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每年第一聲春雷落在哪里,那里就是出蟲王的地方。俺是蛐蛐,俺的家鄉(xiāng)在山東中南部。當?shù)谝宦暣豪渍懙臅r候,驚醒了沉睡在卵中的俺。俺努力發(fā)育,夏天“芒種”的時候俺破殼而出,經(jīng)過五次蛻皮,在“立秋”之前一個叫“大暑”的節(jié)氣里,俺終于變成了一只真正的蛐蛐。俺全身金黃色,方形黃珀大頭上金斗絲直貫黑頂門,黑臉上二目高懸,一對蠟燭似的老紅牙。兩條觸須猶如一對鋼鞭,細潤玲瓏的長金翅末端如劍緊貼蛉門,黃肉蠟腿,玉尾有細金茸毛。俺在一個長滿俺們家鄉(xiāng)人叫“老牛拽”和“剌剌(LA)秧”草的土崗上面,亂石堆中,找到了俺的宮殿。亂石堆上縱橫的“剌剌秧”是俺的天然屏障,為俺阻擋陽光,遮風避雨。月亮升起的時候,俺威風凜凜的站在土崗之上,在滿天繁星的佐證下,向天下所有的蛐蛐,用俺那猶如虎嘯般渾厚的鳴聲宣布,俺是你們的皇帝,蛐蛐王。千萬條蛐蛐鳴叫歡呼,伏地稱臣。 夜晚俺在“老牛拽”叢中散步,在“剌剌秧”下鳴唱。蛐蛐王的叫聲自然不同凡響,雄蛐蛐聽了無不退避三舍,而雌蛐蛐聽了卻向它們向往的英雄走來,俺有了眾多的王妃。一只小頭大肚“尾槍”高舉,渾身紫氣的美麗雌蛐蛐,聽到俺的歌唱來到俺身邊時,它成了俺的王后。白天俺用悠揚的琴聲和王后談情,與王妃說愛。渴飲露水,饑食草根菜葉,饞了捉些小蟲開葷,就是蝎子,蜈蚣俺也照樣捉來,與俺的王后大快朵頤。俺的土崗雖然比不上孫猴子的花果山,可俺比那猴頭強多了。他白做了一場美猴王連個母猴也沒混上,怎比俺逍遙快活。然而,好景不長。都說人歡無好事,可能蛐蛐也有樂極生悲的時候吧。俺快活了沒幾天,小土崗就被成群的農(nóng)民哥哥.叔叔.大爺.嬸子.大娘.爺爺們包圍了。他們拔掉了“老牛拽”,扯開了“剌剌秧”,掀翻了亂石堆,俺的宮殿一下子暴露在了陽光下。但見群妃亂竄,網(wǎng)罩飛舞,人們在歡呼聲中一陣忙亂。還沒等俺尋到俺的王后和它一起逃跑,就被一個滿臉菊花的老大爺罩在了網(wǎng)內(nèi)。俺拼命的亂蹦亂跳想破網(wǎng)而出,誰知網(wǎng)罩就像天羅地網(wǎng),俺無路可逃,束腿就擒。罩在網(wǎng)中的俺看見俺的王后和許多王妃,也被罩在了別人的網(wǎng)中。老大爺一聲歡呼“俺逮著了一個大的”。眾人全都圍攏過來,審視著俺,嘖嘖稱奇。都說這個蛐蛐不孬,好多年沒見這么好的蛐蛐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在贊美聲和人們羨慕的眼神注視下,老大爺滿臉的菊花盛開了,他把俺裝到了一個像棺材似的小瓷罐里。也不捉蛐蛐了,直接把俺帶到一個叫“四點”的地方。這里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全是買蛐蛐和賣蛐蛐的。賣蛐蛐的都是俺的家鄉(xiāng)父老,嬸子大娘們。而買蛐蛐的人南腔北調(diào),哪兒人都有。這里是全國蛐蛐愛好者每年秋后朝覲的地方,老大爺帶著俺在這里一亮相,立即引起了一陣騷動,他開了個很高的價錢,所有看到俺的人都在贊美俺,為俺的雄健和王者氣概叫好。蛐蛐王的風采征服了所有買蛐蛐的人。但在高價面前他們只有望俺興嘆了。 一個“阿拉,阿拉”說話,腦袋像豬頭似的胖子聞訊趕來,“豬頭”把“小棺材”拿過去仔細看了俺好幾遍,然后雙手把俺捧到懷里,再也不肯撒手了。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討價還價,一沓紅花花的票子遞到了老大爺手里,老大爺臉上的菊花再次盛開了。齊魯大地的蛐蛐王由老大爺?shù)姆敚兂闪恕柏i頭”的玩物。他們不再叫俺蛐蛐,而是叫俺蟲了。幾天后的清晨,豬頭給俺換了一個大點的瓷罐棺材,和許多同樣關(guān)在瓷罐棺材里的蟲,全都裝在一輛叫“鱉殼”的汽車里,同時裝上車的還有一個裝雌蟲的大籠子,向南方駛?cè)?。俺就這樣離開了故土,不知道豬頭會把俺帶到哪里,俺是多么思念俺的小土崗,想念俺的王后啊。經(jīng)過一天的奔波,黃昏時分,俺們被帶到一個很大的城市,豬頭直接把車開進了地下室,這里已經(jīng)擺滿了數(shù)不清的,更大的瓦罐,他先給俺們洗了個澡,然后俺們又被分別裝進瓦罐里。瓦罐高敞干潔,里面有水碗,食碗,還有一間叫“過籠”的小房子。在這有吃有喝的高級“別墅”里,蟲兒們過上了天堂般的生活,它們舒服極了。唯獨俺感到特別郁悶,俺再也見不到藍天白云,見不到滿天繁星,見不到月上柳梢頭了。每天早上只有豬頭給俺喂食.水時,才能見到一絲光亮,其余時間俺都是獨自一蟲在黑暗中凄涼的度過。雖然俺住的瓦罐在地下室,但大都市人們的喧囂和汽車駛過時大地的顫抖,使得俺心緒不寧。夾雜著灰塵的污濁空氣帶著刺鼻的氣味,透過瓦罐蓋的縫隙進入瓦罐,讓俺無法忍受。其他蟲已適應(yīng)了這種牢獄般的美好生活,它們得意的鳴叫著,歌唱者它們的新生活。只有俺每時每刻都想回到那純凈藍天下的小土崗,和俺的王后一起享受泥土的芬芳,自由的呼吸那略帶潮濕的青草氣息。俺多次在豬頭給俺喂食時試圖逃跑過,但每次都是徒勞的,俺蹦跳的再遠再快,豬頭的網(wǎng)罩總能準確的罩住俺,把俺捉回活棺材瓦罐里?!鞍茁丁钡那耙惶欤惩蝗宦牭揭粋€熟悉的聲音,那是俺家鄉(xiāng)的鄉(xiāng)音。在這個滿嘴“阿拉”的地方,俺感到格外親切。 當那個熟悉的聲音和豬頭一起給俺喂食時,俺認出了他,他就是捉俺的老大爺。原來,他是被豬頭請來專門伺候俺們蟲的。豬頭吩咐他在眾多蟲里挑幾條出來,“白露”三天后“堂子”就要開了。老大爺可說是養(yǎng)蟲,斗蟲的高手,經(jīng)驗非常豐富。以后的日子里經(jīng)他調(diào)養(yǎng)的蟲,個個身體健壯,精神飽滿。他慧眼識寶,猶如伯樂重生,第一個把俺從眾蟲中挑選了出來,和后來又挑選的幾條蟲單獨養(yǎng)在一邊。經(jīng)過老大爺三天的調(diào)養(yǎng)和過“三尾”(雌蟲),俺比過去精神了許多。他把俺單獨養(yǎng)在一邊,瓦罐下面墊上紙,俺即聽不到其它蟲煩躁的鳴聲,也感覺不到大地的震動了,食物也由單純的米飯增加了蘋果.胡羅卜.雞蛋青等。就是俺們喝的水也非同一般,城市里的自來水含有太多的綠氣,老大爺就用荷葉置容器內(nèi)蒸餾水供俺們飲用,養(yǎng)蟲人稱之為荷葉露。唯一讓俺不滿意的是它給俺下的“三尾”,俺非常討厭這只紅頭黃腦蓋,又肥又橫的雌蟲,每當它想靠近俺時,俺都把它趕開。俺又想起了俺的王后。一切準備就緒,豬頭和他的朋友開始給蟲“破口”試斗。接連試了幾條蟲后,豬頭感到都不太滿意,老大爺最后才把俺拿出來,他說:“現(xiàn)在的蟲還都太嫩,你試試俺賣給你的這條黃蟲?!必i頭接過去把俺放入透明塑料做的斗盆里。俺昂立于斗盆中央,任憑豬頭怎樣用芡草逗俺,俺都巋然不動。斗盆的中間有一個他們叫做“閘板”的不透明隔板,隔板那邊一條蟲在豬頭朋友的芡逗下,不停鳴叫著。豬頭疑惑的看著不叫,不動的俺,罵道:“這是什么破蟲,像死了似的?!崩洗鬆斔坪鹾芘仑i頭,他陪著笑臉小心著說:“你開‘閘’讓它們試試看?!必i頭開“閘”后俺一看對面來蟲,認得,它也是俺們山東蛐蛐,紫殼白牙,在俺的麾下頂多算個先鋒,它身形魁偉,在芡草的牽引下,鼓翅高鳴,呲牙咧嘴來到俺的面前。俺鼓翅喝道,“俺是你們的皇帝,蛐蛐王?!弊蠚ぐ籽来藭r認出了俺,嚇得六條腿發(fā)軟,暈倒在斗盆里不動了。豬頭拿芡草一撥拉它,它才清醒過來,盲目的亂蹦著竄出了斗盆。豬頭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老大爺說話了:“這條蟲平時不叫,也不貼蛉,別的蟲見了它,聽它一叫差點嚇死,說不定它就是蟲王呢,你明天就帶它去堂子吧,保準沒錯?!