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為我們愛歷史團隊成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張嵚。 之前我們講了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霸氣工作狂朱棣是怎樣天沒亮就開始工作,忙到自己都受不了。 于是痛定思痛,后來通過一代代接班人一系列的分權改革,皇帝們變閑了。但當皇帝變得很閑的時候,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閑下來的日子會很煩。 皇帝閑了,大臣們的角色也同樣變,原先在這個官僚體制中,各類的權力都被朱元璋拆分開來,而在這套變動過程中,本來拆分的權力,也又重新組合起來。比如原本分散的六部權力,被統(tǒng)一整合到內(nèi)閣負責,而地方上原本分散的“三司”權力,被統(tǒng)一整合給各省的巡撫,以及負責多個省公務的總督負責。權力組合的結果,使得相關大臣的權限加大,連帶著話語權加大,辦公固然方便了,但和皇帝頂牛,也自然變得方便了。于是從明朝中后期開始,明朝大臣和皇帝頂牛的事,也就越發(fā)的多了起來。 到了明憲宗成化皇帝在位開始,群臣給皇帝頂牛,又多了新招數(shù),經(jīng)常是為了爭論一件事,鬧得大臣們以集體辭職相威脅。比較典型的事,就是西廠提督太監(jiān)汪直引發(fā)眾怒,大臣商輅率領文臣進諫,以集體辭職為武器,迫使明憲宗罷免汪直并裁撤西廠,雖然這場爭斗,還是以汪直復職西廠復設,以及商輅黯然罷官而告終,但隨著文官集團話語權的壯大,集體辭職這一招,在之后明朝歷代皇帝在位時,都被大臣們屢試不爽。 比如明孝宗朱祐樘在位的時候,大學士劉健等人率領群臣進諫,以集體辭職勸說明孝宗赦免兩京之獄中的獲罪言官,并嚴懲涉案宦官。明武宗朱厚照時期,發(fā)生過兩次著名的內(nèi)閣集體辭職事件,一次是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位閣臣,率領六部九卿集體辭職,勸說明武宗驅逐宦官八虎。另一次是明武宗在位晚期,常年外出巡游,并率兵在應州與蒙古韃靼部血戰(zhàn),結果以梁儲,蔣冕等閣臣為首的百官,以集體辭職勸說明武宗回京理政。 (畫像:李東陽) 而到了明神宗萬歷皇帝在位的時期,發(fā)生了著名的“爭國本”案,集體辭職這招,更從官員頂?;实鄣臍⒄?,變成司空見慣的常用招數(shù),當時圍繞著立太子問題,堅持立皇長子的群臣,與堅持立皇三子的明神宗,展開了二十年的頂牛,期間每當雙方關系劍拔弩張的時刻,特別是諸多官員因為直言進諫遭罰時,總會鬧出重臣們集體辭職以示抗議的一幕,諸多重臣也因此掛冠而去。而苦受頂牛之苦的明神宗本人,更演出了三十年不上朝的雷人之舉。 話語權越來越多的大臣們,在皇帝面前,也變得越發(fā)的不聽話。 明朝官員的不聽話,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批評多,經(jīng)常性的批評皇帝。二是管的寬,他們批評皇帝的內(nèi)容,從國家大事到個人私生活,那是無所不包,比如明孝宗朱祐樘在位的時候,一次參加經(jīng)筵,不小心打了個哈欠,結果接著有言官進言,說皇上您打哈欠,這是對經(jīng)筵的不尊重。如果說這還算國家大事,那么隆慶年間的詹仰庇卻更雷,一次他偶然從太監(jiān)處聽說,皇帝好像許久沒有寵幸皇后了,這本來是人家兩口子之間的私事,結果詹仰庇靈感大發(fā),上奏奇文一篇,要求皇帝要多寵幸皇后,皇帝皇后夫妻恩愛,才是國家的福氣,一番怪論,鬧得隆慶皇帝哭笑不得。 甚至有時候,官員批評皇帝,不但不問青紅皂白,而且是不顧事實,完全憑借道聽途說甚至臆測。這種事典型倒霉的,依然還有隆慶皇帝,一次隆慶皇帝偶爾沒有上早朝,接著御史蔡汝賢就上奏說,皇上您這幾天生病,我聽說您最近縱欲過度,夜夜寵幸美人,您這樣可不行啊。