伸得筆直,整個身子被蝴蝶王平端了起來。 請朋友們注意我的用詞:平端。不是像霸王舉鼎一樣舉到半空,而是在蝴蝶王合牙的一霎那,重青白牙被這一嘴咬得六條腿抽筋伸直離地,直挺挺的被蝴蝶王平端在半空中。此一描寫絕無半點夸張?zhí)撗?,確是當時的真情實況,請朋友們相信我。 這種類似的霸王口在我的另一條破頭大將身上也出現(xiàn)過,咱們留后再表。 蝴蝶王松口,重青白牙被重重扔在盆中,須死尾溜,癱在地上。 “ 落閘 ! ”猴子身為監(jiān)板,吆喝出口,閘板落下,同時按下了秒表。與此同時,對方人群中一聲驚呼,斗蟲長案晃動了一下,顯然是有人驚訝過度,不小心撞了長案。 “ 干嘛 ? 沒見識過啊 ? ”猴子一臉怒色,一幅得理不饒人的樣子,橫著眼光從對方人群中掃過,這家伙準是吃了重青白牙不少苦頭?!罢埬銈儼察o些,驚了蛐蛐怎么辦 ? ”------- 我無暇顧及旁人的反應,盯著蝴蝶王的牙,我操,它在漱牙?牙簾子有些放不下來了?是剛才那一重嘴用力過猛了嗎?重青白牙色相超群,一路過關(guān)斬將,級別極高,蝴蝶王又是垂暮之年,能一嘴把重青白牙咬癱,也真難為它了。我看著蝴蝶王的雙牙恢復正常,這才略略放下心來。抬眼向?qū)Ψ奖枥细缤?,只見他面如土色,兩眼直勾勾的盯著癱在盆里的重青白牙。我理解他的心情。他疼的不是那3000塊錢蟲花,他疼的是重青白牙。 這樣好的蛐蛐別說一個蟲季,有的人一輩子也見不到一回。請大家做一個選擇:你面前擺著一條好蟲子,就是重青白牙,另外還有10萬塊錢,你會選擇哪樣?我相信每一個玩蟲的人做出的選擇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重青白牙。錢是死的,也是有數(shù)的,而重青白牙這樣的好蛐蛐能為你贏進的蟲花則是不可估量的。當然,還需要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你敢打花。 “ 二哥,咱的蝴蝶王真牛逼 ! ” 我的小師父用手按了按我的肩膀,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欣喜萬分。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點頭領(lǐng)會。我經(jīng)歷了不少斗場,深知其中龍蛇混雜,誰都有惹不起的人,你知道會遇到一個什么樣的生茬子?所以斗蟲這個東西一定要低調(diào),在監(jiān)板宣布誰勝誰負甚至把你贏好的蟲提進蟲罐之后,你最好一句話也別說。你贏了蟲贏了錢,可以回去跟知己相好的朋友去吹去擂,千萬不要在外人面前口不擇言。你的蟲是王,那就有王中王等著你。眼前就是一例,若不是對方傳出的話太難聽,我絕不會搬出蝴蝶王這樣的老將軍來跟他們拼死一斗。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自古就是這樣。 “ 30 秒 ! ”猴子在報時間。 重青白牙依舊癱在盆中一動不動,雙須也一直僵死不動。對方草師看來經(jīng)驗非常豐富,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他認真的挑了一根草,又從疊好的棉紙中輕輕抽過,再舉到眼前仔細看了一下,這才望著重青白牙,靜靜的等著它活須。 “ 40秒 ! ” 呵呵 ,一般都是45秒才報的,猴子給提前了5秒。這家伙有些急不可耐了。 重青白牙的一根須子動了一下,慢慢的,另一根須子也動了。它艱難的挪了挪身子,終于顫微微的站了起來。 “ 50秒 ! ”猴子的嗓子有些岔音了。 對方草師輕輕點草,重青白牙別頭。再點,還別頭。 “ 5 ! ”倒計時了。 “ 4 ! ” “ 3 ! ” “ 有牙 ! ” 對方草師叫道。----------- “ 開閘 ! ”猴子報完最后一秒,提下閘板。 “ 領(lǐng)上風 ! ” 蝴蝶王是等口蟲,向來不主動出擊。來蟲只要敢近身,無不一嘴絕芡,兩嘴必死。像剛才那一局它破天荒的搶前一步實屬絕無僅有,更別提用過領(lǐng)上風這三個字。蝴蝶王踞地不動依如往昔,但是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它的牙關(guān)開合之間已遠不如平時那樣迅捷。 壞了,蝴蝶王的體力跟不上了 ! 對方草師趁此機會把一根草刷得上下翻飛,如飛花一樣。重青白牙也不愧是條極品好蟲,一改剛才頹廢之態(tài),很快緩過勁來,被草師引逗得八角生風,團團追草。“ 打?qū)︻^ ! 領(lǐng)正 ! ” 猴子的指揮可謂一絲不茍。 很快,重青白牙被領(lǐng)到近前。蝴蝶王一呲牙,重青白牙扭頭就跑。它是給咬怕了。 “ 有牙不進 ! 一個 ! ” 猴子報道。 “ 再打旺些 ! ” 對方老哥向草師說道。 對方草師使盡渾身解數(shù),竭力把重青白牙往上領(lǐng)。我操,都接近沖鋒草了 ! 我暗暗咬牙,冷眼瞧著。只要我的蝴蝶王稍稍再給它一嘴,重青白牙這輩子都甭想翻身了。 “ 提草 ! ” 猴子大喝一聲。