睂οx也頗有造詣的豬頭,臉上露出了升官發(fā)財?shù)男θ?。他立刻開始給俺做籠形,就是給俺減肥。蟲在角斗場上是按重量分級別的,做過籠形的蟲重量至少要比原來輕三分之一,打斗的時候蟲身形大,重量輕,得勝的機會就多。豬頭先給俺斷水斷食,又在烘干的瓦罐里放入干燥劑,把俺放進瓦罐里,上面再用十五瓦的燈泡烤著俺。既減不了俺的骨頭也減不了俺的肉,只是耗掉了俺體內(nèi)的部分水分。 從此后,每次上場角斗之前,豬頭都用這種酷刑折磨俺一番。直到他把俺送入“公養(yǎng)”堂子,俺才免了這道手續(xù)。他哪里知道,俺是傲視群蟲的蛐蛐王,比俺再大的蟲也不是俺的對手。 第二天,華燈初上,豬頭用“鱉殼”車載著俺向“堂子”駛?cè)?。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夜總會的音樂震人心魄,大酒店里杯光盞影,閃爍的霓虹燈昭示著歌舞升平,和俺的家鄉(xiāng)比起來這里就是人間天堂。俺對老大爺捉俺的那點恨意消失了,他雖然也來到了這天堂,但畢竟他和俺們蛐蛐一樣,住在了地下室里。“鱉殼”車在郊區(qū)一個很隱蔽的大院里停了下來,這里就是“堂子”了,其實就是賭場。一座像倉庫似的大房子里,燈火通明,里面已經(jīng)聚集了很多人。屋子中間是一個長長的會議桌,桌上鋪著嶄新的白布,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裝蟲的瓦罐,豬頭也把裝俺的瓦罐放到了桌子上?!疤米印庇小疤米印钡囊?guī)矩。等人來得差不多了,為了顯示公平,先給蟲喂食喂水,然后比點,就是給蟲過秤。重量以“點”為單位。俺原重四十余點,豬頭給俺做籠形后,俺的重量降到了三十點以下。雖然俺剛飽餐了一頓,重量也不足三十五點。只有蟲的點數(shù)差不多,才可抓鬮分紅方,藍方,配對競斗。可旋轉(zhuǎn)的斗臺設(shè)在會議桌盡頭,斗臺上面是橢圓形透明斗盆,下鋪平服草紙。斗盆兩旁各放“引叫”一盆,以助斗性。競斗按三局兩勝制,俺們蟲們進入斗盆后,先由斗臺兩邊紅藍方各自的領(lǐng)草員,芡逗的蟲兒張牙鼓翅,引起斗性。領(lǐng)草員由堂子里的人擔任,也可由蟲主自己領(lǐng)草。然后監(jiān)板員(裁判)開閘,兩蟲交口咬斗。 一條蟲敗退后,監(jiān)板員落閘,將兩條蟲隔開后讀秒。一分鐘內(nèi),敗退方的領(lǐng)草員若芡的蟲開牙起叫,再斗第二場。依次可再斗第三場。如果第一場落閘后,敗退方的蟲一分鐘內(nèi)再也不肯開牙,或死或傷,監(jiān)板員可直接判對方勝。第二場亦是如此,兩蟲相斗很少能打滿三場。開“堂子”的堂主,坐在和斗臺相對的位置,紅藍兩方的賭資都交給他,他按百分比收取贏家的“堂費”。所有的蟲比點配對完畢后,瓦罐像兩列縱隊排在了會議桌上,正式賭斗開始了。俺排在了縱隊中間略靠后些,瓦罐里的俺不斷聽到外面兩蟲相斗的鳴叫聲,激起俺好斗的本性,俺也躍躍欲試。終于,該俺上場了,豬頭把俺放入斗盆。一個干瘦的中年人也把一條蟲放入了斗盆的閘板另側(cè)。豬頭和瘦子每人押了幾十張紅花花的票子,周圍的許多人也跟著下注,堂主面前很快堆起了兩堆票子,他似乎還不太滿足,又連問了好幾遍還有沒有下注的。確認沒有下注的了之后,他手一揮,領(lǐng)草員開始芡蟲。領(lǐng)草員先把斗盆兩邊的“引叫”芡的鼓翅鳴叫,然后在下草芡斗盆里的蟲。閘板那邊的蟲被領(lǐng)草員芡逗的斗性勃發(fā),宛如戰(zhàn)馬嘶鳴。俺依然昂立于斗盆中央,根本不屑于領(lǐng)草員的芡草,只待開閘。領(lǐng)草員忙活了半天,俺巍然屹立,瘦子看著斗盆里“如呆似傻”的俺,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此時,他只等數(shù)錢了。跟他一起下注的人,也喜形于色,開始哄笑起來。豬頭雖然對俺心中有數(shù),但畢竟俺沒有開口咬斗過,算上“引叫”現(xiàn)在三條蟲在俺周圍鳴叫,挑戰(zhàn)示威,俺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他的豬臉拉長了。跟他一起下注的也開始埋怨他,說豬頭什么蟲子也敢往“堂子”里帶,這條蟲光好看不好使,一點斗性都沒有,來就是給人家送錢的。豬頭沉不住氣了,他從領(lǐng)草員手里接過芡草,親自芡蟲,俺依然紋絲不動,監(jiān)板員只好開閘起斗。閘板一開,只見對方來蟲一身鴉青,肩寬背厚,烏青大頭后面的項高高凸起,異常雄壯,好似三國魏延重生。它舞著像加厚大刀似的黃板牙來到俺跟前時,俺認出了它,它也是山東蛐蛐,“黃牙鴉青”,昔日在俺手下也算一員猛將。此時,它也認出了俺,它不但對俺不敬,反而得意的取笑于俺。一直不動不搖的俺鼓翅厲聲喝道,“俺是蛐蛐王”。 誰知,此賊更加不屑的說,“什么蛐蛐王,還不是和俺一樣,被人捉來當賭具咬斗的蟲子,今天也讓你知道知道俺“黃牙鴉青”的厲害,你的蛐蛐王也該讓俺當當了”。說完,舞著黃板牙,嘟.嘟.嘟大叫三聲沖了過來。俺看著這個腦后長著反骨的家伙,怒不可遏,俺雖然被人捉了來,也是蛐蛐王。俺竄步上前,一個捉夾咬斷了它的脖子,它六腿一蹬立時斃命。俺這一口舉坐皆驚,短暫的沉寂之后,人們才像炸了馬蜂窩一樣,嗡的一聲議論紛紛,為俺齊聲叫好。豬頭激動的滿面通紅,二目爍爍閃光,和他一起下注的歡聲雷動,他把兩堆錢全都抱到了懷里。瘦子垂頭喪氣的把“黃牙鴉青”的尸體從斗盆里拿出來看了看,狠狠的摔到地下,又踏上一只腳一搓,可憐的“黃牙鴉青”變成了齏粉。從此,俺踏上了漫漫的征戰(zhàn)之路。從白露斗到寒露,一月余俺大勝十余場,平均每隔一天打斗一場,被俺斗敗的蟲哪兒的都有。既有俺們山東蟲,也有“阿拉”們本地蟲,還有來自其他地方的蟲。每場打斗俺都是鷹拿燕雀般輕松取勝。對俺蟲王恭敬的俺自然口下留情,讓它知道俺的厲害,軟退即可。俺最恨“黃牙鴉青”那類蟲,在俺口下非死即傷。俺的每場勝利都給豬頭帶來了大把.大把的鈔票,他天天挺著腰桿滿面紅光,趾高氣揚。俺的赫赫戰(zhàn)功也給豬頭帶來了諸多易牙.豎刁.戚方之類的擁躉,他們簇擁著豬頭跟他一起下注,一起贏錢,然后一起彈冠相慶。俺自己也對玩蟲的人們有了新的認識,俺把他們分成了三等,俺最佩服的是一等人。他們不已贏錢為目的,惜蟲如命,那些不能打斗的蟲他們早早將其放逐野外,任其自滅。能打斗的善養(yǎng)善待,立過功的即使敗了,也要為其養(yǎng)老送終。常勝將軍更是視若己目,勝十余場后再也不肯出斗,讓蟲頤養(yǎng)天年。蟲死后,期期艾艾,置棺槨成殮,厚葬。二等人即愛蟲也愛錢,不能打斗的或給他輸錢的敗將同樣優(yōu)待放生,能打斗的蟲也非常惜斗,每打斗一場總是隔數(shù)日或十數(shù)日等蟲養(yǎng)足了精神再出斗。不敗之將死后或葬于花盆,或葬于野外,或制成標本留下美好的回憶。最可惡的是豬頭這類三等人,他們不管蟲的死活,只管贏錢。也就是俺蟲王,換了別的蟲,他隔天打斗一場累也累死了。這類人不管這些,贏錢就好。而且不擇手段,給自己的蟲服用興奮劑,暗算對方的蟲等等。對那些給他們輸了錢的敗將,更是慘無人道,每每處以極刑。且刑法慘烈,摔死,捏死,捻死啥招都有。更有甚者將蟲兩條大腿卸下成了其他蟲的美餐,沒了大腿不能蹦跳只會爬行的蟲,凄慘的成了鳥或熱帶魚餌料。就算是給他們贏了錢的功臣老了以后,他們也隨手棄之,任憑蟲兒凍餓而亡。寒露過后,許多玩蟲的名家此時才讓養(yǎng)的身強力壯,精神十足的蟲出斗。 此時的俺已頗有名氣,許多人怕輸錢都避開俺,盡量不和俺交鋒。也有許多養(yǎng)蟲高手想打敗俺,但他們的蟲都不是俺的對手,在俺口下沒有蟲能走上三個回合。