如此奏折,把隆慶皇帝委屈的不行,以至于直接下詔書反駁說:你以為我生病是因為好色嗎?我真的是干工作累的。 比起隆慶皇帝來,他的兒子明神宗朱翊鈞更委屈,那時候朱翊鈞三十年不上朝,到了臨終的時候,還專門把內(nèi)閣首輔方從哲叫到宮里來,方從哲本來以為皇帝叫他是來托孤,沒想到明神宗當著方從哲的面卷起胳膊展示說:你看看我的胳膊都浮腫了,這全是干工作累的,外面那些大臣們,整天上奏折胡說,說我在宮里不務正業(yè),你可要為我證明啊。一番話當場把方從哲雷翻,還沒等方從哲回過神來,明神宗又接著對身邊太監(jiān)說:我每天是怎樣辛勤工作的,你一定要如實說給方大人聽。 (畫像:萬歷) 而比起這兩條來,第三條卻更讓皇帝們抓狂,就是官員權力越來越大。放在明初的時候,官員生活那叫一個苦逼,那時候朱元璋大權獨攬且律令嚴苛,官員們稍微犯錯就會被嚴懲,甚至每天上朝,如果能平安回來,有些官員家還會照燈結彩格外熱鬧——慶祝自家老爺又多活了一天。 而從明朝中后期以后,官員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大,特別是皇帝說話,有時候也是可以不聽的,比如皇帝想用錢,發(fā)文到戶部去,戶部如果覺得這筆錢不該用,就可以不撥錢,并且把皇帝的詔書原封不動退回,這叫封駁。 不但用錢可以問題可以封駁,其他問題上也能封駁,甚至皇帝認爹的問題,明世宗在位早期,發(fā)生了著名的大禮儀之爭,起因是以外地藩王身份即位的明世宗,拒絕按照皇室法統(tǒng),不認已故的明孝宗為爹,反而要堅持追封自己的親生父親興獻王帝號,引發(fā)群臣不滿,以楊廷和為首的內(nèi)閣大臣堅決對抗,明世宗下的詔書,大臣們不照辦。一場禮儀之爭,把明世宗折騰的叫苦不迭。 這種越來越煩的情況,明朝歷代皇帝都不會等閑視之,因此即使是再荒廢朝政的明朝皇帝,在位期間都在這個問題上開動腦筋,用各種辦法強化皇權,最通用的辦法,就是強化宦官權力,用以對抗話語權越來越大的群臣,這招從明宣宗執(zhí)政時代就開始用,他在位的時候設立司禮監(jiān),給予司禮監(jiān)批紅權,使宦官集團在朱棣時代有了特務權后,又多了行政權,之后的時期里,明朝宦官地位的提升,其實是和明朝文官集團地位的提升同步的。 而每一代帝王,也都有一些自己的辦法,明憲宗除了增加特務機關,加強對群臣的監(jiān)控外,也注意放開言路,言官批評他的奏折很多,他雖然多不接受,但處罰言官卻很少。而明世宗朱厚熜在位時期,由于他之前的明武宗時代,宦官威權過重,他登基后開始限制宦官權力,提高文官集團地位,重用內(nèi)閣。 每一任皇帝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方法各有不同,但其實道理都是一樣,當明朝皇帝,文官,宦官這個權力三角體系確立后,其權力的分布,就變得好像一只天平,皇權在中間,文官和宦官各自占兩邊,在明朝做個好皇帝,其實也就要求做到一條,要保持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之間的權力平衡,整個明朝中后期,所有執(zhí)政成就最好的時代,都做到了這個平衡。 典型如著名的“張居正改革十年”,盡管當時的明神宗還是個小孩子,但是擔任輔政大臣的張居正,與擔任宦官集團首腦的馮保,既是相互利用的伙伴,卻在權力上也相互制約,張居正有輔政大權,然而卻無廠衛(wèi)大權,同時他的輔政權,也需要得到來自宮廷內(nèi)部,尤其是明神宗與李太后的支持,因此必須要倚重馮保,馮保雖然是宦官首腦,但行政方面,同樣要倚重張居正,這種相互的倚重,成就了張居正大刀闊斧的改革,有了著名的“萬歷中興”。 由此可見,在明朝好皇帝的首要標準,其實就是一句俗話:在宦官和文官之間,要一碗水端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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