重青白牙連面都不敢朝正,與蝴蝶王擦肩而過。 “ 領(lǐng)正 ! ”猴子的臉都憋紅了。重青白牙這回學乖了,圍著蝴蝶王團團打轉(zhuǎn),就是不肯正面對牙,抽冷子咬上一口就跑。 “ 這沒法子,自然風 。 ”雙方草師也無奈。 蝴蝶王已筋疲力竭。剛才那一嘴已耗盡了它全身的精力。它竭力地調(diào)動身形,雖然看上去很笨拙,可總是恰到好處的躲開了重青白牙的襲擊。這么被動,在它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我看到它幾次努力地想張開牙,可是已力不從心 。重青白牙雖然也累得呼呼喘肚,畢竟年輕力勝,喘息一下就可以緩上勁來。 幾個回合下來,蝴蝶王的招架越來越遲緩,漸漸的動彈不得,趴在地上,幾次被重青白牙沖得六腳朝天。但是它每次都頑強地翻過身來,尋著往前爬啊...爬啊...... 看著眼前這令人震撼的一幕,我渾身冰涼,心都快碎了...... “ 停 ! ” 我伸手示意。事后,我多少次在想,當時我叫停這個舉動是否正確。 蝴蝶王為我一生征戰(zhàn),贏進蟲花無數(shù),出盡了風頭。這最后一戰(zhàn)雖遇勁敵,卻依然憑著它蟲王的剛烈不舍不棄,勇往直前寧死不回頭 ! 我不止一次問自己,如果蟲花打了 10 萬,而不是僅僅3000,我會叫停嗎?其時重青白牙雖已占盡上風,但也已不停喘肚,蟲形松散,張牙無力。 也許下一刻就是重青白牙無牙無性而被蝴蝶王拱敗。我就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條蛐蛐,在被對方一重嘴打別了一只牙之后,蟲性不減,就用另外一只牙不屈不撓地拱對方,生生把對方逼退敗北。又或許,這只是我自欺欺人一廂情愿的想法?但是...... “ 停 ! ” 怎么?對方同時也叫了停?我愕然抬頭望去,顯然對方并沒有想到我會叫停,驚訝的望著我,臉上的表情非常復雜,一副想說什么卻又等我開口的樣子。我操!我就看不起這種人,大老爺們兒家做事講究個干凈麻利脆,干嘛拿著捏著??? “ 下閘板,給我把蛐蛐提出來吧?!?我把3000塊錢蟲花放到監(jiān)板猴子面前。 “ 我認輸了。 ” “ 等一下。 ” 對方老哥默然半晌,很恭敬地用雙手把蟲花推到斗盆跟前,“ 是你的蛐蛐贏了。 ” 一時間場上鴉雀無聲。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 ” 對方老哥站了起來,“ 我們的大白牙跟老弟你的黃大頭根本不是一個檔次。老弟這么疼蛐蛐,我們哥兒幾個就痛痛快快的承認,是我們輸了,而且輸?shù)眯姆诜?! ” 我望著對方老哥,眼里充滿惺惺敬意,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蝴蝶王完勝47場戰(zhàn)局,僅僅因為我的好勝心一時慪氣,差一點敗在第48場上而毀了一世英名。大家都是經(jīng)歷過事情的人,互相給足了面子。也許,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 “ 哥兒幾個, 我說一句, ” 猴子開口了, “ 這一局,就算打和了 ! ” 我心里記掛著蝴蝶王,匆匆收拾好蟲罐。臨出門前,深深地望了那老哥一眼,向他挑起大拇指。老哥滿臉帶笑,抱了一下拳。 直到現(xiàn)在,我對他依然心存感激,充滿敬意。這是真心話。------- 回到家里,老婆看我心事重重的樣子,問我 : “怎么啦?蝴蝶王敗了 ? ” “ 沒敗, ” 我苦笑一下, “ 只能算是逼和了。 ” 我把蝴蝶王輕輕放進養(yǎng)罐。它的長須向前探了一下,就趴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可憐的蝴蝶王,連進食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用草簽給它漱了一點水,呆呆地坐在旁邊看著它。我,回天乏術(shù)了。 晚上,我和老婆散步回來,大約11點鐘了。我打開盆蓋,驚呆了。蝴蝶王把自己的六條腿都咬了下來,已經(jīng)死了 ! 它是用這個舉動來埋怨我讓它打的太苦了嗎? 我寫不下去了。我心里很難受。一直到現(xiàn)在,一想起它我就忍不住流淚。蝴蝶王留給我的不僅僅是一世的輝煌,更是我一輩子的陰影和遺憾。 06年和07年,我連一條能上場的蟲子都沒出,我想這是我的報應。活該 ?。?!我曾在頂雙地須王兄的跑馬王故事的帖子里提到過,承應王兄美意,我一直想詳細的把它寫出來,以表達我對它的紀念和尊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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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東方竹馬 > 《花鳥蟲魚休閑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