那些敗在豬頭手下,輸了錢的人把怨氣記在了俺的身上,對俺起了歹意。在又一次對局時,俺又遇到俺們山東蛐蛐“墨紫黑頭”它生的黑紫閃光,黑腦蓋上隱沉紅斗絲極細難見,烏黑金翅紅光透沙,肉色蒼黃,六足黃中起斑,干老紅牙黑紋鑲邊,不愧為蟲中“典韋”。俺蛐蛐王也怵它三分,可以說除了俺之外沒有那條蟲是它的對手。誰知開閘之后,它像瘋了似的在斗盆里亂竄亂撞亂咬,根本不認的俺了,俺幾次對它呼喝俺是蛐蛐王,它非但不聽,反而更加瘋狂,一次次的撲咬頭撞到斗盆壁上。俺也知道它的厲害,被它咬著非受傷不可,俺也不愿下死口將它咬毖,就盡量躲避著它,它咬不到俺把斗盆下鋪的草紙都咬破了。俺實在躲不開時就用“快夾”咬住它,不等它合牙,把它甩出斗盆。但角斗場上不分勝負是不會結(jié)束的,“墨紫黑頭”又被捉回斗盆,繼續(xù)和俺拼命。如此反復(fù)多次,豬頭終于沉不住氣了,他早就看出“墨黑紫頭”服用了興奮劑,現(xiàn)在的豬頭已不再是小打小鬧的押幾十張票子了,而是整沓整沓的往里押,他怕這么斗下去他和他的擁躉們不但這次押的幾沓票子得輸,俺要是敗了,他以后贏錢的本錢也沒了。在俺又一次把“墨紫黑頭”扔出斗盆后,他當即向堂主提出了異議,說“墨黑紫頭”有問題,不能再斗了。然而,帶“墨紫黑頭”來的,也和豬頭一樣的胖子不愿意了。他瞪著眼睛大聲斥責豬頭說:“你說我的蟲有問題,我他媽還看你的蟲有問題呢,要么你認輸錢歸我,要么咱繼續(xù)斗下去?!贝藭r堂主也沒辦法,你不能說人家的蟲子服了興奮劑就是服了興奮劑,他只得判定俺和“墨紫黑頭”繼續(xù)斗下去。它再次被監(jiān)板員放入了斗盆。俺還是躲避著它,它的頭又一次次撞向斗盆壁,額角開裂了,老紅牙不斷的咬向盆底草紙,兩顆牙張開時已不再是八字形,而是歪向了一邊。許多觀斗的人不住搖頭嘆息,他們也看出“墨紫黑頭”服用了興奮劑,他們悄聲議論著,都說胖子太缺德了,可惜了這么條好蟲。終于“墨紫黑頭”再次撲向俺時頭又撞向了盆壁,腦漿迸裂,命喪當場。半小時驚心動魄的打斗結(jié)束了,緊張的手腳冰涼,面色青黃的豬頭又滿面紅光用顫抖的手把一沓沓鈔票攬到了懷里,在擁躉們的簇擁下到一邊分錢去了。 經(jīng)此一戰(zhàn),俺威名遠震,就是用了興奮劑的“藥水蟲”也不是俺的對手。而豬頭再也不敢?guī)е车诫S去隨斗的小“堂子”里去混了,他怕再遇上“藥水蟲”,只帶俺到“公養(yǎng)”的大“堂子”去。所謂大“堂子”賭斗的規(guī)矩和小“堂子”一樣,只是為了防止有人給蟲服用興奮劑,提前三至五天把蟲送到“堂子”里,有專人管理,每天兩次統(tǒng)一喂食,統(tǒng)一下雌。喂完食后用鎖把“公養(yǎng)”室鎖起來,貼上封條。如果有人提前給蟲下了藥,送到“堂子”里三五天后藥勁下去了,蟲子也廢了,必輸無疑。大“堂子”里下的賭注也比小“堂子”多得多,一般小“堂子”的“盆底”,也就是每場賭斗賭注的最低限額,少則幾張,多則幾十張紅花花的票子。大“堂子”少則幾十張,多則一至數(shù)沓票子。沒有好的蟲子是不敢到大“堂子”子里去的。然而,大“堂子”里也不干凈,后來俺又遭到了暗算。那是俺在大“堂子”里大勝幾場之后,而且敗在俺口下的都是已經(jīng)勝了幾場乃至十幾場的兇頭。節(jié)氣已是霜降,賭徒們也像瘋了似的,每場賭斗雙方押的錢常常達到十幾沓鈔票。俺在“堂子”里經(jīng)過五天的“公養(yǎng)”之后,又該上場了。進入斗盆后,閘板未開,俺就聽到俺的對手被領(lǐng)草員芡逗的鳴聲如嘯,聲音似是江.浙的蛐蛐。此蟲已大勝數(shù)場。閘板一開,見此蟲生的金青,麻頭,高.方.闊.厚,一對玉柱大白牙,角斗場上無弱蟲此話一點不假。不過,今天芡俺的領(lǐng)草員似乎不對勁。大“堂子”聘有專職領(lǐng)草員,一般不許蟲主自己領(lǐng)草,領(lǐng)草員芡蟲都是用大. 食.中三個指頭提著芡草的根部芡蟲,手法有點.撥.領(lǐng).掃.轉(zhuǎn).回頭等多種手法,好的領(lǐng)草員能將一粒黃豆在斗盆里芡領(lǐng)的滿盆飛轉(zhuǎn)。而今天的領(lǐng)草員用三個指頭捏著芡草的中部,這在規(guī)則上不允許的,因為這樣他的手離蟲太近,容易使蟲受到驚嚇而蹦逃,把蟲捉回來再放入斗盆,蟲的體力受損,遇到旗鼓相當?shù)膶κ制大w力時難免處于下風。他正襟危坐在斗盆旁,雪白的襯衣前掛著鮮艷的紅領(lǐng)帶,襯衣袖口的紐扣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扣著,滿臉的公正。他先用芡草在俺頭前輕輕來了個點芡,俺一動不動,見俺不怕他離得俺很近的那只手,又在俺的側(cè)面一個掃芡,俺依然昂立于斗盆中央,他放心了,大膽的在俺周圍芡來芡去。此時,俺的對手已被另一位領(lǐng)草員牽引到俺面前。俺還沒來的及鳴喝俺是蛐蛐王,就覺一股勁風撲面,俺立刻頭昏眼花,六腿發(fā)軟,一片空白。突然,俺感到一陣劇痛。俺那兩條鋼鞭似的觸須有一條被它咬斷了,血從斷面流了出來,在斷面頂上形成了血珠。劇痛也使俺一下清醒了過來,俺雙須橫掃,甩掉血珠,直撲對手。俺這是第一次如此失態(tài),主動撲咬對手,眼看兩蟲相對就要交口,那支手又伸了過來,芡草在俺面前一點,俺立時又覺勁風撲面,急忙屏息躲避一旁,總算著道不多,沒有昏聵,同時也沒著對方的口。俺抬頭細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領(lǐng)草員的手腕下面有一個注射器的針頭,不從下面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他曲著胳膊時袖口正好遮住,只有他伸直胳膊芡蟲時針頭才露出點頭來,而且針頭正對著俺,別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他身后還站著一個人,似無意般的把一只手撫在他腰間,每當兩蟲即將交口他把芡草對蟲一伸,他后面那個人在他腰間一按,針頭就噴出能使蟲昏聵的毒氣??疵髁诉@一切,俺怒火中燒,沒想到人們用他的高智商想方設(shè)法來對付一條昆蟲??隙ㄊ菍Ψ嚼骝?qū)使買通了領(lǐng)草員暗算于俺,俺只能把俺的怨氣發(fā)泄到俺對手身上。俺盡量躲避著那支拿芡草的手,不讓他的芡草伸到俺面前,尋找著戰(zhàn)機。對方領(lǐng)草員又把那條蟲引領(lǐng)到俺面前,芡了個沖鋒芡,“金青麻頭”張著大牙猛地沖了過來,俺也迎頭沖去,沒等那支手再下芡,俺一個沖夾咬住了它的一只牙,奮力一合,它慘叫連聲,蟲形扭曲,昏死盆中。 那支本想下芡的手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豬頭雖然對俺今天的反常有些詫異,但畢竟贏錢就好,他把俺帶回家,老大爺先用中藥“骨碎補”.清茶.加少許童便熬湯,涼的略有余溫后給俺洗了個澡,又把“土鱉蟲”背后取漿敷在俺的斷須處,“土鱉肉”給俺喂食,再將俺放在用“蚯蚓糞”搪底的瓦罐里,調(diào)養(yǎng)了一天后,豬頭又應(yīng)別人約斗,把俺送回到他認為給他帶來福氣的這個大“堂子”。開“堂子”的堂主也因為俺在他的“堂子”里出場打斗,而異常興奮,他的“堂子”也出名了。因為這座城市的名蟲幾乎都敗在了俺的口下,已經(jīng)有人稱俺為蟲王了,人們慕名而來,把蟲送到他的“堂子”賭斗,是為了一睹蟲王的風采。忙的不可開交的堂主干脆弄了兩臺點鈔機分點紅.籃兩方的賭資。他自己也賺了個盆滿缽滿,每次豬頭來,他都親自好煙好茶伺候著,賭斗結(jié)束后,還要請豬頭吃夜宵。被錢多沖混了頭腦的他就沒想到他請來的人并不和他一個心思,賭場上人人都是為了錢,上次那個被人買通了的領(lǐng)草員沒害成俺,這次又讓人買通了,他對俺下毒手了。此次和豬頭約斗的人高大魁梧,滿臉橫肉的臉上一對小眼睛爍爍閃光。他之所以敢約斗豬頭是因為他有一條勝十余場的本地蟲“紫金背”,它生的圓紫大頭,紅斗絲,青項起沙,赤金翅,弓背大腰,肉身六腿蒼黃,異常雄壯,和它交口的蟲非死即傷,已自封了“蟲王”,點數(shù)正好和俺匹配,再加上他買通了領(lǐng)草員,可說是勝券在握。而且開出了很高的賭注,少了二十沓票子不斗。有持無恐又一心一意想贏錢的豬頭哪怕這個,當即應(yīng)戰(zhàn),俺和“紫金背”同一天進了“堂子”“公養(yǎng)”五天。竟斗這天,堂主專門為我們開了專場,只斗我們這一對?!疤米印崩镆咽侨藵M為患,有人是來跟著下注,更多的人是來看兩個“蟲王”級蟲子賭斗的。此時,臺面上的票子每方已累計到了四十余沓,俺和“紫金背”已進入斗盆,兩邊的“引叫”被領(lǐng)草員芡的鳴叫多時,就等監(jiān)板員開閘了。今天的領(lǐng)草員還是上次那人,還是白襯衣紅領(lǐng)帶。不同的是他袖口的紐扣不但沒系,還向上卷了幾圈,下臂露出了三分之二。拿芡草的手也移到了芡草的根部,俺心里踏實了許多,不用再擔心他的針頭噴氣了。他先用芡草在俺身邊用點.撥.掃.芡了幾下,見俺不動就不芡了。監(jiān)板員開閘后,他優(yōu)雅的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塊巴掌大的白布,似乎是芡草不干凈,他用白布仔細的擦了擦芡草須。然后向俺頭前伸來,芡草須在俺牙前快速掃了幾下,俺立刻感到雙牙麻嗖嗖有一種過電的感覺,全身不禁顫抖了一下。此時,“紫金背”遠遠的張著鋸齒獠牙向俺沖來,芡草又在俺的牙前狠狠掃來掃去,又是一陣麻嗖嗖過電的感覺。俺突然明白了,芡草有毒,而且毒性猛烈,本應(yīng)張牙鼓翅迎戰(zhàn)的俺只能緊閉雙牙,不讓毒素進入俺口內(nèi),否則俺立斃當場。如果“紫金背”正好和俺交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它把俺咬死的呢。眨眼間“紫金背”已到了俺頭前,不等它合牙咬俺,俺趁著芡草提開的瞬間使出了俺的絕技,俺必須一招致勝,如果纏斗不休,芡草不停的在俺牙前亂掃,即便俺不開牙,時間長了俺也得中毒而亡。 俺把頭側(cè)向一邊作“犀牛望月”狀,鋼牙快速的一開一合,使了一個“剪刀夾”,把“紫金背”從雙牙根部到頭頂門豁了個大開臉,它漿水迸流,蹦跳而亡。俺鼓翅憤吼只要俺不死永遠是蛐蛐王,按規(guī)則勝負已分,領(lǐng)草員不應(yīng)再下草芡蟲,可是那根草又伸向了俺,掃向俺的全身,還是那種麻嗖嗖的感覺,俺急忙竄跳出斗盆,豬頭用網(wǎng)罩把俺捉住放入瓦罐。帶“紫金背”來的蟲主呆立當場,他萬沒想到會是這種結(jié)局,他臉色灰白,嘴唇哆嗦著,冷汗之流。畢竟二十沓鈔票不是個小數(shù)目,若不是和他同來的兩個同伴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他恐怕和他的蟲一樣伏地不起了。他們攙著他,養(yǎng)蟲的瓦罐也不要了,慢慢的走出了“堂子”。和他情形相反的自然是豬頭了,他的狂喜是用語言難以表達的,來觀戰(zhàn)的人此時也像炸了窩一般,在向豬頭賀喜的同時紛紛稱贊俺的神勇,都說今天可開眼了,山東蟲就是厲害,這才是真正的蟲王。興高采烈的豬頭當即宣布他請客,慶祝大捷。他的擁躉們也歡呼雀躍,連堂主一起分乘兩輛車向大酒店駛?cè)ァ5搅司频觊T口,豬頭怕酒店里的煙、酒等濁氣熏著俺,就先派緊隨他的一個嘍羅先把俺送回家,交老大爺調(diào)養(yǎng),然后再回酒店。 面酣耳熱的豬頭回到家時已是午夜時分,他的興奮勁還沒下去,老大爺正焦急的等待著他。車一進地下室,不等豬頭下車,老大爺就迎上來。他因緊張而有些結(jié)巴地對豬頭說:“你…你快去看看吧,那條蟲好像不行了?!必i頭一聽頭發(fā)差點豎起來,渾身如墜冰窟。他多么希望老大爺說的不是俺啊,他懷著一絲僥幸瞪著眼問道:“你說的哪條蟲?”老大爺惶恐的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黃蟲,就…是你剛才讓人送.送回來的那條黃蟲。”不等老大爺說完,豬頭踹開車門,三步并作兩步奔到裝俺的瓦罐前,也顧不得酒后不看蟲的規(guī)矩了,開蓋一看,重演了一遍“紫金背”被俺咬斃后蟲主的表情。俺伏臥在盆中,已是奄奄一息,頭聳拉著露出了頸項,雙翅脫肩松散翹起,肚腹長長脫出。這等于毀了他的搖錢樹,他用比死了親娘老子還要萬分悲痛的心情,手指著隨他而至的老大爺惱怒的罵聲連連:“混蛋,你怎么弄的我的蟲,你肯定用涼水給它洗澡把它涼著了,它死了我一分錢也不給你,老子打斷你的雙腿,讓你拄著雙拐回山東去。”老大爺被他的兇像嚇的直哆嗦,他竭力的辯解說:“你讓人送回來就是這樣了,俺用荷葉露加了點溫水給它洗的澡。”豬頭一聽火更大了,他猛的推了老大爺一把,把老大爺推的倒退了幾步,差點沒坐地下。他還覺得不解氣,又趕過去踢了老大爺腿上一腳說:“放你媽的狗屁,老子今天在場上打的是上鋒,蟲子好好的,怎么回來就不行了呢。”老大爺忍著痛說:“蟲子可能是中毒了,趁它觸須還沒打卷,現(xiàn)在想辦法也許還能救活?!必i頭聽說還能救,也顧不得發(fā)脾氣了,兩眼盯著老大爺忙問:“怎么救?!崩洗鬆敭斎恢腊辰o豬頭立下了汗馬功勞,給他贏了無數(shù)的錢,俺若真死了他真怕豬頭打斷他的腿,他來這兩個月肯定白干了,回家的路費豬頭也不會給他,他只好死馬當活馬醫(yī)了。忙不迭的對豬頭說:“綠豆,綠.豆,再燒一壺開水!”老大爺剛說完,豬頭轉(zhuǎn)身就向樓上跑去。實則那個領(lǐng)草員用毒芡草芡俺牙時俺沒開口,咬斃“紫金背”后又沒進水食,所以沒中多少毒??珊薜氖前骋Ф吠旰笏密筒菰诎成砩蟻砘貟吡藥紫?,等于把俺全身涂了一層毒,俺是用肚腹兩側(cè)的氣孔呼吸,難免毒素從氣孔進入體內(nèi)。 俺被人送回來,本想給俺喂食的老大爺開蓋后,當時就嚇了一跳。俺已經(jīng)渾身松散的臥于瓦罐中,種莊稼出身的老大爺使用過多種農(nóng)藥,一看俺的樣子就懷疑俺可能中毒了,他把俺托在手中仔細看了看,見俺身上似乎有些白色粉末,就用略溫的荷葉露給俺洗了個澡,也幸虧他給俺洗去了身上的毒素,否則俺早就嗚呼了。豬頭很快就提著開水拎著綠豆跑了回來。老大爺已把給俺洗澡的桶洗刷干凈,他趕緊迎上接過,把綠豆倒進桶中,沖入開水。待水略有余溫時水變成了碧綠色,此時的水解毒效果最佳。老大爺把水攪動的旋轉(zhuǎn)后將俺放入桶中,俺隨著水流轉(zhuǎn)了幾圈被桶中間的漩渦吞了下去,他急忙用網(wǎng)罩把俺撈出。本就極度虛弱的俺差點死掉。他看俺雙須還在微微顫動,就又把俺放入桶中旋轉(zhuǎn)的水流中,淹沒后再撈出,如此反復(fù)幾次,俺終于死了過去。一直在旁邊觀看的豬頭看俺不動了,火撞頂梁,沖老大爺吼道:“你這是給蟲治病呀?蟲都死了,他死了你給它陪葬!”老大爺心里也沒底,他陪著笑臉安慰豬頭說:“你放心,沒事,沒事,保準能活?!笨吹截i頭半信半疑的瞪著他,就又問豬頭有沒有熱水袋,蟲得保溫。豬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極不情愿的找熱水袋去了。 老大爺把俺放入干燥的瓦罐里,偎在熱水袋旁,使瓦罐的溫度保持二十五度左右。半小時后俺雙須緩掃蘇醒了過來,兩小時后俺排了兩次稀糞便,精神一爽站了起來。天生籽卵強壯異常雄健的俺天明時雖然腳步虛浮踉蹌,已經(jīng)能在盆中移動了。一直在旁邊盯著的豬頭仍然滿臉的怒色,他耽心蟲就是活了豈不還是廢了,還能上場打斗嗎?已有幾分把握的老大爺讓豬頭放心,蟲再排排毒,壯壯身照樣能行。滿懷疑慮的豬頭睡覺去了,老大爺不辭辛苦又去買了白蘿卜和“鹽酸腎上腺素”,先用白蘿卜給俺喂食,中午氣溫高時又用“鹽酸腎上腺素”加水給俺洗了個澡,第二天俺雖然還是糞便濃稀,已經(jīng)滿盆游走了。 老大爺看俺毒排的差不多了,撤掉白蘿卜給俺喂食對蝦肉和螃蟹腿肉。他知道俺從不貼蛉。但為了增加俺的活力,把一條雌蟲放進俺的瓦罐里。這一次老大爺又做對了,那條雌蟲竟是俺的王后,此時它更加美麗了,頭上紫光縈繞,晶瑩剔透,身披墨紫袍,肚腹嫩白如站雪中。原來它被人捉住后和俺一同被豬頭收購帶到了這里,養(yǎng)蟲人都知道蟲越貼蛉斗性越旺,蟲體越健,只有個別像俺“蟲王”級的蟲子貼不貼蛉都一樣,有未養(yǎng)蟲子先蓄雌之說。老大爺來后先挑選了一批雌蟲單獨養(yǎng)在一邊,就是為了深秋使用。俺和王后久別重逢精神振奮,老大爺半夜起床掀看,俺和王后還在依偎纏綿(只有善斗之蟲才有此狀態(tài))。經(jīng)過老大爺精心調(diào)養(yǎng)和俺王后到來愛的滋潤,三天后俺又排出了細小干硬的糞粒,體健如初,威武的昂立于瓦罐中間了。俺雖然恢復(fù)往日的雄姿,豬頭還是喜憂參半,他耽心俺的斗性是否還在。他把俺放入斗盆找了一條壯碩的本地蟲給俺“試口”。俺雖然厭倦了賭場上那無休止的惡斗,俺也不管豬頭贏錢還是輸錢,俺就是為了俺蛐蛐王的榮譽而戰(zhàn)。那條不知死活的家伙,牙剛和俺觸上沒等俺合牙就覺得酸.麻.漲痛.逃出了斗盆。豬頭心里開了花,嘴里哼起了小曲,他似乎又看見大把的鈔票向他滾滾而來。趾高氣揚的豬頭學(xué)著“紫金背”蟲主的樣子,少了二十沓票子的盆底不斗。誰知他這樣反而弄巧成拙,都知道他的蟲厲害,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誰也不會拿二十沓票子和他試試,沒人和他斗了。已是“立冬”了,贏不到錢的豬頭天天急的抓耳撓腮。蟲的壽命是有限的,普通蟲活三個多月,所以蛐蛐也稱百日蟲,剛褪殼的蟲太嫩不能斗,斗則必傷。蟲老后減食縮身氣力不佳不能斗,斗則必敗。所以,一般蟲的“斗限”也就是一個月左右,或早秋,或中,晚秋稱雄。像俺這種勇冠三秋又大難不死,“立冬”后依然強健,斗性勃勃的蟲子數(shù)十年難得一見。只有俺蛐蛐王這類天生異稟,底板厚實的蟲子不但壽命長,而且“斗限”也長,在沒有外來干擾的情況下俺可以活到來年立春。然而像俺這樣的蟲子畢竟罕有,這個時節(jié)的蟲子大都老了,許多小“堂子”已經(jīng)撤了,再有不到二十天大“堂子”也該關(guān)門了。急的豬頭像熱鍋上的螞蟻,天天尋斗。 又過了幾天,正當豬頭準備取消盆底標準隨行就市,再找一家“堂子”(他也覺察出那家“堂子”有貓膩)把俺送去能贏多少是多少時,終于得到了訊息。有幾條外地來的蟲子,分別是天津“八敗”,河北“真白”,江蘇徐州的“天藍青”。來到他們這兒之后在各處“堂子”里都已經(jīng)大勝多場,現(xiàn)在齊聚在一個更大的“堂子”里,他們來就是想贏錢的,同意豬頭開出的條件,問豬頭敢不敢去。此事正中下懷,眉開眼笑的豬頭有一種久旱逢甘霖的感覺,當即迎戰(zhàn)。早秋的時候給蟲子過雌貼完蛉就把雌蟲提走,為的是別讓蟲子勞累過渡而體虛腳浮?!八怠边^后蟲性減弱,為了保持蟲的斗性應(yīng)過“長雌”,即雌雄混養(yǎng)。這樣豬頭就把俺和俺的王后共同送進了“堂子”“公養(yǎng)”五天,這在規(guī)則上也是允許的。這座“堂子”可以說是這個城市最大的“堂子”。進這個“堂子”的幾乎都是有一定身份的富人,也是晚秋“名蟲”集聚的地方,賭斗曾多次達到上百沓票子。 “堂子”在一所環(huán)境優(yōu)雅、整潔干凈的園區(qū)禮堂內(nèi)。園區(qū)門口有人站崗,每一個把蟲送入“堂子”的人最多可領(lǐng)到三張入園卡,賭斗那天憑卡入內(nèi)。禮堂的主席臺上擺著一張半圓形桌子,圓面朝后,直面正對觀眾,斗臺放在桌子中間,桌子后面放了三把椅子,中間是監(jiān)板員的座位,左右兩邊是領(lǐng)草員。主席臺兩旁各放方桌一張,那是點鈔員的席位,分別收取紅藍兩方的賭資,這里沒有點鈔機,因為在這里下注的至少一沓鈔票,而且來的人都很守信譽,極少有假鈔,點鈔員數(shù)一數(shù)多少沓就行了。主席臺上方懸掛著巨大的高清晰投影電視,攝像頭正對斗盆,坐在臺下的每個人都能清楚的看到蟲在斗盆里打斗的場景。“公養(yǎng)室”設(shè)在禮堂側(cè)面的休息廳,雖然天氣不太冷,“公養(yǎng)室”的空調(diào)照樣二十四小時開著,室溫長期保持在二十至二十五度之間。這是一個頗具規(guī)模而又非常規(guī)范的“堂子”。對局這天,豬頭只帶了天天追隨他的“易牙”“豎刁”兩個嘍啰,交卡進園后直接把車停在禮堂門口的停車場。園區(qū)內(nèi)的自助餐廳有多種炒菜和米飯,啤酒,所有來參賭的人都可以免費進餐。豬頭三人酒足飯飽后,坐到了禮堂里面稍靠前的座位上,下午六點三十分正式開局。今天對局的只有十余對蟲子,“天藍青”前天剛上過場,斗敗了一條“阿拉”們的“金線紫”,今天沒上。俺和“真白”“八敗”同時出現(xiàn)在場上,“真白”和一條他們本地人擁有的“紫黃”對局,俺和“八敗”對陣。形成了本地人斗外地人局面,這是堂主為了增加賭斗的趣味性而有意安排的。 堂主四十多歲,白凈的臉上架著一副細黑框眼鏡,溫文爾雅,談吐得體,很有氣質(zhì)。對每一個來“堂子”的人他都親自迎接,像老朋友般非常熱情。此時,他站在主席臺上,先說了些祝君好運,恭喜發(fā)財之類的客套話,又簡略的闡述一遍“游戲”規(guī)則,宣布開局。俺和“八敗”作為今晚的重頭戲排在了最后,“真白”和“紫黃”排在了倒數(shù)第二位。敢來這個“堂子”的皆非凡蟲,前面的十余對“蟲子”對局,場面精彩,結(jié)果慘烈,時有致殘致死之蟲。許多好蟲,名蟲,珍蟲,異蟲,在這個季節(jié)功虧一簣,晚節(jié)不保,壞了一世英名?!罢姘住焙汀白宵S”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往昔和“紫黃”對陣的蟲沒有超過三個回合的。和“真白”交口的更是一觸即潰,而今兩蟲實力相當,斗了個難解難分。兩蟲的蟲主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禮堂里鴉雀無聲,俺和王后待在瓦罐里不斷聽到外面?zhèn)鱽韮上x拼斗呼喝的鳴叫聲。最終“紫黃”因體力不支而軟潰。“真白”發(fā)出了勝利者的鳴嘯。俺知道是俺上場的時候了,俺和王后依依惜別。此前老大爺也曾把王后提出過瓦罐產(chǎn)卵,但俺立即拼死抗議,在瓦罐里亂跳亂撞,頭碰的瓦罐蓋砰砰直響,頗通蟲性的老大爺怕俺撞裂蟲頭斃命,趕忙把俺的王后放回了瓦罐,把“過籠”去掉蓋填上土讓王后將卵產(chǎn)在里面。此時,俺在王后關(guān)切的注視下被領(lǐng)草員趕進“提籠”,放入斗盆。和俺對陣的“八敗”并非真敗,否則它也來不了這里,而是此蟲生的諸多忌相而稱“八敗”。玩蟲的人選蟲都有許多講究,要求蟲生的頭大腳長,形貌魁偉,干老細糯,高方闊厚。而且須要長.黑.粗.靈,臉要黑.方.長.突,項要寬.厚.老.深,翅要長.薄.平.尖,腰要長.圓.高.緊,尾要細.長.尖.糯?!鞍藬 眲t不同,它生的茄皮紫色,眉線白粗,雙星門,紅門檻,白馬門,河馬臉,黃光牙,桃花項,雙肩微脫。只是它的頭與眾不同,特別長深,幾乎占了整個蟲體的三分之一。開閘后它漫不經(jīng)心的緩步來到俺近前,雙須相互一觸它開牙就咬,俺也開口相迎,蟲牙交錯咬在了一起。俺的“鋼牙”一生未逢和俺對夾之蟲,和俺交口的蟲都是俺合牙即勝,對手死傷無數(shù)。而此時俺奮力合牙“八敗”竟然無動于衷,它微微一愣,隨即后腿蹬直全身的力量聚集于雙牙之上,奮力猛合。 俺也把后腿蹬直,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和它對口,兩蟲呈拱形,成了“造橋夾”。這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決,坐在俺們身邊的“監(jiān)板員”和“領(lǐng)草員”可以清晰的聽到俺們蟲牙對合的“咯吱”聲。俺突然覺得俺的牙像被烙鐵燙著似的,火辣辣的痛。俺仔細觀察才發(fā)現(xiàn),原來“八敗”長了四只牙,它的黃光牙后面還有兩只牙,本來“八敗”已是蟲中的異品,俺蛐蛐王也看不出它的來歷。它又多長了一對牙,可說是異品中的珍品了。怪不得俺蛐蛐王的牙也被它咬痛了。僵持了十余秒,坐在臺下的人通過投影電視的放大,也清楚的看到了“八敗”在用它的四只牙咬俺的兩只牙。屏息觀看的人們“嗡”的一聲議論開來,大多數(shù)人根本沒見過還有四只牙的蟲子,有的人甚至都沒聽說過。“八敗”的蟲主更是興奮之情溢于言表,此前他只覺的他的蟲牙特別寬厚,若不是俺們僵持不下他也不知道他蟲是重牙。豬頭的表情和他正相反,俺中毒愈后首戰(zhàn)即遇此強敵,他的心縮了起來。俺又用力往前沖頂,“八敗”的牙厲害,全身的力氣卻不如俺大,俺把它頂?shù)耐嵯蛞贿?。兩蟲跌開后“八敗”轉(zhuǎn)身又撲了過來,俺急架相迎,兩蟲咬在了一起成了“結(jié)球夾”,在斗盆里相互摟抱翻騰了幾個滾后跌開。此兩合“八敗”占盡上風,它得意的鼓翅鳴叫。俺只覺得頭昏腦漲,雙牙酸痛不已。俺蛐蛐王天生就有不屈的性格,俺也鼓翅高鳴,蛐蛐王是不可戰(zhàn)勝的。聽到俺的鳴聲“八敗”循聲尋斗,俺也踏步上前,兩蟲相對,“八敗”發(fā)揮它牙的優(yōu)勢還是開牙就咬。俺知道這么咬下去俺牙必受傷,肯定落敗。而“八敗”也有它的弱點,他因是重牙,啟合較慢,力氣也不如俺的大,俺避其之長擊其之短,用快夾夾住它,不等他合牙,俺用“背包夾”把它從俺頭頂之上摔到盆底。俺用此戰(zhàn)術(shù)不斷的把它摔出,偶爾被它咬住就是一個“結(jié)球夾”。此番劇斗是俺一生從未有過的,竄.騰.躍.扔幾乎耗盡了俺的心智和氣力,最終俺借它猛撲過來之勢,再次用“背包夾”把它甩出,“八敗”像離弦之箭直飛盆壁,頭嘣的一聲重重的撞在盆壁上,眉線,星門開裂,雙須垂落,后牙閉合而前牙卻像“八字胡”一樣兩邊分開再也無法閉合,模樣滑稽可笑,它沿盆壁而走,爬壁尋路而逃。俺又為豬頭贏得了二十沓票子,“易牙”“豎刁”也各贏了五沓票子,跟隨豬頭下注的無不歡呼雀躍。 這番惡斗可說是經(jīng)典之戰(zhàn),蟲友每每談起俱都眉飛色舞,津津樂道。此戰(zhàn)結(jié)束,豬頭沒有帶俺回去見老大爺,而是直接約斗河北“真白”,把俺留在了“堂子”里。三天后的下午,“堂子”里統(tǒng)一喂食時,豬頭和老大爺一同來到了“堂子”。俺中毒后經(jīng)此惡戰(zhàn)已顯老態(tài),精.氣.神都大不如從前。過去俺日食三粒白米尚可再食肉類果蔬,現(xiàn)在日食不足一粒白米,已經(jīng)減食縮身了。老大爺看著俺有些心疼的長長嘆了口氣,對豬頭說:“按說這條蟲不能再斗了,它已經(jīng)老了,斗完這場就封盆養(yǎng)老吧?”豬頭面無表情的看了老大爺一眼,轉(zhuǎn)身離去。他豈不知俺老了,但只要俺活著,還能給他贏錢他是不會讓俺離開賭場的。 已是“小雪”了。五天須臾而過,這期間“天藍青”又戰(zhàn)勝了一條和俺齊名的“紅牙淡青”,聞名遐爾。又該俺上場了,和河北“真白”的對陣還是作為壓軸好戲排在了最后。玩蟲的人都知道白蟲是近冬蟲王,俺亦是久負盛名,所以跟注的人不少。主席臺兩旁代表紅藍雙方的收款臺桌子上,擺滿了成堆的鈔票。豬頭和他的兩個嘍啰和上次一樣,押了三十沓票子,兩盆“引叫”也被領(lǐng)草員芡逗的急叫高鳴,猶如戰(zhàn)鼓催促著將士們沖鋒,人們期待著一場精彩大戰(zhàn)的上演。閘板提開,但見“真白”也威立于斗盆中央,黑頭黑臉降香牙,珍珠頭黃腦蓋,銀白斗絲貫頂,白項如鋪干粉,翅如白銀,肉如白雪,長白六足帶紅斑,高高架起。凜然不可侵犯。這那里是河北“真白”,分明是俺山東蛐蛐,只不過俺生在山東中南部,它生在山東北部。此蟲忠勇無比,是俺麾下的“常勝將軍”,可比當年大戰(zhàn)長板坡的趙子龍。它在領(lǐng)草員的牽引下,步履穩(wěn)健的來到俺面前鼓翅喝道:“來將通名,饒爾不死?!卑骋矊⒊峁钠鹁従徎氐溃骸俺賹④娺€識的俺蛐蛐王否?”俺鳴聲不大確像一聲霹靂在“真白”的頭上炸響??赡芩鰤粢蚕氩坏綍谶@種地方看到他們的皇帝,蛐蛐王。再看“常勝將軍”雙須低垂如拜服狀,轉(zhuǎn)身黯然離去。領(lǐng)草員幾次三番把它芡引到俺面前俱是如此,監(jiān)板員只好落閘。一分鐘后再次開閘把俺驅(qū)趕到它面前,“常勝將軍”看到是俺,還是雙須低垂轉(zhuǎn)身離去。而且二次落閘后再也不肯開牙,監(jiān)板員只好按賭斗的競賽規(guī)則宣布俺獲勝。準備看好戲的人們不禁大失所望,“真白”的蟲主氣的橫眉豎眼,暴跳如雷。雖然“真白”給他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贏錢無數(shù),他那想這些,把怒氣全撒到了“真白”身上,他竄上主席臺,從斗盆里抓起“真白”狠狠摔到主席臺上,嘴里罵著:“我讓你不張嘴,讓你給我輸錢”。然后又踏上一只腳用力一搓,英武的“常勝將軍”沒有戰(zhàn)死沙場,確在蟲主的腳下粉身碎骨了。 看到“常勝將軍”的慘死,俺怒從心頭起,跳起來沖他蹦去,好歹俺也得咬他兩口。可俺剛跳出斗盆,就被領(lǐng)草員罩在了蟲網(wǎng)內(nèi),把俺關(guān)入了瓦罐。跟著“真白”下注的人更是冤枉,他們覺得輸?shù)牟幻鞑话祝瑑上x沒交口就輸了,太窩囊了。然而規(guī)則就是這樣,他們只能任栽,連風度也忘了保持,罵聲連天的離去?!疤弥鳌睅е鴿M臉恭維的笑容來到豬頭面前,他先背了一遍對每個贏錢的人都說的賀詞,然后又夸俺神勇無敵,鼓翅一叫就把“真白”嚇跑了。最后他對豬頭說他的“堂子”三天后就撤了,按規(guī)矩俺得再從他“堂子”里公養(yǎng)五天才能再上場,而三天后“天藍青”正好公養(yǎng)五天了,他已經(jīng)和“天藍青”的蟲主說好了,他不在乎豬頭的蟲子養(yǎng)幾天,“堂主”問豬頭三天后敢不敢斗“天藍青”。豬頭不禁有些猶豫,他并不是惜蟲不斗,給俺養(yǎng)老送終。而是俺已顯老態(tài),怕俺斗不過“天藍青”給他輸錢,如果換了別的蟲他早就答應(yīng)了?!疤弥鳌币娯i頭舉棋不定,又鼓動他說既然你的蟲子今天沒交口也沒累著它,“天藍青”不一定是你的對手,再說三天后是最后一場,再不上就沒機會了。 其他也沒什么好蟲,聚不起“花”(錢)來,沒勁,俺和“天藍青”誰上鋒誰就是今年的蟲王。然后,他又列舉了從去年到前七八年誰的蟲是蟲王。問豬頭想不想當今年的冠軍,誰勝出他將拿出一沓票子獎勵給誰,錢雖然不多,可它像諾貝爾獎一樣,那是榮譽吆。一席話說的豬頭熱血沸騰,他和兩個嘍啰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迎戰(zhàn)。豬頭那里知道等待他的又是一個陷阱。他們殺的就是這種贏了錢的人,殺一個輸了錢的窮光蛋他們還怕出事呢。就這樣俺又被留在了堂子里。關(guān)在瓦罐里的俺滿腔悲憤,咬翻了食碗踢翻了水盂,嚇壞俺的王后。等俺情緒稍微穩(wěn)定些了,王后才問俺場上發(fā)生了什么。俺忍悲含痛把“常勝將軍”的慘死說了一遍。俺的王后也痛惜不已,頓足唏噓。它要俺以后別斗了,你那么多的元帥,將軍都死傷在了你自己的口下,沒有你它們那一條都可以稱雄于這座城市,你已經(jīng)給豬頭贏了那么多得錢,你自己也老了,該歇歇了。俺自己也早就厭倦了這種無聊而又無休止的打斗,可俺沒辦法,只要被人送上斗臺俺就得為了俺蛐蛐王的榮譽而戰(zhàn)。然而“常勝將軍”用它的生命教育了俺,它寧死也不和俺交口,俺也不能為了榮譽而不管它們的死活。俺讓王后放心,上不上斗臺俺說了不算,但是被人捉進斗盆后開不開口就是俺說了算了,俺再也不會和其它蟲交口了。這兩天,每天下午喂食豬頭都帶著老大爺一起來,老大爺每次見到俺都搖頭嘆息,俺比前幾天更顯老了,身上,頭頂?shù)墓鉂苫薨盗?,他不敢對豬頭說,只是自己輕聲嘟念:“不能再斗了,這么好的蛐蛐敗了多可惜呀。” 而豬頭卻懶得管這些,老大爺來了他連“公養(yǎng)室”也不進了,在園區(qū)里轉(zhuǎn)轉(zhuǎn)再去餐廳吃飯,喝得差不多了就去“堂子”里等著,開局后跟著別人的蟲下注,他居然運氣不錯,贏多輸少。開局這天,因為進門的人數(shù)有限,老大爺沒來,豬頭還是帶著緊隨他的倆嘍啰前來。喂完蟲吃飯喝酒的時候,豬頭對他們倆說:“咱們的蟲是有點老了,弄不好斗不過人家,待會我押十沓,你兩個每人押五沓,咱不少于二十沓就是了”。都是玩蟲的,他們也看出俺老了,點頭稱是。就在豬頭他們商議押錢的時候,“公養(yǎng)室”里的陰謀也在進行著。“公養(yǎng)室”的門在禮堂內(nèi)部,靠近主席臺,喂完蟲后已經(jīng)上了鎖貼了封條?!肮B(yǎng)室”的里面還有一個小門通向外面,因為它長期鎖著,誰也沒注意。而此時它卻打開了,進來的是“堂主”和“天藍青”的蟲主。他們直奔裝俺的瓦罐而來,輕輕的拿開瓦罐蓋,用網(wǎng)罩將俺捉出,“堂主”把一個用紙卷成的圓筒插進網(wǎng)罩,然后拍打網(wǎng)罩,把俺趕入圓筒內(nèi)。俺順著圓筒向另一頭爬去,俺頭的前端快接近圓筒另一頭時,“堂主”把紙卷捧在手里順著紙卷的方向兩手一搓,俺就被圓筒緊緊裹住了,渾身動彈不得?!疤弥鳌庇謴目诖锾统鲆粋€長方形小盒,從里面取出了一根尾部長,前端不足一厘米的銀針,對準俺的牙就刺。俺突然明白了,像他這樣的大“堂子”是不會下毒或使用興奮劑的,那樣被明眼人看出來,他的“堂子”就不會有人來了。而他用銀針在蟲的雙牙各刺一個孔,任何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咬斗的時候被刺之蟲雙牙劇痛使不上力,再被對方合牙一咬肯定落敗,再好的蟲子也廢了,這招可真夠歹毒的了。俺裹在紙卷里牙無法張開,頭也無法轉(zhuǎn)動,只能任他胡為。然而俺的鋼牙豈是小小銀針能對付的,“堂主”急的滿頭大汗,銀針都刺彎了也沒撼動俺的鋼牙。他心里也納悶,還沒見過牙這么硬的蟲子呢?!疤焖{青”的蟲主看他費了好半天勁也沒得逞,勸他說:“不行就算了吧,它已經(jīng)老了,不見得是咱們的對手”?!疤弥鳌钡闪怂谎壅f:“你懂什么,別看它老了,它的牙這么硬,說不定‘天藍青’還真不行”。原來“天藍青”是“堂主”的蟲子,而“蟲主”只是個托。“堂主”不但開“堂子”收傭金,還把自己的蟲混進來使陰招贏賭資,賭場之黑暗可見一斑。他略一沉思,把紙卷放松,俺從紙卷里爬了出來。他急忙把俺抓在手里,一咬牙,溫文爾雅的面龐變得猙獰可怖,眼鏡后面的眼睛里閃著爍爍的毒光。 俺以為他怕輸錢要對俺下毒手了,這個季節(jié)“堂子”里常有臨上場而老斃于盆中的蟲子,蟲主還要謝天謝地,因為蟲都老成這樣了,上場也要輸錢,它提前死了反而給蟲主省錢了。俺深情的看著瓦罐中俺的王后,心中悲嘆不已,俺蛐蛐王竟然是這種死法。誰知“堂主”并沒把俺弄死,而是又拿起銀針,從手指縫里把針伸進來,在俺項后和翅衣相連的縫隙里狠狠扎了一針,把俺扔進瓦罐里。俺痛的蟲形扭曲團團打轉(zhuǎn)?!疤焖{青”的“蟲主”看俺這種狀態(tài)就問“堂主”:“它這樣還能上場嗎?別人不下注怎么辦”。“堂主”說:“怕啥,豬頭那二十沓得押上,別人不跟你就‘放扣’,多找?guī)讉€人幫著下注?!闭f完蓋上瓦罐蓋出去了。王后急忙奔到俺跟前,“堂主”的針是在縫隙里面扎的,誰也看不出來,王后怎知俺遭此荼毒,它焦急的問俺怎么啦。劇痛使不但俺的頸項無法轉(zhuǎn)動,翅衣也抬不起來了,俺回答不了俺的王后了,俺只能強忍著一聲不吭。 今天是“堂子”最后一天開局,明天就要撤“堂子”了,賭斗上場的蟲并不多,只有五六對。而來的人卻不少,禮堂里座無虛席,他們都是這里的???,都曾把蟲送進這個“堂子”,否則沒有進門證他們是進不來的。今天特意來看蟲王爭霸戰(zhàn)的。開局后前面那幾對也沒怎么出彩,只有一對掀起了一個小高潮。最后,是俺和“天藍青”的對決。王后無奈而又深情的看著俺被“領(lǐng)草員”趕入提籠,放入斗盆。它悲痛欲絕,不知此次分別俺能否再回到它的身邊。俺進入斗盆前,豬頭他們已經(jīng)把錢押在了代表俺的紅方桌子上。幾個豬頭的擁躉也押了幾沓,代表“天藍青”的藍方亦是如此。而更多的人他們并不著急,他們等蟲進入斗盆,兩蟲比較后再決定押那條蟲。此時,俺雖然仍昂立于斗盆中央,但威勢已大不如從前。頸項的疼痛使俺站在盆中有種顫巍巍的感覺。再看“天藍青”,它生龍活虎般滿盆游走,在“引叫”的感應(yīng)下四處尋斗。更何況“天藍青”本來就有人中呂布、蟲中“天藍青”之說,此刻它真有點像虎牢關(guān)前縱馬馳騁的呂布了。兩種情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天藍青”因終無定色而得名,它平時看是紫色,晨看似青,暮看似黃,一天變換三種顏色。而陰天下雨它又變?yōu)榘咨?,一對鋸齒獠牙泛著紅光。幾乎所有的人把錢都押到了代表“天藍青”的藍方。蟲子的賭斗得紅藍兩方押的錢相等才行,“堂主”趕忙上臺忽悠,他不斷的夸俺如何硬辣,發(fā)口如何兇霸,戰(zhàn)績何等卓然等等。鼓勵人們在俺這邊下注。在他的鼓動下雖然有人又在俺紅方這邊押了一些,但還是和藍方相差甚遠。此時,藍方的“蟲主”站了出來,他示意二比一“放扣”。 所謂二比一“放扣”就是藍方押兩沓鈔票,紅方押一沓鈔票即可。藍方勝出贏一沓鈔票,而紅方勝出則贏兩沓鈔票,賭場上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是沒人敢這么玩的。“堂主”也故作驚喜的大聲說:“朋友們,‘天藍青’放扣了,放扣了。機會呀機會,想贏錢的朋友們還猶豫什么,今天可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場了,再不押可就沒機會了?!苯K于有人經(jīng)不住誘惑下注了,也有人說反正今年已經(jīng)輸了,豁出去了,贏了回點本錢,輸了大不了明年再來,也跟了紅方下注。很快,主席臺兩旁代表紅藍兩方收款的桌子上擺滿了鈔票,所押的賭注又達到了歷史新高。直到再也沒人跟注了,“堂主”宣布開局。閘板一開,急不可耐的“天藍青”勢如奔馬,到俺面前開牙就咬。俺曾對王后承諾,再也不會和其他蟲交口。任憑“天藍青”的獠牙狠狠咬在俺的臉上。他的齒合力還真不小,俺的牙簾被它咬壞了,漿血順著牙流下來,洇濕了斗盆下鋪的草紙。俺忍痛努力鼓翅喝道:“俺是你們的皇帝,蛐蛐王,滾開。”“天藍青”聽后像受了奇恥大辱,他怒吼連連的說:“你是什么東西,敢冒充蟲王,我才是真正的蟲王!”邊說邊又沖了過來,這次它更加無理,居然爬到了俺的頭上,想把俺的頭咬爆,讓俺命喪當場。俺當初戰(zhàn)“金青麻頭”時遭領(lǐng)草員暗算,一條須被它咬掉一截。“天藍青”沒咬爆俺的頭,把俺那半截須齊根咬掉了,俺成了獨須。此時,臺下已是“噓”聲一片,都說強中更有強中手,“真白”遇到俺轉(zhuǎn)身而逃,俺遇到“天藍青”嚇的動也不敢動,只會等死,“天藍青”才是真正的蟲王。怪不得藍方敢放扣,人家的蟲就是厲害。 “堂主”看到這一幕,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喜笑顏開?!疤焖{青”也是耀武揚威,站在俺頭頂鼓翅高鳴,囂張不可一世。徐州過去也歸山東管轄,俺強壓怒火再次喝道:“大膽的三色奴才,看在你也是山東蛐蛐的后裔,俺蛐蛐王饒你不死,快滾?!闭f完,俺抽身退到一旁。“天藍青”鳴叫著追了過來,“你還敢說你是蟲王,今天不把你咬死,你就不知道我‘天藍青’蟲王的厲害!”竄到俺面前開牙又咬。是可忍,塾不可忍,俺豪氣陡發(fā),顧不得對王后的承諾了,也忘記了頸項的疼痛,唰唰唰和它來了三個快速對夾。因為夾的太快,俺未使上全力,即使這樣,頸項的劇痛使俺幾欲暈去?!疤焖{青”也暗暗心驚,它不相信還有比它口霸的蟲子,又撲了過來使了個“平夾”和俺比齒力。俺蟲雖老,然寶刀未老,即使頸疼使不出全力,但俺一合牙“天藍青”還是承受不住了,它抽牙欲逃已被俺夾住,“平夾”變成了“結(jié)球夾”。這下俺可吃了大虧,俺本就老邁經(jīng)不起滾翻,頸又無法轉(zhuǎn)動使不上力,兩蟲跌開后俺一片空白,呆立于斗盆中?!疤焖{青”鼓翅洪鳴,歡呼勝利。監(jiān)板員落閘,宣布“天藍青”勝第一局。短暫的昏饋后俺很快轉(zhuǎn)醒,也激起了俺的斗志,再次開閘俺已改先前的頹廢,赳赳有勇。 “天藍青”曉得了俺牙的厲害,它不敢和俺對口,繞俺疾走,俺右側(cè)無須,看不清來勢,它突然從側(cè)面發(fā)起進攻,奔俺腰檔襲來。俺急忙轉(zhuǎn)身相迎已是不及,他一口咬掉俺的一只中抱爪,掉頭就跑。臺下又是“噓”聲一片,跟俺紅方下注的后悔不迭。俺調(diào)整方向?qū)⒂覀?cè)靠向盆壁,靜等來勢。“天藍青”又從俺的左側(cè)猛撲過來,向俺大腿咬去。俺豈容它再次得逞,在它快到俺近前時突然轉(zhuǎn)身,四牙相對它想跑已是不及,俺趁勢把它夾住,發(fā)出了“決命口”,像霸王舉鼎般將它舉起,它六足騰空變不成“結(jié)球夾”了。俺把它往盆底一摔,它頭開項裂漿血迸流,雙尾并攏肚腹朝天,六腿顫動不已,眼見的是不活了。俺仰天長嘯,嘯聲充滿了悲憤和無奈。不等監(jiān)板員宣布俺獲勝,臺下已是歡聲雷動。高興的找不找北的豬頭蹦跳著竄上了主席臺,把飛吻拋向臺下,跟他下注的人也和他一起歡騰著,不斷的說著感激豬頭的話,更有人說豬頭把他們這些輸錢的人都救了?!疤弥鳌本牟邉澋膬x式開始了,一個小姑娘把一束鮮花獻給了豬頭,禮儀小姐把絲綢結(jié)成的大紅花斜挎在豬頭胸前。隨著砰.砰的響聲,無數(shù)彩條從主席臺兩側(cè)噴出,在禮堂上空彌漫,飛舞。這一切“堂主”本來是為自己準備的,為他的那個“托”準備的。而現(xiàn)在掌聲和鮮花都獻給了豬頭。驚呆了的“堂主”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他帶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走過來向豬頭賀喜,把一沓鈔票依依不舍的發(fā)給了豬頭。宣布今年的冠軍是豬頭的了。所有的人都忘了俺的存在,只有領(lǐng)草員盡職盡責的把俺放入瓦罐,在豬頭拿著一沓“諾貝爾”獎金和他的嘍啰們要去“彈冠相慶”時,領(lǐng)草員把裝俺的瓦罐送到他面前告訴他,“你的蟲子忘帶了”。次日中午,筋疲力盡的豬頭才把車開進地下室。昨夜縱酒狂歡到凌晨后,他不但自己開了包房,還請他的嘍啰們也入了“洞房”。老大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等著他,豬頭已經(jīng)給他說好了,斗完最后一場就讓老大爺回家。昨晚老大爺一夜沒睡好,他不單是離家三個月了想家,豬頭沒回來他不知道咬斗的結(jié)果怎樣,他怕俺斗不過“天藍青”,豬頭輸錢后會說他沒伺候好蟲,克扣他的工錢?,F(xiàn)在終于把豬頭盼回來了,他急忙過來給豬頭打開車門,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眼圈發(fā)黑,滿臉憔悴的豬頭還是很興奮。他下車后看了一圈地下室。養(yǎng)蟲的大小瓦罐擦洗的干干凈凈,整齊的碼放在一起。養(yǎng)斗蟲用的工具戥秤.斗盆.絨球.芡草.過籠等等都井井有條的擺放在桌子上。他拍著老大爺?shù)募绨蛘f:“你干的很好,今年我是蟲王,你明年再捉了好蟲給我留著,我出大價錢買你的,還讓你來養(yǎng)蟲,錢嗎好說!”說完,打開后車廂,從密碼箱里拿出一沓鈔票遞到老大爺手里。老大爺把錢接過來,趕忙揣到懷里,聲音有些激動的對豬頭說著感激的話。他那里知道,俺這三個月給豬頭贏的錢他一輩子也掙不來。豬頭返身把后車廂的密碼箱拎到手里。老大爺看裝俺的瓦罐也在后車廂,彎腰把瓦罐捧了出來問豬頭:“蟲還行嗎?”豬頭說:“你自己看看吧,我得休息了,你關(guān)好車庫走就行了。明年見。” 說完,拎著密碼箱上樓去了。老大爺把俺放到桌子上開蓋一看,俺集聚了全身的能量發(fā)了“決命口”后已經(jīng)不能動了,王后依偎在俺身旁,俺的單須還在轉(zhuǎn)動,證明俺還活著。老大爺給俺換好新的食水,又看了俺一會,俺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見他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蓋上瓦罐蓋,轉(zhuǎn)身離去,隨即傳來關(guān)車庫門的咣鐺聲。俺多想讓老大爺帶俺一起回去呀,俺死了也能回故里??砂骋仓溃l也不會帶兩條沒用的蛐蛐回家。他走時雖然給俺換了水食,俺的牙簾被“天藍青”咬壞了,已不能咀嚼食物了。就算能咀嚼食物,“堂主”那一針扎穿了俺的食道,俺也無法吞咽。王后也不肯進食,它就這樣陪伴著俺。第二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俺已到了彌留之際。王后問俺:“咱們死了能回家嗎?”俺用僅剩的一點力氣說:“能,梁山伯與祝英臺死了能化成蝴蝶,咱和蝴蝶是近親,咱們死了也能變成蝴蝶,那樣咱就可以飛回家了?!蓖鹾簏c了點頭又說:“俺是多么的想念咱們的小土崗啊,如果不是被人捉住,現(xiàn)在咱把宮殿打成深深的洞,你用小土粒把洞口封住,咱們暖和的待在里面,饑食草根,渴飲根液,那是多么幸福??!”它看俺已經(jīng)回答不了它的話了,就又說:“俺給你唱個歌吧”。說完,就用俺們家鄉(xiāng)的曲調(diào)唱道:“親愛的,你慢些走,等俺和你一起手挽手。親愛的,俺跟著你,化成蝴蝶迎風向北走。俺和你魂歸故里永不離,在家鄉(xiāng)的藍天下翩翩舞,和你在一起,把塵世遠離,去尋找咱們快樂的過去。親愛的……”。挽歌聲中,俺慢慢僵硬了。幾天后的清晨,豬頭來地下室開車的時候,偶然看到放在桌子上裝俺的瓦罐,他拿到車庫門口,在陽光下開蓋一看,俺雖死猶生,和俺的王后雙雙昂立于瓦罐中央,俺單須后仰,如臨戰(zhàn)狀,昂首怒視著蒼穹,在訴說著……訴說著……。豬頭隨手把俺倒進了垃圾桶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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